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创立期李季特约翻译经历之议

时间:2022-10-21 11: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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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创立期李季特约翻译经历之议

[关键词]李季;中国共产党;创建;翻译

[摘要]从起到1921年党的一大召开前夕,李季将主要精力投注于海外社会主义思潮的译介活动,为弥补中国共产党创建时期的理论准备不足作出了突出的贡献。本文以李季《我的生平》为经,纬之以晚近公开的史料,考述李季那段非比寻常的经历。

李季(1892-1967),字懋猷,湖南平江人,1918年毕业于北大英文科,在大潮的助推下,他的思想迅速左转,成为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15名成员之一。在党的一大召开前夕,李季忙于办理出国留学事务,1922年辗转进法兰克福大学,1924年转入苏联东方大学。归国后,李季进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任社会学教授。翌年,移居上海,笔耕为业。1929年,李季加入了托派,次年退出,著意翻译与教学工作。解放后,曾于1950年12月31日在《人民日报》同刘仁静一起发表声明,表示对既往参加托派活动与脱党行为的忏悔之情。

此后,作为国家出版总署特约翻译,李季翻译了大量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

纵览李季起伏跌宕的一生,他在中国共产党创建时期的作为堪称人生的巅峰经历。在创党时期,李季主要是埋头翻译海外社会主义思潮论著,以自己一技之长为创党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翻译出版的《社会主义史》,蔡元培特为作序,被“上海各学校并选为国文读本”[1],此书还是1920年使得到关于阶级斗争启蒙的三本书之一。此译著与另外一本合译的《到自由之路》,在1921年初法租界查抄书刊中,分别列名第一、第二,其影响于此可见一斑。对于自己在创党时期的活动,李季1932年出版的回忆录《我的生平》有相应的篇章,不过有意隐去一些人物的真姓名,同时因记忆的规律遗忘了些许历史细节。1994年,耿云志主编的《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出版,内收有李季在1920-1922年写给胡适等人的书信,其中涉及写信者在当时从事翻译的信息,与《我的生平》参看,可以拼凑出李季当年从事翻译更为详尽的过程。

一、在五四思潮的影响下着手翻译《社会主义史》李季求学北大,受到辜鸿铭的器重,英语大进。毕业后,一度返乡,而后折回北京求职,终于在北大补习班谋得教职。爆发后,“新思潮震荡全国,真有‘一日千里’之势。”[2]李季深受影响,努力从“小我”中挣脱出来,转而从国家与民族的命运“确定我的趋向”[3]。

李季开始钻研社会学,由于当时国内的书刊满足不了他的求知欲,于是直接阅读英文原著,“看了三四个月新思想的书”[4]。这阶段,李季一度是托尔斯泰的信徒,日后他如此自我剖白:“我为什么这样容易相信托氏的学说呢?因为从儒教克己之说到他的‘无抵抗主义’,相隔不过一步,我一前进,即达到他的领域中了。”接着,李季遭遇了社会主义思潮:“不过旋因研究社会主义史,对于一般社会思想家和社会运动家的学说得到一个比较,知道他这种主义缺点甚多;同时自己从经验上也觉得一经相信他的说法,对于现状固然发生一种不满意的心理,但总只有消极的态度,而无积极的行动。

这样殊不能满足我的进取的欲望,于是离开这个领域,而开始向着科学的社会主义的坦途前进。”[5]为了“从历史下手”,弄清楚风行国际的社会主义思潮之来龙去脉,李季开始着手翻译克卡朴(Thomas%Kirkup)的《社会主义史》。老同学、新同事对于新近毕业生贸然翻译表示怀疑,李季以“生活就是作工,作工就是奋斗”之语自励,坚持下去。两个星期后,“各种困难,逐渐消灭,初稿已可应用,不必再易稿纸。”这期间李季另有教学管理工作,翻译只是一种“附属工作”,“然三个月之内,这部二十二万字的译品便告成功。”[6]实际上,初事翻译,李季也并非绝然的单打独斗。

