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形态转型管理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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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9月,陈独秀在上海创办《青年杂志》(第2卷改名《新青年》)。1917年1月编辑部迁北京。爆发后休刊半年。1919年10月前后编辑部迁返上海,陈独秀复任主撰。自1920年9月1日第8卷起,《新青年》成为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的刊物,1922年7月出至第9卷第2号后休刊。1923年6月成为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理论性机关刊物,改为季刊,迁广州出版,由瞿秋白主编,出刊4期后休刊。1925年4月复刊,出5期,此年7月停刊。
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的各种政治思潮差不多都与《新青年》有关。《新青年》在一定意义上塑造了现代中国,也影响着当代中国。《新青年》杂志在中国现代社会文化形态转型中起着重要的桥梁作用。
一、《新青年》与现代文化载体转型
在《新青年》的倡导之下,1915年开始的新文化运动冲击着中国文言文的正统地位。
长期以来,在正统封建文人眼里,只有诗、古文、辞赋,才能登文学的大雅之堂;至于白话文学,如小学、戏曲、俚歌等等,都是鄙弃的对象,则被贬斥于文学殿堂之外。新文化运动中的文学革命最早萌动于海外。胡适曾在《四十自述》中谈到1916年春中国留美学生中关于白话文的酝酿。这年二三月间,胡适对“中国文学的问题发生了智慧上的变迁”:原来一部中国文学史只是一部工具变迁史——一个文学或语言上的工具替代另一个工具。中国文学史也就是一个文学或语言工具变迁史,一部中国文学史也就是一部活文学逐渐代替死文学的历史。一种文学的活力如何,要看这一文学能否充分利用活的工具去代替已死或垂死的工具。当一个工具逐渐消失或逐渐僵化时,就要换一个工具了。在这种嬗变的过程中去接受一个活的工具,这就叫做“文学革命”。
1917年1月,《新青年》第2卷第5号发表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提出了对文学改良的八条建议。接着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发表于《新青年》第2卷第6号。陈独秀的文章言辞激烈、笔锋犀利,为胡适文章推波助澜。与此同时,北京大学古文字教授钱玄同索性提出在中国推广世界语。
《新青年》第3卷第3号、6号,第5卷第2号,第6卷第1号通信栏中屡次探讨文学革命。1918年底陈望道给《新青年》去信说:中文应该“横行加标点符号”,“诸子却仍纵书中文,使与横书西文错开;圈点与标点杂用,这是东人尾崎红叶(注:尾崎红叶(1867-1903),日本明治初期小说家。)的遗毒,诸子却有人模仿他,而且前后互异,使浅识者莫名其妙”(注:陈望道:《横行与标点》,《新青年》第6卷第1号。)。钱玄同回信说:“我个人的意见,以为横行必较直行为好,在嵌入西文字句的文章里,尤以改写横行为宜……独秀先生亦极以为然,原拟从本册起改为横行。只因印刷方面发生许多困难的交涉,所以一时尚改不成,将来总是要想法的。”(注:《新青年》第6卷第1号。)至于标识句读,各人的文笔不完全一致,则各人所用的句读符号亦不必统一,只要大致相向便可以。
《新青年》编辑部规定,从1918年开始,任何作者“非白话文不用”。1919年12月1日出刊的《新青年》刊登了《本志所用标点符号和行款的说明》,指出“现在从7卷1号起,划一标点符号和行款”(注:《本志所用标点符号和行款的说明》,《新青年》第7卷第1号。)。《新青年》所用标点符号和行款的划一,影响着学界,影响着一代先进的中国人,影响着中国文体的演进。
《新青年》从开展文学革命开始,白话文逐渐成为语言文字交流的主要工具;关于注音字母的探讨,关于新标点符号的探讨和使用,对中国文化的现代转型产生了巨大的的作用。中国文化的这一历史性的进步,不仅功在当时,而且惠及后人。语言文化作为社会交流的载体,其现代化程度对整个社会乃至整个社会的人的现代化产生巨大的作用。由《新青年》杂志倡导并实行的现代语言载体文化的转型,是中国社会向现代转型的一个部分,同时也为现代中国社会的整体转型奠定了文化基础,注入了巨大的促进力。
二、《新青年》与现代政治文化转型
