黄仲则诗歌创作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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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多的知己
黄仲则身世凄凉,4岁丧父,7岁时随祖父到常州居住,家徒四壁;在其12岁时,祖父去世;13岁时,祖母去世;16岁时,唯一的兄弟——他的哥哥又离他而去。而从其诗文自序及他人所载,亦不见他有任何的叔伯,一家孤苦无依。故其游学作幕期间,极重友朋之情,“我生笃求友,识子非等闲”[5]69,毕竟世事艰难,“花前幸是相逢好,竹下还寻旧地吟”[5]67。他在历经沧桑之后,不由喟叹:“万事不如知己乐,一灯常记对床时。”[5]305他极渴望他人能施以援手,并希望自身的才华得到他人的认同和肯定。黄仲则虽常被看成一个怀才不遇的失意诗人,似乎一直处在“扣舷一长啸,千古几知音”[5]489的哀苦之中。其实,当时欣赏其才华者还是大有人在,黄仲则并不孤独。
从身份而言,黄仲则的知己者大致有两类。一类是以尊长身份而赏识其才华者。先是其十六岁时,应郡县试,当时知府潘恂、王祖肃可谓是其早年的伯乐。洪亮吉撰《行状》记此事云:“吾乡应童子试者三千人,君出即冠其军,前常州知府潘君恂、王君祖肃尤奇赏识之。”[6]黄仲则《贺新凉词序》注亦云:“甲申岁,知府潘莪溪试童子,拔予第一。”诗人出道之初,就得到如此激励,可见其早期成长还是比较顺利的。次年,按左辅《黄县丞状》所载则称:“年十七补博士弟子员。是年学使者会稽梁国治,性好学爱才。所至名士如归。先生亦其激赏之一。”[7]梁国治,清乾隆十三年(1748)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清代知名学者,对黄氏才华也极为肯定。此后,尚有诸多尊长赏识其才华,如黄仲则在龙城书院(在常州)读书期间,山长邵齐焘称赏黄仲则:“黄生汉镛,行年十九,籍甚黉宫,顾步轩昂,姿神秀迥,实廊庙之瑚琏,庭阶之芝兰者焉。”[5]640欣赏之情,溢于言表,要知道,这是老师对学生的评价,即使有因喜爱而加夸饰之处,但也绝非一般的谀奉之词。洪亮吉《伤知己赋》注:“岁丁亥戊子,邵先生主龙城书院讲席,余偕黄君景仁受业焉。先生尝呼之为二俊。”[6]再如黄仲则二十一岁游杭时,按左辅《黄县丞状》云:“闻秀水郑先生虎文贤,谒之于杭州,郑爱异之。……时湖南布政使定兴王公太岳,郑同年友也。王故名士,负其才,及见心折,每有所作,必持质黄秀才定可否。”[7]郑虎文与王太岳,俱是一时名流,而黄受知于二位,待遇又是如此之隆,作为一个年轻人,应该是倍感荣幸的。及至黄仲则因生活所迫,作幕安徽时,幕主太平知府沈既堂先生业富赏识之,按《北江年谱》:“沈太守业富,素重先生。”[8]其时,大兴朱筠(字笥河)督安徽学政,延名宿校文,宾从称盛。夙闻先生名,礼致之。朱筠作书致钱詹事大昕、程编修晋芳,对黄仲则等大加称赞,曰:“甫到江南,即得黄、洪二生,其才如龙泉太阿,皆万人敌。”[9]而另按赵渭川校仲则诗注云,昔在朱笥河座,有少年以己诗方仲则者,笥河师大噱曰:“仲则天才也。”由此可见,朱笥河对他,真是欣赏之至了。潘瑛《诗萃》曰:“仲则天分绝伦,幼有神童之目。朱竹君学使以天才称之,良非虚誉。”而当时文坛的领袖之一——袁枚,直以李白视之。