因政见不同,李季不敢请教辜鸿铭,所敢烦劳的有北大校长蔡元培、教授胡适,以及留校任教的张申府。在《社会主义史》译者序中,李季特别交待译书过程中“蒙蔡孑民先生代译好些德法文书报名,胡适之先生指示疑难之处,张申府先生改正各专名词的译音”[7],以申谢意。

二、合译《到自由之路》的缘起与经过《社会主义史》翻译初成,大增李季对译笔的自信。

这时发生的一件事情,促使李季对人生作出重新设计。

李季原在北大担任预科一年级英文作文和文化教员,由于口语不够标准流利,招致学生的反对,被迫辞职。

本科学历难以驾驭大学预科生的挫跌,让李季耿耿于怀,他决意留学深造。不久,李季脱离高等补习学校,但是原期望的官费出国机会泡了汤。正倍感生存的困顿时,中兴煤矿公司托北大某教授代聘一名英文秘书,这正应了李季既要赚钱预备留洋、且兼有闲暇译书的需求。

赴鲁之前,李季的第一本译稿已有了着落。经过两轮修改,送蔡元培审阅,蔡先生为作序文一篇,刊载于1920年8月21日《晨报》(第二张)。而远在上海的陈独秀也获知了李季的这本译稿,在写给胡适的信中,李季禀告:“后因仲甫先生来信索稿,遂即邮寄上海。”[8]以常理推之,陈独秀索稿当在蔡元培作序之前,其信息来源很可能得自张申府。张申府襄助李季翻译《社会主义史》,又与“南陈北李”皆有联系,曾通过书信与陈独秀讨论建党事宜。如果说此事尚难定论的话,那么,李季二度着手翻译海外社会主义论著要拜赐于张申府当无疑义,是张申府为李季提供了新的翻译底本———罗素的《到自由之路》。李季8月27日离开北京,前往山东峄县枣庄。“临行时,承申甫兄送交Russell’s%Pro-posed%Roads%to%Freedom一部,嘱译成中文。”浏览之下,李季“知此书很有价值,拟于暇时着手翻译。”李季所以选定此书作为自己的第二本译著,主要是看中此书后半部“记一九一四年后各国社会党派的行动,较前半部为佳。克卡朴的社史至一九一三年为止,此书记一九一四年以后的事,可与克氏书相衔接”[9]。易言之,李季有意通过这两本译著,为当时的国人合成一部社会主义通史。

然而,独立翻译的如意算盘很快为紧迫的出版档期所拨乱。“罗素的‘到自由之路’,因申甫兄想急于出版,遂由沈雁冰、黄兼生及生三人分译。”[10]罗素之书的出版时间所以迫如星火,为的是赶上罗素来华的热潮。

罗素是1920年10月12日抵达上海的,此前罗素来华的消息已见诸报端。世界名人而又倾向社会主义,传译罗素的著作自然就成为左转的青年社之首选。事实上,在1920年下半年推出的那套“新青年丛书”,除了罗素的《到自由之路》(新青年丛书第五种),还有罗素的《哲学问题》(新青年丛书第三种),后者由北大高材生、无政府主义者黄凌霜译出。黄凌霜,也就是李季所说的“黄兼生”,“兼生”是其笔名。在1920年10月3日写给胡适的信中,李季继续笔谈:“生所担任之部分,约占全书二分之一,现已译就寄交申甫兄了。”[11]时距上信不过一月出头,罗素此书约210页,李季一月之内译成100多页,足显译笔渐臻成熟,也可见当时工作确实清闲。

三、在创党时期后阶段译事活动更趋繁密在完成《到自由之路》的翻译工作后,李季转而翻译Idarley的Syndicalism(《工团主义》)。但这种清闲有为、公私兼顾的工作生活未能持续多久,李季终因所谓的“秘书”、“书记”的名份之争,愤而离职,前往上海,旋即跟随陈独秀到广东发展。