(一)以民主、科学启开封建蒙昧。
1915年9月《青年杂志》创刊号发表陈独秀的文章《敬告青年》,文中指出:“科学之兴,其功不在人权说下,若舟车之两轮焉”(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国人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当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针对士、农、工、商、医各类人等“不知科学”,仍然沉湎于地气风水之谈和方士羽流之类的状况,陈独秀提出,要根治这“无常识之思维,无理由之信仰”,唯有科学。科学之效,将使人间之思想行为“唯遵理性,而迷信斩焉,而无知妄作之风息焉。”(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他认为科学有无上的权威。凡是合乎科学的东西就拥护,凡不合乎科学的就反对。一事之兴,一物之息,无不以科学定从违,以科学法则作为检验事物存废的标准。可见陈独秀是在反封建意义上提出科学这一概念的。《新青年》提倡的科学,主要指对人对事的科学态度和研究问题处理问题的科学态度与科学方法。陈独秀指出,科学是综合客观现象,诉诸理性加以衡量。可见陈独秀当时所持的还不是唯物主义观点,虽然起着进步作用,但有着很大的历史局限性。五四激进分子,除民主观转变外,科学观也有一个转变到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五四时期大学(北京大学)开“科学概论”课程,对科学发展起了重大作用。科学思潮鼓励人们追求真理,追求正确的东西。在诸多主义、主张的比较选择中,中国先进分子最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这一救国救民的科学真理。
1920年4月,陈独秀在《新青年》第7卷第5号对科学的含义作了进一步的解释,他认为“科学有广狭二义:狭义是指自然科学而言,广义是指社会科学而言。社会科学是拿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用在一切社会人事的学问上,像社会学、伦理学、历史学、法律学、经济学等,凡用自然科学方法来研究、说明的都算是科学;这乃是科学的最大的效用。”(注:《新青年》第7卷第5号。)
《新青年》季刊宣言(1923年6月)提出用科学方法研究社会科学,指导革命运动。作为“科学”思想发展的一重要步骤,即用马克思主义社会科学指导革命运动。该刊第1期刊发的《新青年之新宣言》(注:《新青年之新宣言》无作者,史学界一般认为是瞿秋白所写。当时瞿秋白刚回国,担任了《新青年》主编。)继承科学和民主思想,提出要力除宗法主义、笼统头脑、反对科学、迷信、资产阶级市侩主义、琐屑的应付、错误理会科学、浪漫主义等“障碍”,明确批评了实验主义(琐屑的应付),指出实用主义在政治上、科学上的反动性,认为现代社会已具备社会科学发展的物质基础,由社会科学加以考察,指导革命。无产阶级应严格用科学方法研究一切,以科学治学,在根本上考察、综观现象,找出规律,求得解决。这比陈独秀在《敬告青年》中提出的科学思想前进了一步。
关于“人权”,《青年杂志》指出:“人权平等之说兴,奴隶之名非血气所能忍受。世称近代欧洲历史为‘解放历史’——破坏君权,求政治之解放也;女子参政运动,求男权之解放也。解放之者,脱离夫奴隶之羁绊,以完其自主自由之人格之谓也。”(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就个人而言,不仅要获得政治、经济上的权利,而且要获得人格独立、个性解放,强调“人心”的觉醒,做一个自主自由的人。就国家而言,就是推翻君主专制统治,建立自由平等的资产阶级共和国。
到1919年《新青年》第6卷第1号发表《本志罪案之答辩书》,提出“本志同志本来无罪,只因拥护那德谟克拉西和塞因斯两位先生,才犯了这几条滔天大罪的。”(注:陈独秀:《本志罪案之答辩书》,《青年杂志》第6卷第1号。)“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若因为拥护这两位先生,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都不推辞。”(注:陈独秀:《本志罪案之答辩书》,《青年杂志》第6卷第1号。)此时,陈独秀的“人权”口号发展成为“民主”的口号(注:刘景全:《中国现代文化选择之重大转折》,《中共党史研究》2002年第2期。)。