可以说,黄仲则的才华,广受赏识,无论其南下至杭州,还是后来北上至京城,均不曾湮没无闻。其二十七岁抵京后,很快声名鹊起。王昶在《黄仲则墓志铭》中有云:“都中士大夫如翁学士方纲、纪学士昀、温舍人汝适、潘舍人有为、李主事威、冯庶常敏昌皆奇仲则,仲则也愿与定交。”[10]可见其备受京都名流的推赏。及至三十三岁时,更有陕西巡抚毕沅因赏识而重金相赠之举。“初毕秋帆宫保不识先生,见《都门秋思》诗,谓值千金,姑先寄五百金速其西游。”(陆祈生继辂《春芹录》)可以说,潘恂、王祖肃、梁国治、邵齐焘、郑虎文、王太岳、朱笥河、袁枚等诸位尊长推扬黄仲则,既使其声名远播,又多半在经济上给予支持,使其无衣食之虞,在诗酒唱和的生活中得以一展才华。
另外一类则是黄仲则为数不少的友朋,他们身份相近、心气相投,十分欣赏其才华。在彼此切磋的过程中,黄仲则诗艺得以日进。此类好友中,较早与之订交的是洪亮吉。黄仲则与洪亮吉同里,又志趣相近,均好为诗,黄氏十八岁时,两人交谊益深,洪亮吉撰《先生行状》:“岁丙戌,亮吉就童子试,至江阴遇君于逆旅中。亮吉携母孺人所授汉魏乐府锓本,暇辄朱墨其上,间有拟作,君见而嗜之,约共效其体,日数篇,逾月,君所诣出亮吉上,遂订交焉。”[6]江阴之遇后,两人的诗歌创作便以汉魏乐府为发端,在此基点上倾力为诗,他们的生死之交也因此得到了发展。而黄仲则诗歌生涯开始后,并未闭门觅句,而是很快得到了知友并与之交流诗艺,万应馨(黍维)便是其诗友之一。万应馨在《味余楼誊稿序》中云:“余尝谓今之为诗者,济之以考据之学,艳之以藻绘之华,才人学人之诗,屈指难悉,而诗人之诗,则千百中不得什一焉。仲则深韪余言,亦知余此论,盖为仲则、数峰发也。”黄仲则深韪万氏言,对其将己诗视为“诗人之诗”,以为“深契吾心”。可见黄仲则的诗颇得同道赏识,并非寂寞独行。黄仲则认同“诗人之诗”,并以此劝谕好友洪亮吉:“出门时,曾见君研脂握铅,为香草之什。君兴已至,不敢置喙。但仆殊不愿足下以才人终身耳。”[5]480(《与洪稚存书》)黄不愿洪以“才人”终身,欲洪多读前人看似平淡无奇而流传后世之诗,如明高启诗,“五古……味清而腴,字简以炼,拟古诸章尤佳”,劝洪“深心阅之,求其用意不用字,字意俱用处”,并“多读前人诗,于庸庸无奇者,思其所以得传”[5]480。在此,黄仲则其实也表白了自己的志趣所在,作诗当求其“味清而腴,字简以炼”,贵在“用意”,或“字意俱用”,正显示其对“诗人之诗”的接受和追求,若只求炼字,显然是重在逞才了。另外,黄仲则尚有汪中、仇丽亭、孙星衍、左辅、吴蔚光、赵怀玉、武亿、杨芳璨、陈燮等诸多友朋,与之相知甚深,彼此之间时有唱酬。黄仲则的后人黄志述曾作《先友爵里名字考》,此文末云:“相传大父择交甚严,今记先友,凡集中未见,及虽见而非有交谊者,概不著录。闻见孤陋,所记尚多缺佚,容续搜补入。志述谨识。”[5]630即便如此,所载名录已有一百三十多人。笔者对其交游之友人作简要统计,如表1所示。
从科名来看,内中有状元如毕沅;获进士者,有44人之多;举人20人;诸生23人。其实当时即使是科名中最低一级诸生,考中也非易事。据估算,江南大县1800名童生竞争20个生员名额,中县1500名童生竞争16个名额,小县1100名童生竞争12个名额,大约90个童生才能录取一名生员,比例是很低的。[11]而在黄仲则交游友人中,获功名者总计有88人,接近交游总数的七成;加上未列科名列其官职者,二者合计便超过七成了。可以肯定,与狂傲的黄仲则交往的这些人,绝不是一无所为的庸碌之辈,更不是目不识丁的世俗之人。赏识他的人如此之多,知心好友又如此之多,由此看来,他并非怀才不遇、知音难觅。只是黄仲则遭逢的客观现实与其主观感受并未一致,以致其在诗歌中传达了太多孤苦失意之语,从而导致读者错觉的产生。
