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葬业者与逝者亲属的精神抚慰
时间:2022-10-22 12: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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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主要探讨有关舒缓葬殡业者的心理及社会压力问题,并进而研究逝者家属在殡葬过程中,如何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哀伤,使其心灵获得一种尽可能好的保护,并重新展开其正常的人生旅程,此之谓“心灵环保”。所以,在殡葬业的发展中,不仅要注意自然的环保,亦应该引入殡葬业者和遗属“心灵环保”的概念,由此拓展服务领域,促进殡葬业健康和可持续的发展。
人生痛苦有许多,但最大最深重的痛苦也许是亲人的过世。此时,遗属们处于最最软弱的状态,尤其是心灵深处涌现出巨大的深切悲伤。若处理不好,将极大地危害遗属们的身心健康,甚至导致自杀事件的发生。而殡葬业者,因为行业的特殊,工作环境的特别,也承受着异于常人的心理重负。本文主要探讨有关舒缓殡葬业者的心理及社会压力问题,并进而研究逝者家属在殡葬过程中,如何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哀伤,使其心灵获得一种尽可能好的保护,并重新展开其正常的人生旅程,此之谓“心灵环保”。所以,在殡葬业的发展中,不仅要注意自然的环保,亦应该引入殡葬业者和遗属“心灵环保”的概念,由此拓展服务领域,促进殡葬业健康和可持续的发展。
一、“心灵环保”的概念与意义
应该说,自人类诞生以来,借助于制度的改革和科技的发展,在改造物质世界方面,在创造精神产品方面,已经做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但是,人类在认识自身的方面,在探究精神意识的领域方面,在满足“生”之外如何慰藉临终者及其亲属之灵性的方面做得并不够好。亦因此,人类在大幅度提升了生活水准的同时,并没有同步地提升死亡的品质。
据有关资料显示,仅就中国大陆而言,目前的死亡率大约为千分之六,也就是说,中国一年死亡人数约达八百万之巨。(按《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第一号)》,全国人口为129533万)一般而言,一个面临死亡者,他的家人必不可免地会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而同时与死者有关的朋友、同事等也会产生哀伤之情。这样,仅中国大陆每年的临终者和受死亡问题的困扰者就有九千万人左右(以每个逝者10个左右的亲属和朋友计算)。可见,在二十一世纪及其以后,死亡品质的提升已经成为人类面临的重大挑战,若死亡品质不能迅速地、较大幅度地提高,势必拖住人类提升生活水平的后腿,从而让人类全面改善人生品质的努力落空。在这方面,殡葬业基于对遗属提供更好更全面的服务,也基于其自身员工的心理和社会压力的舒减,都应该也必须去研究新问题,做出新贡献。
“心灵环保”的概念,源于台湾法鼓山圣严法师。他曾经提出:“环保有物质环保与心灵环保两方面,物质环保即将环保落实在物质生活的各个方面,将人们的日常行为变成环保行为。包括礼仪环保、生活环保、自然环保、身体环保、社会等环保。心灵环保,即从人们的心灵出发,建立环保意识,进而自觉地将意识转变为行动。”圣严法师还说:“我们可以从两方面着手环保,一是物质环境的环保,一是正本清源,从人心净化做起,前者治标,后者治本。环境清洁日不仅是号召每个人在这一天将环境打扫清洁,更是将这种精神带到心中,从心灵自律自发,每个人在生活习惯上做到环保。