《新青年》拥护的民主和科学两位先生,对中国政治文化向现代转型起了启开蒙昧的开山之工。那么《新青年》对西方政治学说的传播和对中西政治、国家观的差异的比较,更对中国政治文化向现代转型起了构筑蓝图和发轫作用。
(二)传播西方政治、国家学说,引发政治革新。
陈独秀认为,近代欧美各国总趋势是,由专制政治趋于自由政治;由个人政治,趋于国民政治;由官僚政治,趋于自治政治。中国要生存于世界,必须抛弃千年沿袭下来的官僚的个人政治,而易以自由的、自治的国民政治,使人民“自觉其居于主人的主动的地位”。
陈独秀在《新青年》发表文章说,古之人希冀圣君贤相施行仁政,今之人希冀伟人大老建设共和宪政。欧美各国的共和立宪出于多数人利益,中国的共和立宪“不出于多数国民之自觉与自动,皆伪共和也,伪立宪也,政治之装饰品也,与欧美各国之共和立宪绝非一物。”(注:陈独秀:《吾人最后之觉悟》,《青年杂志》第1卷第6号。)陈独秀《再质问〈东方杂志〉记者》一文认为,中国古代“民为邦本”是封建的家天下,人民是君主的财产;而近代民主含义是平民为国家的主人。专制政体与民主政体水火不相容。陈独秀感叹:中国人真心知道共和是什么的不多,满脑子帝制思想的人却很多。“国家者,乃人民集合之团体,辑内御外,以拥护人民之福利,非执政之私产也。”(注:陈独秀:《今日之教育方针》,《青年杂志》笫1卷第2号。)
陈独秀认为,中国与西方国家的法制建立在不同的基础上。欧洲法制之精神,无不以平等人权为基础。而中国传统则是等级分明,法律面前尊卑有别。
西方近代依法治国,中国历史上基本是“人治”国家,这种观念影响到社会每个角落。圣人之教、君主之言便是法律。西洋民族以法治为本位,东洋民族以感情为本位。“商业往还,对法信用者多,对人信用者寡;些微授受,恒依法立据。浅见者每讥其俗薄而不惮烦也。父子昆季之间,称贷责偿,锱铢必较,违之者不惜诉诸法律;亲戚交游,更无以感情违法损利之事。”(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中国习惯,“交游称贷,视为当然,其偿也无期,其质也无物,惟以感情为条件而已。”(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就是说西方民族依法治国,社会各个领域的经济往来皆依法立据,类似经济公证,乃至弟兄父子间也是如此。陈独秀认为西方依法行事优于中国的以感情为重。“伪饰虚文,任用感情”,并非风俗淳厚的表现。“其实施之者多外饰厚情,内恒愤忌。以君子始,以小人终”(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西洋民族以法治为重,未尝无刻薄寡恩之嫌,然而实行的结果是“社会各人,不相依赖,人自为战,以独立之生计,成独立之人格,各守分际,不相侵渔。以小人始,以君子终,社会经济亦因以厘然有叙。”(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陈独秀对西方依法处理经济往来十分赞赏,批评旧中国以情代法,弊端之多,大害国家,小害家庭、个人。
通过对政治思想、国家观、法治观念的比较,《新青年》无情地鞭挞了中国政治上专制独裁,君主专政,臣民把希望寄托于明君圣主,社会生活从感情出发不讲法治等恶俗,启蒙国人学习西方,建设民主政治,在平等人权精神上立法,实行法治,抛弃“人治”。
(三)《新青年》传播马克思主义,使现代中国政治文化的转型和社会转型,找到了一条革命的途径。
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1919年5月,为《新青年》主编“马克思主义研究专号”。这一期《新青年》为第6卷第5号,刊首标明为1919年5月,由于出版拖延,据考证出刊时间当在1919年的9月份,但该期发表的一些文章的写成时间早于1919年5月。该期刊登了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上)等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文章。
随着马克思主义的进一步传播,马克思主义逐步与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为中国无产阶级政党——中国共产党成立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组织基础。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领导中国人民经过28年的流血奋斗,建立了人民民主专政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由此实现了从《新青年》开始的中国政治文化飞跃性的现代转型。