二、交游诗的内容及类别
黄仲则在交游之中,结识了一批心气相通的友人,彼此之间,时有诗酒唱和,为此,留下了数量颇多的交游诗,尽管其中不乏应景之作,但是,绝大部分,显示了其情感的印迹。大致看来,其交游诗主要有如下几方面内容:
一是唱酬时的欢乐。这种情感出现的机率不高,如《二十三夜偕稚存广心杏庄饮大醉作歌》:“安得长江变春酒,使我生死相依之。不然亦遣青天作平地,醉踏不用长鲸骑。……日来不免走地上,龌龊俯仰同羁雌。寒阴噤户不能出,幸有数子来招携。……下穷重泉上碧落,人间此乐谁当知?此时独立忽大笑,正似梦里一吸琼浆时。”[5]62感情狂放不羁,颇有李白之风。诗中“亦遣青天作平地,醉踏不用长鲸骑”之句,情思飞扬,更有“长江”变作“春酒”的夸张想象,读来也是快意至极。人世间有诸多难言之痛,且借美酒一消之。友朋作伴,狂饮高歌,“独立忽大笑”,真是“人生如此自可乐”了。这类诗歌,黄仲则多以古体为之,酣畅淋漓的笔墨中一见其愉悦之情。不过,此类诗歌在黄诗中为数甚少,难得的几篇透露出黄仲则也有以诗表现愉悦情感的能力,只是缺少情感愉悦的机会罢了。
二是漂泊中的慰藉。人在旅途,总不免有几分凄惶。交通上的不便带来的苦楚自是一言难尽,情感的无所依附更会让游子悲慨丛生,而往日的友情自会浮上心头,挥之不去。且看黄仲则的《明州客夜怀味辛稚存却寄》:“别来甫及旬,离思已如积。海角多悲风,入夜更凛冽。鱼龙一以啸,涛声震空壁。冻鼓惨欲沉,寒檠短将没。何来万感交,扰此寸肠裂。念我同袍人,挟铗起叹息。悲欢共情愫,来往溯晨夕。各抱百年忧,念我更恻恻。苦语犹在耳,形影翛以隔。岂曰轻远游,欲已不可得。”[5]28以叙笔开篇,直述离别,言及别后之思,肝肠寸断。旅居他乡,所遇乃悲风、凛夜,所感乃凄恻、无奈,语浅情深,直是胸中涌出。而漂泊之中,偶有友朋相伴,不啻最大快乐。“久病倍添明月好,此时真共故人看。但工饮啖犹能活,莫说飘零怕减欢。”[5]54久病之后,在月下与朋友随意走走,应该是非常惬意的,但其抑郁愤激之情仍挥之不去,叙述议论为主,少见景物描写,颇似宋诗。“但工饮啖犹能活”语则可见黄仲则对境遇之失望,以反语出之而已。除此之外,和朋友一起醉去,也是漂泊中的良策了。黄仲则在《舟泊偕稚存饮江市次韵》云:“小住征桡醉旅亭,晚钟烟外正星星。不知明月几时有,但见数峰江上青。葭焰暗时秋雨过,鱼龙多处湿风腥。乡关此夜休回首,极目川涂正冥冥。”[5]55此夜,醉在“旅亭”,乡思难逃,只是靠朋友相聚,酒杯相举,聊作排遣耳。诗歌意境黯淡,形象迷离,音节低沉,颇怀流寓之慨。
三是孤独时的牵挂。黄仲则的性格,有几分孤僻。性情相投的,彼此之间,相融相洽,为此,他可以和“世人皆欲杀”的汪中难分难舍;一旦性格不合,他可能会拂袖而去,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僚,也可能一刻不能忍耐。黄仲则在朱笥河幕时,“居半岁,与同事者不合,径出使院,质衣买轻舟,访秀水郑编修虎文于徽州,其标格因可想见也”,其在王太岳幕时,一直是狂傲少谐,落落难与众合,“独与诗人曹以南交,余不通一语”[7]。这样孤独的性格,友情自是其重要精神支撑,难眠之夜,“削迹少欢思,中宵影自娱。