心灵环保讲求的是由内而外的发展,如果从心灵做起,人们就会心甘情愿,自发性的减少浪费自然资源,而且还会觉得这是一种享受,而不是牺牲。从佛教的观念看,就是惜福!从心灵净化做起,自然地做到礼仪环保、生活环保、自然环保,才能建立起人间净土。”圣严法师“心灵环保”的观念,主要是指人们自然环保的行为须以人之心灵的自觉为基础,否则前者是落实不了的。特别重要的是,人们只有做到心灵的环保,才可能不把自然环保的行为当做一种负担,而视为一种幸福,养成一种生活中的习惯,唯如此,才能够使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保持和谐状态。
在殡葬业发展中引入“心灵环保”的观念,则主要是基于殡葬业者因工作性质的特殊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以及亲人去世给遗属所带来的最深重的人生痛苦,为了不至于危及他们的身心健康而对心灵层面的调适。具体表现为二个方面:第一、对于殡葬业的从业者而言,因为从事的是一种较为特殊的哀伤性工作,心理上的压力显然比从事其它类别的工作者要更大更重。而殡葬从业者的家属也会因为社会的不理解,所谓各种“不吉利”的说法而产生某种心理压力。所以,殡葬业从业人员的“心灵环保”尤显重要和必要,这就需要建构某种机制、采取某种方式方法来缓解他们内在的精神压力,释放负面之心理能量,保持一种健康、积极、乐观的精神面貌。第二、指逝者亲属的心灵环保。大自然有一种环境,若人类注意与自然和谐相融,则自然环境将十分优美,并保持住生态的平衡。人之心灵亦有一个环境问题,若人们也能具有保护的意识,让自我之精神处于一种愉快、平静的心境之中,具有良好的内外人际的沟通,保有一种正常的心态,这就达到了心灵的环保。但是,在亲人过世的状态下,遗属们往往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极大地破坏了心灵的平衡状态,引发一系列的心理与精神的痛苦,甚至导致严重的生理性疾病。这就需要事前进行心灵的环保工作,让其尽快地从哀伤中超拔出来,重新展开正常的人生之路。
中国每年出现死亡哀伤的人数约占到全国人口十五分之一左右,虽然程度有不同,但如此大数目的哀伤人口,需要殡葬业人士高度重视。而全国殡葬经营单位已将近3000家,殡葬业从业人员接近4万人。如此众多的需要进行心灵环保的人群,难道还不应该引起社会的高度重视吗?这既是殡葬业人性化、人道化发展的必由之途,亦蕴含着重大的商机。
在新世纪展开之际,中国的殡葬业亦面临着重大改革,挑战与发展并存。我们必须要寻找到新的思路、新的发展方向;而在殡葬事业中,把殡葬工作者和遗属的心灵环保纳入其范围,应该说是一个重要的开拓方向。
二、殡葬工作者及其家属之“心灵环保”
殡葬业从业人员的心灵环保,与从事社会一般职业人员的心灵环保,应该有极大的区别。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一行业工作性质的独特性,更在于殡葬业从业人员所承受的外部社会压力与内在心理的压力一般来说都要大大高于其他行业的从业人员。王笑梦在《踏进殡葬业的N个理由》一文中说:几乎每一个从事殡葬业的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话:“你怎么会干上这一行的?”“你就不忌讳、不害怕吗?”(文载《殡葬文化研究》2004年第2期,第44页)这二句话似乎有关心之意,其实却带有浓厚的社会公众对殡葬业这种职业的不理解或某种歧视。“干上这一行”的潜台词是:你怎么就落到干上这么个职业?你怎么就不做些其他的事?似乎殡葬业是天下最不值得做的工作。