三、《新青年》与现代伦理文化转型
(一)通过从西方与中国家庭、婚姻观的差异比较,倡导新风俗。
20世纪初,欧美各国在婚姻恋爱方面,已是恋爱自由,以爱情为婚姻的基础,而中国还禁锢于封建礼教之下。《新青年》通过大量的事实,比较中国与西方婚俗,抨击旧习俗,提倡新风尚。
陈独秀在《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一文中指出,婚姻观上,西俗爱情为一事,夫妇为一事;恋爱为一切男女的共性;约婚之初,各要求其财产而不以为贪;结婚以后,各保有自己财产而不以为吝啬。即使上流社会夫妇,一旦反目,直讼法庭而无所愧怍,社会亦绝不以此非之。西方家庭是法治家庭,每个家庭成员同受法律约束,权利和义务不以感情而以法为基础。西方的家庭夫妇关系受法律约束,夫妇双方经济、人格上各自独立。而中国的家庭为人子妻者,无独立人格,妇女更是男人的玩偶、附属品。中国的妇女仍是“妇人者,伏于人者也”,处于被丈夫所养地位。西方孀居生活,或以笃念旧好,或崇尚独身清洁的生涯,无所谓守节。中国的传统礼教则把寡妇改嫁指责为失节,再嫁的寡妇乃至她的后代备受社会歧视。国人遂以家庭名誉故,强制其子媳孀居。在遗产继承权上,西方男女平等。中国女子地位格外低下,宁可让旁系的男子继承,“嫡系的女子反没有承袭遗产底权利”(注:《陈独秀文章选编》上册,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476页。)。
《新青年》认为,西方生育观念有很大不同。西方人“亲不责子以权利,遂亦不重视育子之义务。避妊之法,风流欧洲。……若夫东洋民族,夫妇问题,恒由产子问题而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西方风俗,子成年即独立生活,不靠父母,儿子犯法则受法律与社会制裁,亦不株连父母。中国传统则是儿蒙父荫,子对父“起敬起孝”。“西俗成家之子,恒离亲而别居,绝经济之关系。所谓吾之家庭者,必其独立生活也;否则必曰吾父之家庭,用语严别,误必遗讥。东俗则不然,亲养其子,复育其孙;以五递进,又各纳妇,一门之内,人口近百矣。况夫累代同居,传为佳话。虚文炫世,其害滋多!男女群居,内多诟谇;依赖成性,生产日微;貌为家庭和乐,实则黑幕潜张,而生机日促耳。昆季之间,率为共产,倘不相养,必为世讥。……因此被养之昆季习为游惰,遗害于家庭及社会者亦不复少。”(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
西洋民族家庭观念淡薄,以个人为本位;东洋民族以家庭为本位。西洋民族自古迄今,是“彻头彻尾”个人主义的民族,一切道德、伦理、政治法律、社会舆论,都是维护个人自由权利与幸福,谋求个性发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个人权利写入宪法,人权不允许剥夺。国家利益表面上与个人主义冲突,实际则是以巩固个人利益为根本。东洋民族,从游牧社会,进入到宗法社会;由酋长政治到封建政治,一直延续下来。宗法社会中,以家庭为本位,而个人没有权利,“一家之人,听命家长”。宗法社会尊家长,重等级。在家庭伦理上则要求“孝”,推之国家则要讲“忠”。忠孝为宗法封建时代的道德观念。宗法观念恶果有四:一损坏个人独立自尊的人格;二窒碍个人的意识自由;三剥夺个人法律上的平等权利;四养成依赖性,戕贼个人的生产力。“东洋民族社会中种种卑劣惨酷衰微之象,皆以此四者为因。欲转善因,是在以个人本位主义,易家族本位主义。”(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新青年》发表一系列文章,对中国传统的宗法式家庭和家庭观念予以彻底的否定,表露出一个明显的倾向:欲效法西方文明,务必破除传统式的中国家庭观念和破坏封闭式的宗法家庭,实现婚姻家庭观念的现代转型。
(二)通过中国与西方道德观念的比较,直传新道德。
伦理、道德作为社会的意识形态的一部分,都是社会存在的反映。由于中西社会历史、政治制度、经济基础不同,因而产生不同的道德观念。在新文化运动前期,《新青年》的编撰群体尚未掌握马克思主义,也未能透过道德现象发现其本质,但在直观中感到建立于自然经济基础上的中国传统道德与工业社会的道德相比是相形见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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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敬告青年》说:“欧俗以横厉无前为上德,亚洲以闲逸恬淡为美风。”(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国难当头之秋,“生存竞争,势所不免,一息尚存,即无守退安稳之余地。排万难而前行,乃人生之天职。”(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自鸣清高、洁身自好的隐士乃是竞争中的淘汰者,应大力鼓励青年人的竞争意识。