劳生常鹿鹿,即事每乌乌。到枕江声近,闻钟夜气孤。因怀旧游伴,犹忆故人无?”[5]74全诗不假修饰,思友之情自然流出,清新澄澈,开篇直抒胸臆,结尾回应中见真挚,自足感人。黄仲则善道离别之情,挥笔写来,毫不刻意着力,似乎纯任信笔摇曳,写其闻知故人音讯时:“马头云断处,遥见谢家山。月色常依旧,风流孰与攀。故人枉芳讯,今夜隔重关。为尔摇鞭急,仓仓暮霭间。”[5]103似见当日黄仲则快马加鞭,苦追老友,期欲同赏月色,共看风景,其写诗真似有天助,极富感染力。他在《新安与洪稚存》中淋漓尽致地倾倒离别朋友之悲:“昔卧碧溪边,日对天都云。芳尊独倾倒,扼腕无夫君。哀猿与落狖,一一悲离群。……相思亦云切,相见幸勿疏。且有向平约,百年方及初。”[5]120恰如“哀猿与落狖”的“离群”之悲,因此,他衷心希望:“相思亦云切,相见幸勿疏。”正是朋友,才让他在孤独中能有一份温暖的牵挂。
四是失意时的倾诉。黄仲则的失意,主要缘于科举失利,毕竟对读书人来说,唯有科举一途,方为正路,而黄仲则偏于此路困蹇难行。其十六岁时于三千童生中拔得头筹,轻取秀才,此后乡试竟屡屡遭挫,为此,黄仲则苦闷异常,交游诗中时道不能释怀之情,在《寄丽亭》(其一)中写道:“每放登高恸,浮云为惨凄。湖吞全楚尽,天压百蛮低。才命古难一,行藏我欲迷。怀人原有泪,况听暮猿啼。”其怀才不遇的痛苦之情,对友人是毫无遮拦,倾泻而出,一介须眉,因怀友人而致涕泪交流,可见其情发于中,不能自已。再如《将之关中留别吴二春田》(389):“百日饮无事酒,五年读中秘书。文章浪解雌霓,身世依然蹇驴。”[5]389失意不平之气,溢于言表。平日与他人交往,力求不卑不亢,要作看淡功名之相,而一遇知心好友,终是真情流露,不假掩饰。尽管有众多赏识之人、知心之人,按理应该满足,可惜黄仲则极少感受到对生活的幸福之感,至少在其诗歌中,更多的是对生命、生活的忧恐。如“士生处乱世,无才匪深忧。竖子亦已矣,俯仰悲千秋”[5]47,“可怜夙负黄童誉,漂泊翻成异地哀”[5]48,“吾曹沦落偶流寓,姓名寂寞谁能收”[5]177,“在世一奄忽,草木同推迁”[5]179。
这种忧恐在与同道交游中,有时并未得到缓解,反而因相互怜惜而加深。其同乡好友左辅,四十三岁方得中科名,此前生涯,饱尝羁旅之苦,一发于诗,比如《蝉》中:“诉尽齐宫怨,萧萧续苦声。芳华销梦短,风露贷余生。疏柳长州苑,残阳白下城。吟躯听欲瘦,辛苦为关情。”[12]黄仲则读后,自述:“芳华十字,黯然神伤,仲甫为我写照乎!”可见,境遇失落,交游之中,悲戚互感。另一好友杨芳璨——“毗陵七子”之一,曾在《忆洪大稚存即用甲午长至日见寄韵》中写道:“饥来驱人不可当,东西奔走空彷徨。哀吟顾影慕俦侣,面目憔悴无辉光。”[13]138其自身落魄之状,跃然纸上,置于《两当轩集》,的确难分彼此。曾对黄仲则有分财之举的好友陈燮,其《白门旅次赠施雪帆兼怀顾文子黄仲则》中云:“长安索米难,岁暮益迫促。贫士迫冻饿,富儿厌粱肉。高阳几酒徒,避债久雌伏。”[13]165可见,虽逢盛世,甘苦自知。陈燮感觉到“是时迫朔节,风霜肆残酷。西山雪稍晴,余寒压岩麓”。既是实景之绘,分明又有弦外之音,失志同俦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凄苦之状,不难想象。正是知心好友的互相了解,又以诗共同切磋交流,所以,黄仲则的忧恐凄苦之语并非独此一家,只是表现得更明显,程度更深而已。