再则,“死”在国人心目中是一个最大的忌讳,干一种成天与“死人”打交道的职业,岂非最不“吉利”?最为“晦气”?著名作家苏童在小说《手》中描写了一位名“小武汉”的人,他干过许多工作,最后去了火葬场,收入不错,可是他的生活却发生了逆转:“小武汉去买早点,炸油条的浙江人用夹子夹他的钱,不碰他的手。小武汉去上公共厕所,他明明系好了裤子出来了,别人却还拉着裤子站在那儿,等其他的位置,意思是不蹲他蹲过的坑。”(《手》,文载《新华文摘》2004年16期,第62页)更令小武汉不解的是,即将要与他成婚的女朋友坚决地分手了,理由是“我见到你的手就犯恶心,怎么能做夫妻?”小武汉最后觉得:“挣到钱就丢了尊严,不肯丢了面子,就挣不到钱”,而且他“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种不洁的错觉”。可见,“小武汉”一进入殡葬业,立即遭到到社会、社区、公众普遍地排斥,让他感觉到殡葬业是一种没有尊严的职业,甚至于对自己的“手”是否洁净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苏童先生虽然是写小说,却相当精确地将社会对殡葬业者的偏见,以及由这些偏见所造成的殡葬业者承受的巨大精神压力揭示出来了。
所以,在中国,不少人从事殡葬业,主要是家中亲属有人在该行业工作,或者就是一种“祖传行业”,当然也有许多人是出于该行业收入比较稳定和较丰厚。一位葬仪馆礼厅服务员在谈到她为何加入殡葬业的理由时,说因为男朋友是干这一行的。她回忆道:“刚刚和他认识的时候我心里是不太能够接受他的工作的。记得有一次过马路,他第一次牵我的手,我突然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女孩子与殡葬业者牵一下手,竟然感到“背上凉飕飕的”,可见这种职业在一般民众心目中的恐怖形象。后来他们结婚了,她也进入殡仪馆工作:“但是我这个人胆子比较小,刚来上班的时候一听到运尸床叽嘎嘎地经过,我就赶快背过身去。在工作的地方口水也不敢往肚里咽,更不要说是吃饭了”。(文载《殡葬文化研究》2004年第2期,第46页)恐惧、紧张、不适的状态可能是每个刚进入殡葬业者的共同反映,这必然形成沉重的心理与精神上的压力。另一篇文章则描写了在殡仪馆工作的女士们所遭遇的社会性尴尬处境:“选择了殡葬,她们就选择了社会的‘隔离’。她们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不轻易上亲戚家去串门,也不适宜参加一些公开的活动或抛头露面。于是,她们除了工作,就是料理家庭,照顾长辈、丈夫和孩子。她们远离了浮华、外露、粗放和喧嚣,她们与时尚无缘,与前卫擦肩而过。她们的美丽与青春在为社会殡葬事业默默无闻的奉献中悄悄闪过。”(女生:《撑起殡葬带来“半边天”》,文载《殡葬文化研究》2004年第2期第48页)
总起来看,殡葬从业者所受到的特别的社会与心理压力可分解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社会的某种偏见,这与中国民间的一些关于死亡的传统观念相系。比如认为殡葬业者天天与死人打交道,染上了浓重的晦气,是不吉利之人。一般而言,中国缺乏普遍性的宗教信仰,大多数的中国人某一特定宗教的信徒,他们很难获得理解死亡的观念性资源。因此,关于死亡的知识,一般的民众多从传统习俗、个人直观的体验,以及恐怖影视或文学中获得,这样,死亡的神秘性、恐怖性就渗透进了人们的意识深层,由此派生出对死亡强烈的排斥。于是,各种非理性的情绪性的对死亡的看法基本主宰着中国民间社会。所以,从事殡葬工作者与社会其他人群就有了某种无形的“墙”,有可能被隔离于人际、社会活动之外,成为社区和社群中的“边缘人”,处于某种孤离的状态。长此以往,对殡葬业者人格的健全、人际关系的良好沟通、心理的健康等等都极为不利。
第二、殡葬业者的工作环境比较特殊,几乎每天每时都处在哀伤气氛之中,较长期间与恐怖冰冷的尸体打交道。工作中很难寻找到乐趣,亦缺乏成就感,这与社会的其他工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般而言,在社会的其他工作中,生产出的产品越多,工作的成绩也越大;而在殡葬业,火化的尸体越多,却难以被认可是一种社会的成就。这一切都极易导致殡葬业者郁闷、寡欢、心理暗淡、生活无幸福感等等负面状态的出现。