在比较中国与西方人关于“信”与“诚”两个道德规范时,《新青年》第2卷第2号发表的《我之爱国主义》一文认为,中国的官僚政客不如西方的官僚政客诚实;旧中国人与人缺乏互信,反映到社会革命上,则出现了“华人革命乃滑稽剧也。”(注:陈独秀:《我之爱国主义》,《新青年》第2卷第2号。)旧中国缺乏共信。人而无信,不独为道德之羞,亦且为经济之累。政府无信,则纸币不行,内债难得,无人民信托之国家银行,金融大权操诸外人之手。人民无信,则非独资无由创业,不适工商发达时代竞争。“是故民信不立,国之金融,决无起死回生之望。政府以借债而存,人民以盗窃为活,由贫而弱,由弱而亡,讵不滋痛!”(注:陈独秀:《我之爱国主义》,《新青年》第2卷第2号。)
道德学说上,《新青年》撰文认为“现今道德学说之在欧西,最要者有二派:其一为个人主义之自利派;其二为社会主义之利他派。此二派互为雄长于道德学说界中。自于吾国旧日三纲、五伦之道德,则既非利己、又非利人,既非个人、又非社会,乃封建时代以家庭主义为根据之奴隶道德也。”(注:《记陈独秀君演讲词》,《新青年》第3卷第3号。)陈独秀认为,传统的封建道德束缚着人的创造力;伦理思想影响于政治,“伦理的觉悟,为吾人最后觉悟之最后觉悟。”(注:陈独秀:《吾人最后之觉悟》,《青年杂志》第1卷第6号。)《新青年》的主撰陈独秀,在反对封建道德过程中,有时认为道德受社会条件影响,有时又认为是思想道德决定社会发展。早期新文化运动中,陈独秀思想上占主导地位的,还是把改造社会的关键归结于思想,尤其是旧道德。把中国社会腐朽黑暗的主要原因归之于道德落伍,把忠、孝、节看作是社会一切弊端的根源,是一切罪恶的渊薮。他一方面认为道德随社会变化而变化;另一方面,又把道德看成解决社会问题的根本,或是造成社会停滞的根源。在对道德的本原解释上,又把生物进化论引进了他的伦理思想。
《新青年》发表大量的文章,对孔子学说,对旧道德、旧伦理进行了无情的抨击,“破坏孔教,破坏礼法,破坏国粹,破坏贞节,破坏旧伦理(忠、孝、节),破坏旧艺术(中国戏),破坏旧宗教(鬼神),破坏旧文学,破坏旧政治(特权人治)”(注:陈独秀:《本志罪案之答辩书》,《青年杂志》第6卷第1号。)。与此同时,《新青年》的许多文章倡导符合时展的新伦理、新道德,推动了中国传统伦理文化的现代转型。
四、《新青年》与现代文化价值观转型
《新青年》以近代西方文化的价值观,抨击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观,促进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念的现代转型。
《敬告青年》一文认为,西洋民族以实利为本位,“举凡政治之所营,教育之所期,文学技术之所风向,万马奔驰,无不齐集于厚生利用之一途。一切虚文空想之无裨于现实生活者,吐弃殆尽。”(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东洋民族以虚文为本位,而今日之社会制度、人心思想,悉自周汉两代而来,崇尚虚文,尊儒重道,与社会现实生活背道而驰。“倘不改弦更张之,则国力将莫由昭苏,社会永无宁日。”(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新青年》把社会生活、政治、经济领域务虚不务实的种种观念,视为“内心的污秽”。“大小官吏,相次依附,存亡荣辱,以此为衡。婢膝奴颜,以为至乐。食力创业,乃至高尚至清洁适于国民实力伸张之美德,而视为天下之至贱,不屑为也。”(注:陈独秀:《我之爱国主义》,《新青年》第2卷第2号。)天下之人都朝思暮想当官,拼命挤入仕途,结果出现“农弃畎亩以充厮役,工商弃其行业以谋差委,士弃其学而求官,驱天下生利之有业者,而为无业分利之游民。”(注:陈独秀:《我之爱国主义》,《新青年》第2卷第2号。)“投身宦海,自附于摇尾磕头之列,毋亦利禄之心重,而不知食力创业之可贵也。不能食力者,必食他人之食,不思创业者,自绝生利之途。民德由之堕落,国力由之衰微。”(注:陈独秀:《我之爱国主义》,《新青年》第2卷第2号。)其原因则是由儒家“劳力者被治于人”。