三、交游诗的风格及意义
尊长、朋友给了黄仲则经济上的支持、情感上的安慰和依赖,更在创作上给他提供了与许多同道中人切磋的机会。黄仲则所交游之人,身份各异(前已述及),大致有两类:一为尊长,一为友朋。从其留存诗作来看,朋辈之间的唱和比之与尊长之间的唱和数量上要多得多,两者相较,约为十之比一。尊长往往赏识其才华,则黄仲则与尊长唱酬时,较侧重于才,如其《上朱笥河先生》,以434言七古进呈幕主,才气发露,挥写自如。要在众望所归的学政朱笥河面前表白自己的感情,殊非易事。既要抒写对学政知遇之恩的感激之心,又不可太显亲昵或乞怜之意,黄仲则写来十分得体。诗中既表示对幕主的赞美,“先生卓然坐虎皮,旁罗宾从皆瑰奇”,也写出自己的崇敬和感激之心,“意气倾倒山可移,诱我力学言如饴。感激真乃零涕洟”;但是,自信、自尊同样在诗中流露:“佐公巨笔挥淋漓,此则不敢多让谁”[5]105。全诗才气以一以贯之,安排妥帖,游刃有余。而《呈袁简斋太史》一诗:“一代才豪仰大贤,天公位置却天然。文章草草皆千古,仕宦匆匆只十年。暂借玉堂留姓氏,便依勾漏作神仙。由来名士如名将,谁似汾阳福命全?”[5]247对赏识自己的文坛名流袁枚,则以性灵之笔,不尚故实,表达对袁枚的仰慕之情,但又不卑不亢,很有分寸。若是面对诗宗杜韩、苏黄的翁方纲,投诗则或用苏韵,或挟韩气,在诗歌趣味上,拉近双方的距离。而与友朋唱和时,更倾注于情。其情感郁积时,则叹卑嗟贫,感怀失意,如前文所述,其漂泊之苦、失意之情、不遇之感,对知心好友是不假掩饰的。
据此,黄仲则与袁枚、翁方纲等诗坛领军之人均有密切交往,与同辈之人彼此唱和,其交游虽广,所受影响甚多,但其诗诚如张维屏所言:“亦用书卷,而不欲炫博贪多,如贾人之陈货物;亦学古人,而不欲句摹字拟,如婴儿之学语言……如芳兰独秀于湘水之上,如飞仙独立于涧风之颠。夫是之谓天才,夫是之谓仙才,自古一代无几人。近求之百余年以来,其惟黄仲则乎!”[14]黄之交游诗尽道科举不利,酬亲无望,依人作幕,壮志难酬之苦楚,比之性灵之诗,少一份粗滑浅俗,多一份清新雅致;比之格调之诗,少一份温柔敦厚,多一份激楚凄凉;比之肌理之诗,少一份虫鱼饾饤,多一份真情灌注。其诗确是个性鲜明,浑然天成。黄仲则以作诗为生命之必需,于其诗中,呈现出其苦乐圆融的感情状况、丰富多样的交友实况、饱经沧桑和痛苦洗礼的生活阅历。诗人的交游直接酝酿着其诗歌创作,也进一步奠定了其整体诗风的形成。其诗伤时感物,时露抑郁不平,语言刻意求新,却又十分自然,既有唐音,也显宋调;既才气发露,又情感飞扬。诚如蒋士铨诗云:“才大士多嗟不遇,情深人每善言愁。”[13]112(《题施生晋诗本并柬黄生景仁》)可以说,黄仲则的诗歌创作,与其颇为广泛的交游,有着不可忽略的关系。摘要:清代诗人黄仲则,生平屡遭不幸,科举考试接连败北,诗作时有凄凉之音,以致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黄是一个落魄失意、孤苦伶仃的诗人。本文试图考察出,其交游颇为广泛,且有众多知己。其交游诗因对象身份不同,或侧重于才,或倾注于情,与其所处的文学环境、社会交游有着密切的关系。
关键词:黄仲则;交游;诗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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