第三、殡葬业者的家属也承受着巨大的社会与心理的压力。社会普遍性的对殡葬业的不理解,人们唯恐死亡带来晦气的心理,都在无形中造成了对殡葬业者家属的压力,这又影响到在殡葬第一线工作人员的士气。那种难以融入社会,难以参加许多带喜庆色彩活动的状态,以及社会各行业的某种排斥性态度,对每一位殡葬业者的家属都是一种沉甸甸的心理与精神的重负。
要缓解殡葬业者和家属们在精神与心理上所承受的巨大压力,首先,应该求之于社会性的观念转变,让大众更多地了解殡葬业对社会健康有序发展的重大贡献和意义,其对人类的存在和发展是不可或缺的一种行业。殡葬业应该有更大的开放性,在整体风貌上改变人们对其阴森恐怖的印象。要更大胆地宣传自己,改变企业与职业形象。殡葬业者首先要自己瞧得起自己的职业,并能够以自己的职业而骄傲,才能最终赢得社会与他人的尊重,使家属也能够获得正常的社会生活与人际的交往。其次,要为殡葬业者提供更好的工作条件,更优厚的收入,让他们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应该从法规建设上确立殡葬业的特殊地位,让从事殡葬业者能够获得各种政策性支持,从而逐步扭转社会对殡葬业的偏见。再次,在强化殡葬业者的职业技能培训之外,特别要加强他们的生死观教育。其核心在围绕着“生死互渗”之观念,深刻地理解生死的本质与意义,从而对自己的工作性质有更全面的理解,更理性的掌握。殡葬工作者只有真正透悟了生死,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殡葬业的意义与价值何在的问题,也才能化解殡葬业者的恐惧感和许多负面的心理状态。
一般而言,世上的人皆喜生厌死,根本原因是将生与死截然两分。但实质上,“生”与“死”是一体两面,无法将它们截然分开。因为人在刚刚出生之后就在走向死亡,死是蕴含在生命之内的,而宇宙间的有生之物无不都如此。大凡有生命者,都会经过孕育期,然后则出生、成长,再进入衰老期,最后便会死去。生与死虽然判然有别,但“生”的瞬间就含蕴着死的因素,两者是互渗而混然一体的。可是,世人一般都体认不到“生死互渗”的原理,谁都只愿永远地活下去,谁都害怕死亡的降临。因为,在人们的眼中,“生”盈满着生机,充溢着温暖、活力、光明、拥有;而死则是生机顿失,是冰冷、枯竭、黑暗、丧失,人们怎不求生畏死呢?
但是,人是一种生物,必然逃不脱死亡的命运,无论是接受还是不接受,死亡都会在某时某刻来临。既然如此,人们就必须正视死亡,活着时不要回避死亡的问题,因为即使你想回避也是回避不了的。实际上,人们必须理解一个道理:若是没有死而只有生,那人也好其它生物也好,又怎能在这个世界上挤得下?从生命之本源来说,每个生者都不应该太自私,正如《庄子》书中所讲的:“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之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必且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庄子•大宗师》)这是说,天地为“父母”生我养我,那就好好地活;天地“父母”招我们复返,我们也就要安心死亡的降临。这实际上是留下位置让新的生命成长,岂非也是我们一份无量的功德?至此,人们就从生命之根上理解了死亡的必至性,掌握了生死的本质。
许多从父祖辈那里继承殡葬工作的青年员工,往往都在上一辈口中得到一番教诲:丧葬业是做善事积功德啊!这是为从事这种职业寻找价值的承诺。可是,人们仍然会在情感上万分恐惧与害怕死亡。这一点又如何化解呢?古希腊的圣哲早已指出:死是人无法体验的对象,当人还活着时,死非常遥远;当死来临时,人们已经毫无感觉和思虑了。人们对死的害怕、焦虑、恐惧,等等,无不都是一种活着时才有的感受,而死亡一降临,人所有的知觉、心理的反映等等都不存在了,人们又怎能害怕呢?既然不能够去害怕,我们活着时就没有必要去恐惧死亡。也就是说,当人存在的时候,死亡是不可能存在的;而当我们不存在死去时,我们根本就无法害怕。因此,活着的人又何苦要怕死呢?可见,人们对死亡的恐惧根本不是起于死亡本身,而是人们从棺材、死尸乃至恐怖片等死亡的现象中获得的一些观念。仅仅是观念而已,并不是一种实在的对象。所以,人类的确可以从主观上努力,改变以至取消这些观念,以消除对死的焦虑、恐惧、害怕和担心。