陈独秀疾呼,国人极应讲究实际,振兴实业。必须从实际的事业上一步步开步走,“不要睡在空名词圈里,学那变戏法的,把名词当作一种符咒,只是口中念念有词,就梦想他等候他总有一天从空中落下,实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被那些‘先王之法’、‘圣人之道’等包含一切金科玉律的空泛名词遗误已久,此后不可再误了。”(注:《解放》,《新青年》第7卷第2号。)
西方人讲求创新,不为古人先哲所禁锢。中国人的心理则是崇拜圣人,束缚、满足于古代圣贤学说,视标新立异为异端邪说。《新青年》认为西方社会的思想学说随社会现实时时进化,日新月异,“故欧美今日之人心,不但不为其古代圣人亚里斯多德所拘囚,且并不为其近代圣人康德所支配。”(注:陈独秀:《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新青年》第2卷第4号。)“中土儒士,以纲常立教,为人子妻者,既失个人之独立人格,复无个人之独立财产。”(注:陈独秀:《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新青年》第2卷第4号。)固守孔子之道,拘泥于纲常名教,因循、保守,缺乏西方民族的创新精神。西方人在创新中求得自己存在的价值,中国人在循规蹈矩中求得安逸。
“西洋民族以战争为本位,东洋民族以安息为本位。”(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陈独秀在《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中说,儒家不尚力争,何况于战?黩武穷兵,国之大戒。佛徒去杀,益夺健斗之风。世称中国民族安息于地上,犹太民族安息于天国,印度民族安息于涅pán@①,安息为东洋民族的一贯精神。西洋民族,“好健斗,根诸天性,成为风俗。”(注:陈独秀:《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青年杂志》第1卷第4号。)西洋民族的民族性是:“恶侮辱,宁斗死”;东洋民族的民族性是:“恶斗死,宁忍辱”。陈独秀在《青年杂志》第1卷第3号发表的《抵抗力》一文中把中国的国民性概括为:“卑劣,无耻、退葸、苟安、诡易、圆滑”,“呜呼、悲哉!亡国灭种之病根,端在斯矣。”(注:陈独秀:《抵抗力》,《青年杂志》第1卷第3号。)
在义利观上,《新青年》指出西方人重利,中国人重义。认为西方世界的潮流是殖产兴业,分工合力,尊重个人以谋公共幸福。中国人则是“功利货殖,自古为羞。”世界进入20世纪以后,不摈弃传统儒士的义利观,中华民族难以振兴。“于此经济竞争剧烈之秋,欲以三等流氓(政治家为高等流氓,士人为中等流氓,流氓为下等流氓,以其均无生产力也)立国,不其难乎?”(注:陈独秀:《今日之教育方针》,《青年杂志》第1卷第2号。)因此,陈独秀把旧中国的官僚、政客和军人列为“三害”,三害不除,国无清宁之日。
《新青年》对中西价值观进行了多侧面比较。从特定的文化模式结构或特定的文化形态进行整体性的综合考察,寻究产生这些特征的根源。注重从社会心理、观念结构上进行探究。认为中国民族在价值取向上,应效法近代西方,提倡人格独立,以“个人为本位”,“个性解放”,信仰自由,争新竞智,重实际,重向往探求,通过改造自然为获得自由的必由之路。这是对中国传统价值观的现代转型的有益探索。
五、《新青年》对社会文化转型的久远影响
《新青年》在五四时期代表了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对中国文化的现代转型的影响是巨大而久远的。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的各种政治思潮差不多都是在五四前后通过《新青年》传入或兴起的;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的一些著名人物,都是在1919年前后登上政治历史舞台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许多革命运动,追根溯源,也都是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发端的;中国人的现代化意识、精神文化都是在1919年前后发生急剧变化的。当代中国的物质文明,特别是精神文明建设,几乎是在实践和完成五四先驱的未竟之业。五四精神在一定意义上塑造了现代中国,也影响着当代中国。可以说,《新青年》杂志在中国现代社会转型中起着重要的精神桥梁作用。