上述这些有关死亡本质及如何免于对死亡恐惧的方法实际上是相当有效的,我们每个从事殡葬业工作者都应该经常沉思一下,去倾听古代贤哲的声音,积极地思考生与死的问题,以获得某种生死的智慧,从对死的恐惧中解脱出来。这样,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理解殡葬工作的意义,也让自己消除害怕的心理,获得一种正常的心态、健康的心理,使自己的人生获得幸福。
除生死智慧的教育外,培养殡葬业者在死亡问题上具备一种美学的观念是获得心灵环保更为有效的措施。著名学者林语堂先生认为:“当我们承认人类不免一死的时候,当我们意识到时间消逝的时候,诗歌和哲学才会产生出来。这种时间消逝的意识是藏在中西一切诗歌的背面的——人生本是一场梦;我们正如划船在一个落日余晖反照的明朗下午,沿着河划去;花不常好,月不常圆,人类生命也随着在动植物界的行列中永久向前走着,出生、长成、死亡,把空位又让给别人。”(《林语堂文集》第七卷《生活的艺术•论不免一死》,作家出版社1996年11月版,第42页)最美的诗歌是因为人有死亡才出现的,而人们对死亡抱有一种“认”的态度——所谓“花不常好,月不常圆”——就可以欣赏死亡之美,正如林语堂先生描写的那样,要将“空位又让给别人”。林先生还写道:“……‘不免一死’的命运何尝不美丽,人类在这里可以理解人生,可以让自由的精神和推究的精神各自去发展。”(《林语堂文集》第七卷《生活的艺术•基督徒希腊人中国人》,作家出版社1996年11月版,第20页)美国著名的医师舍温说:一个人只要“接受了寿命有限数的观点,就能体会到生命有对称的美。生活的网络中,既有快乐与成就,也有痛苦。那些想超越寿命活下去的人,会失去对年轻人的正当观感,并对年轻人主事感到不悦。正因为我们的一生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去做值得做的事,才有了做事情的迫切感。否则,我们就会滞留在因循之中。”这位医生还引用法国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蒙田的话说:“你的死亡是宇宙秩序的一部分,是世界生命的一部分……是让你诞生的一个条件。研究哲学就是要明白死亡。把地方腾给别人,就像别人把地方腾给了你。”(《我们怎样死──关于人生最后一章的思考》,世界知识出版社1996年版,第80页)一般而言,能够安于于死亡之自然者,必然也是能欣赏死亡之美者,其心灵当不易受到死亡问题的困扰。在这一点上,应该提倡殡葬业者多阅读中国历史上伟大哲人的著作,如《论语》、《老子》、《庄子》、《列子》、魏晋玄学家的作品;还有一些著名文学家的诗文作品,如李白在《拟古十二首》中所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陶渊明在《拟挽歌词三首》中所言“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又如《归去来兮辞》中言:“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等等。当然,还应该去阅读西方一些伟大哲人的著作,如古希腊苏格拉底、柏拉图的书,现代德国大哲海德格尔的书,等等。只有在较高的文学修养、哲学智慧的涵养中,殡葬业者才能够穿透生死的本质,获得对死亡的美学观念,从而把自身从可能的心理与精神的重负中解脱出来。
三、遗属之“心灵环保”