《新青年》杂志创刊的时代,正值辛亥革命失败之后,中国文化正由以封建专制为主体的旧文化向以近代民主政治为主体的新文化转型。《新青年》杂志激励现代中国实现由封建文化到包含现代科技、现代教育、现代文艺、现代传媒在内的现代文化的重大转型,推进了中国文化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并为其他方面的现代化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崇尚科学,提倡创新意识是《新青年》编辑群体的重要思想观念之一。陈独秀在《新青年》发表文章认为,“文明进化之社会,其学说之兴废,恒时时视其社会之生活状态为变迁。”(注:陈独秀:《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新青年》第2卷第4号。)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既不要被古代的先贤“所拘囚”,也不要被近代的圣人“所支配”。要发扬《新青年》倡导的民族创新精神,提倡的学术开放意识,“一勿尊圣,二勿尊古,三勿尊国”。广采博纳,吸取其精华,营造现代化建设的良好时代氛围。
《新青年》推进了思想解放和人们观念现代转型的进程。认为,中国封建文化中那种安于现状,因循依赖,空想虚玄,寻求世外解脱的种种观念,愈来愈与社会的进步不相容,应该学习西方先进文化中的创新竟智,崇尚科学,重视现实,讲求实效等与现代化相适应的新观念。陈独秀则认为,民主、科学是现代社会前进的两大机轴,应摈弃旧的落后的官本位文化观念,树立振兴实业的现代意识。《新青年》倡导的现代化意识激励着先进的中国人通过以民主、科学和以马克思主义为武器的伟大思想解放运动,实现了由封建思想统治到以马克思主义为主流的现代思想的重大飞跃。《新青年》和五四精神给我们的启示就是,不断解放思想,与时俱进,把握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不断更新与飞速发展的社会现实不相适应的思想观念,走自己的路,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
《新青年》倡导的民主、科学精神和广泛传播的马克思主义,指导和激励中国人民经过长期奋斗,实现了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统治到民族独立和现代民主的重大历史嬗变,推进了中国政治民主化的历史进程。
《新青年》倡导的进取意识、竞争意识和赶超精神,促进和加速了现代中国社会的转型。陈独秀呼吁“当急起直追”(注: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则指出,“正如人家已达壮年,我们尚在幼稚;人家已走远了几千万里,我们尚在初步。在这种形势之下,要想存立,适应这种共同生活,恐非取兼程并力社会共管的组织,不能有成。”(注::《中国的社会主义与世界的资本主义》,《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87页。)、李达等主张以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来缩短中国与西方先进工业国家的差距。
《新青年》对现代中国社会的转型有着多方位、多层次的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现代、当代中国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生活和自然生态环境等方面的现代化进程中,都曾在不同程度上蒙受和正在继续蒙受《新青年》杂志的鼓舞和鼓励。《新青年》描述的“理想的新时代新社会,是诚实的、进步的、积极的、自由的、平等的、创造的、美的、善的、和平的、相爱互助的、劳动而愉快的、全社会幸福的。”(注:《新青年宣言》,《新青年》第7卷第1号。)这样一个理想的新时代新社会的转型已经基本实现。在新的社会基础上觉醒,不断解放思想,深刻领悟五四时期先进中国人确立的救亡、启蒙、科学、民主、社会主义等时代主题的当今意蕴,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时代赋予我们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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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字般下加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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