人世间有许许多多的惨剧,但如果要举出最令人痛苦之事,也许就只能是丧亲之痛了,中国古人把“白发人送黑发人”视为人生最大的痛苦是有道理的。在某种意义上,人们对自我之死还能面对,因为它毕竟是我们人生中不可避免的结局;而突遇至亲的非正常甚至正常的去世,则往往无法接受,在心理及生理上受到严重的创伤。这样的遭遇甚至使有些遗属丧失生活下去的意愿,由此便造成新的人生悲剧,如自杀或心如死灰状态的发生。这些都大大突显了遗属之心灵环保问题的严重性和需要化解这些状态的迫切性。
在美国,一些学者对有亲人去世的家属进行过这样一种对比调查:第一组的家属903人属于悲伤过度的,第二组的家属878人属于比较能克制悲伤情绪的。追踪调查的结果是:一年内第一组的死亡率高达5%,而第二组的死亡率只有0.68%;其中,在第一组内属于丧失配偶的家属死亡率为12%,而第二组内仅为1.6%。可见,丧亲之痛是人类生活中的一种可怕的生命“杀手”。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人们只要有正常的寿命就一定会在某时遭遇到丧亲的事情,而且在中国这样一个伦理情感特别浓厚的文化氛围中,丧亲所导致的悲痛又会显得格外深重。对我们人生中必然会出现的这种人生的危机,每个人都必须高度重视,并加以解决。而这是需要社会性救助的,应该纳入殡葬业服务的范围之内。
侯南隆先生在引述相关材料之后指出:亲友去世之后,人们遭受的是一个重大的失落事件,而失落的人们表现出的即是悲伤,可分为四个方面:“情感方面会出现悲哀、愤怒、愧疚与自责、焦虑、孤独感、疲倦、无助感、惊吓、思念、解脱、轻松、麻木等感觉;生理感觉则有胃部空虚、胸部紧迫、喉咙发紧、对声音敏感、一种人格解组的感觉(觉得周遭人物都不真实,包括自己)、呼吸急促、有窒息感、肌肉软弱无力、缺乏精力、口干;认知方面则是不相信、困惑、沉迷于对亡者的思念、感到亡者仍然存在、幻觉;行为方面则有失眠、食欲障碍、心不在焉、社会退缩行为、梦见亡者、避免任何会忆及亡者的事物、叹息、坐立不安、过动、哭泣、旧地重游及随身携带遗物、珍藏遗物等。”(参见《至亲远逝──影响丧亲者悲伤复原相关因素之探讨》,文载《生死学研究通讯》第三期)可见,丧亲引发的悲伤会导致我们诸多心理、精神乃至生理上的不良反应,它不仅使我们的生活陷入一团糟,还让我们的人生进入一个危险期,它还可能直接影响到我们生命的存在。
美国科拉多州的悲伤教育机构提出丧亲者的悲伤可能经历四个阶段:1、震惊阶段。时间从数小时至一星期。认知方面有些出现迟缓或解组之思考、阻塞、自杀的思想、希望参与死亡;情感方面有些呈现僵化、迟钝、爆发、虚幻及歇斯底里。2、追思阶段。时间约一星期至三个月。认知状况为全神贯注于死者的身上,寻求、沉思、梦到死者、错误接受到死者形象的刺激。情感方面有伤心、害怕、生气、暴躁、罪恶感及怀念。3、解组阶段。时间由三个月至六个月。认知状况呈现混淆、无目标、迟缓之思考、失去兴趣、降低自尊、集中于记忆及意外的倾向。情感呈现出悲伤、寂寞、沮丧、无意义、冷漠、感到不真实、强烈的痛苦。4、重组阶段。时间从六个月至二年。认知为发展对死者较真实的记忆、经验到回忆的喜悦、回到先前功能发生之层次、生活之新意义。情感同时经验到伤心与快乐。(杨克平主编《安宁与缓和疗护学概念与实务》第二十一章,伟华书局有限公司1999年版)
可见,遗属的心灵伤痛主要包括:亲人去世引发的深切怀念;永远不可再见面的深层失落;不知亲人将面对什么状况引发的揪心;丧失自我生命另一半的痛苦;撕心裂肺般的恐惧和感觉,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外在的因素可能引发遗属的心灵伤痛,如:殡葬过程中感觉到是暴利引起的内心不满;丧事过程中,所获得的服务水准不高,受到冷冰冰、毫无热情对待的无力与无助感;可能产生的殡葬过程中员工对亲人遗体极不负责、当做一件物品的处理方式导致的痛惜感,等等。这些都会引发遗属冰透骨髓般的寒心。两方面的相互作用,将使遗属们的心灵受到极大的损伤,由此危及其生理健康和今后人生道路的展开。这些都是心灵环保中所应该消除的。
那么,如何实现对遗属们的“心灵环保”?
第一、设立“遗属精神抚慰中心”。组成人员包括心理治疗师、宗教师、哲学家、医生、护士、义务工作者,等等。在接受丧事请求的第一时间,就应由该中心的有关人员上门或请遗属到中心来,为遗属提供哀伤抚慰的精神性支持。
第二、提供“心灵环保”的精神性资源。如佛教“往生西方极乐”的生死智慧;道家“生死齐一”的生死智慧;儒家“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立德、立功、立言”的生死智慧;中国民间百姓“阴间与阳间”的生死智慧;基督教“天堂”、“永生”的生死智慧;伊斯兰教“天园永恒”的生死智慧,等等。掌握这些人类历史上丰富的生死智慧,并在殡葬业务中加以运用,是殡葬从业人员必备的素质。具体来说,为了从丧亲之痛中摆脱出来,我们可以求助于理性:从生命本质及发生与发展的过程来理解亲人之死的不可避免性。“死”是生命无限延续的组成环节,“死”不是“生”的失败和“生”的毁灭,而是“生”的延续和“生”的必需。对“死”不必恐惧、不必焦虑,而应坦然接受。当“死”神降临时,人已飘然入“无何有之乡”,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对逝者的亲属而言,“死”作为人必至的归宿,每个人都应该坦然地接受它,不要因为亲人的去世而伤心致病,以至于防碍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特别是由此而引起的心理和生理之病降低了生命的质量,即便是逝去的亲人也不希望如此。“生”者更好地“生”,正是对逝者最大最好的告慰。所以,有生者必有死,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规律。我们的亲人也是人,当然也逃不脱这一规律的制约,死者已矣,生者还是得面对生活,勇敢而坚强地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更愉快,这才是告慰死者最好的方式。中国古代将死亡的事件称之为“白喜事”,这其中蕴含着深刻的生死之理。死亡是自然大化流行的表现形式,人之生是“红喜事”,它让我们体会到天地的“好生之德”;而人之死是“白喜事”,它也使我们体验到生命循环的神秘与伟大。之所以皆是“喜事”,关键就在于,“生”是人在阳间的劳累“奔波”,“死”则是人在阴间永恒的安息;“生”是生命存在的过程,“死”则是生命延续的基础。只有“生”而无“死”与只有“死”而无“生”一样都是不可想象的,也是不能存在的。一个人只有从理性上真正理解了丧亲事件的必然性,才有可能从丧亲之痛中解脱出来,这就叫“认命”之后才有心理的放松和自我人生之路的重新展开。其次,我们可以求助于宗教的教义。基督教、天主教、佛教、伊斯兰教等都认为有一个与此“生”相对的“彼岸”世界,所以,人之死不过就是回归“上帝”和“真主”的怀抱,或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人们通过“死”而可以达到“永生”、“复活”、“不朽”等等。这样一些教义让人们把亲人之死这个人世间最大的“失落”转换成某种“所得”,因为人们相信亲人仍然存在(不过是活在另一个世界),而且生活得比现在更幸福(在“天国”或“极乐世界”)。如此,对有着强烈的丧亲之痛者而言,就是一种最大的抚慰。再次,我们可以求助于时间的流逝。“时间老人”是最好的消解剂,在他神秘的手杖触摸下,一切人世间的悲惨事件无不会渐渐地化为乌有。一般来说,人的丧亲之痛有时还不能硬性的压抑,否则将导致严重的心理疾病。人们在突遭丧亲事件时,应该将自己的哀伤情绪尽量地发泄出来,泪水终有流干之时,悲伤终有化解之日。我们要让“时间老人”来抚平心理的创伤,冲走哀痛的忧愁。在此,我们要没法让遗属们将注意力从专注于亡者身上转移出来,去关心其它的事物和人,逐渐地弥补生活中的失落。人们只有在生活之流中渐渐地淡化丧亲之痛,才能重新迈开人生的步伐,去获得属于自己的生活。要让这些精神与心理抚慰的资源运用于对遗属心灵环保之中,殡葬业者必须强化学习,获得新的知识结构,唯如此,才能提高殡葬业的现代化服务水平。
第三、对遗属的精神抚慰要从逝者的次亲者开始。在具体的丧亲事件的过程中,一般的情况都是遗属由次亲属陪伴,在极度悲哀的过程中,遗属对外人、陌生人和他者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所以,殡葬业“遗属精神抚慰中心”必须掌握这种规律,对遗属的精神抚慰应该先从逝者的次亲者入手,对他们先进行某种生死智慧、心理治疗等方面知识的培训,再由这些逝者的次亲对逝者的至亲进行精神与心理的抚慰,以达到心灵环保的目的。
第四、心灵环保形式的多样性。“遗属精神抚慰中心”的人员,应根据遗属不同的文化程度及宗教背景,提供倾听、观念辅导、陪伴、讲座、提供有关书藉等等形式的服务。主要内容是:生死观教育;心理辅导;哀伤情绪释放;痛苦心情的转移,等等。
第五、丧葬的人性化服务。必须教育殡葬业者,对每位逝者的遗体都应该有虔诚之心,尊敬的态度,在所有的操作中,都要贯之以细致、周到、小心翼翼,一如尊重活着的长者一般。站在遗属的地位,亲人的遗体是最最神圣者,必须要有最高的尊敬态度;而在殡葬业者眼中,所有的遗体都只是工作的一个对象而已,而且他们每天都处于一种繁忙而乏味的工作循环之内,当然不可能有对每具遗体特别的尊敬之情。这样,两者立场与观点都不同,必会产生各种磨擦与矛盾,甚至导致激烈的冲突。在这一点上,应该在殡葬业者的思想中,引入一个“大体老师”的观念。台湾证严法师创办的慈济大学在办学上有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特色:这所大学医学上供解剖的尸体在全台湾是最多的。为什么能达到这一点呢?因为慈济大学在教学的过程中,提出了一个“大体老师”的观念,也就是将遗体捐献者称为“大体老师”。对医学生而言,这些“大体老师”完全默默无闻、无怨无悔地贡献出自己,让他们反复地操刀实践,这些遗体不就是这门课程的“老师”吗?教导了他们认识人体的构造与功能,学到了许多科学的知识,让他们成长起来。所以,学校有专门的走廊橱窗,内有文字与图片详细地登载每一位“大体老师”生前的事迹,而学生们上解剖课之前和结束后都要向“大体老师”表示感谢。所有的“大体老师”都被安放在干净整洁的房间内。医学实验完毕后,“大体老师”火化前还要举行棺木送葬仪式,火化后的骨灰盒则被陈列在一间布满鲜花、点有长明灯的展示厅内,家属们和学生们可以随时去悼念,慈济大学每年还要为“大体老师”举行大型的追思活动。这样一种观念非常值得殡葬业者们学习。有一位学生是这样写的:“您是我们这辈子最特别的老师,您将所有人体知识都烙印在我们的脑海,但我们却没有在您活着的时候,对您说:‘老师,谢谢您!’”这种“大体老师”的观念,使医学院的学生孕育出对“尸体”完全的尊敬与尊重;同样的,应该在殡葬业中,大力推广“大体老师”的观念,让每一个从事殡葬业的工作者,都能对每一具遗体保持尊敬与尊重,从而贯之于具体工作的每个环节中,让丧者的家属获得宽慰、安心和满意,达到心灵环保的良好效果;殡葬业也能够因服务的高质量而开拓出广阔的市场。
第六、葬事的人道化安排。人间的丧事本就是一种至哀至痛之事,应该努力突显人道化,精心安排,以降低丧者家属的心理不适。(1)有关丧葬名词的改换,废弃一些诸如死亡、尸体、殡仪馆等等日常用语,使用如:往生(佛家语,可用于殡仪馆之名)、大体(佛家语,可用于指称尸体);大化(道家语,比如可将殡仪馆改称“大化馆”);坐化、羽化(道教语,可用于指称死亡);“登仙门”、“飞升台”(道教语,可用之焚化炉的名称),等等。(2)一站式服务:丧事家属一个电话,全部丧葬事宜都能做好办完。(3)传承服务:为逝者制做纪念册、演示片、出书等,让丧者的家属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减轻心灵哀伤。(4)提供葬式咨询服务:大力提倡文明、节俭、环保的葬礼、往生礼。中国目前有因出现一个重病患者而陷入贫困的家庭;也有因大肆挥霍的葬礼而入贫的家庭。让遗属选择一个既庄严又节俭的葬礼,也是一种社会环保,或叫生活品质性环保。
第七、葬仪的多样化,以满足遗属的不同心愿。殡葬业可以根据遗属不同的要求,提供佛教式葬仪、道教式葬仪、基督教式葬仪等等服务。在葬式上,除传统葬法外,还可以有意识地推广海葬、树葬、花坛葬、壁葬、发葬、基因葬、宇宙葬,等等不同的新的选择。良好的葬仪葬式,可以让遗属们放心和安心,从而大大减轻他们的心理负荷,达到心灵环保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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