李季起初对在山东工作并无不满,反倒“觉得十分安适”。后因矿方支付酬金时仅给其“书记”(意即文书抄写员)的名目,李季交涉3月不成,义不受辱;又因为不满“我的四周都是一些趋炎附势,欺压工人的资本家的走狗”,“而读书译书又陷在独学无友,孤陋寡闻的状况中,至于为储款出洋计,到处都可就事,正不必死守山中,于是决定离开此处。”[12]李季去鲁抵沪,不久即随陈独秀南下广东。陈独秀网罗如此英才,曾先后聘以第一中学校长、广东省视学等职,都被李季以译事繁忙为由而辞去。于是,陈独秀投其所好,承诺筹建编译局,拟聘李季为驻英编译,以圆其英伦留学梦。每月译书2万字,即可得薪水200元。怀着留学英伦的热望,李季离粤返家,此时已是1921年5月初。为多些资费以作安家和留学之用,李季更将主要精力投注于翻译,就是回乡也不废译事。1921年6月2日,在乡探亲的李季接到陈独秀5月21日的来信,写信告之胡适:“说粤编译局因经济困难,已成画饼;他自己也想于八月间同吴稚晖先生一阵赴欧洲。”[13]看来要出国还得靠自力,于是,李季拜托胡适为译稿寻找出路,以筹集出国费用。

事实上,居粤期间,李季已作两手准备,与胡适(书中的F先生)就译稿出路问题有所联系。编译局筹建无望,连陈独秀也鼓动李季“将译稿交F先生卖给某书馆”[14]。因此,李季启动“紧急预案”,写信给胡适,提出要将原交陈独秀的译稿(据李季统计,“共二十六万零四百余字”)及英文原本一概转寄给胡适;又要将探亲期间完成翻译的Marx《价值价格及利润》译稿(据其统计,“共三万四千六百字”),也寄给胡适。“两稿合计,共有二十九万五千字”,拜托胡适转交陶孟和,以每千字4元的价格结算。李季打算于7月下旬返粤,到商务印书馆领取此款,以为出洋留学的资费。同时,李季更加抓紧翻译,新译之书为Charles%H.Vail的PrinciplesofScientificSocialism(《科学的社会主义之原理》)。李季一心想着在赴欧前完成,这样可多些川资。

事态发展迅速,吴稚晖为李季办理赴法护照,促其8月半到沪赴法。前托陈独秀转寄译稿事似乎未成,李季在7月11日写给胡适的信中叹道:“我那一大部(二十六万字)译稿既仍在广东,还有一小部译稿(共十五万字)又放在家中。”只得央求胡适“特别替我帮忙”,设法让商务印书馆先行预支44万字译稿的稿酬,“即不能全付,万望先付一千元”,且信誓旦旦:“你知道我向来是不骗人的,决不至有得了钱不交稿之事。”据其开列的译稿名目来看,有以下几种:Laidler(美国,列德莱)的Socialisminthoughtandaction(《社会主义思潮及运动》),26万字;Marx(德国,马克思)的Value,Price%and%profit(《价值价格及利润》),3.46万字;Vail(美国,威尔)的Principles%of%Scientific%Socialism(《科学的社会主义之原理》),11.92万字;Lichknecht(德国,里普奈西)的No%Compromise(《不要调和》),此书已译一半,五六日内可告竣,共3万余字。

另据李季日后的回忆,他回家探亲“仍利用闲暇,拼命译书,在家两月余,共译就二十万字,计小书三本,连同在广州所译之书,共有五十万字(大小两本)”[15]。从其7月11日写给胡适的信中,不难确定李季在湘译成的3本小书:马克思《价值价格及利润》、威尔《科学的社会主义之原理》、里普奈西《不要调和》。在粤译出的两本书,一为列德莱《社会主义思潮及运动》,应无问题;至于另一本,则有待李季的自我披露。1921年8月13日,李季乘海轮离沪,开启了留学之旅。据其在赴欧途中与蔡元培的通信,李季在此上半年“发奋译书,计共译出名著五种”,约50万字,其五为“俄国托尔斯泰‘现代的奴隶制’”[16]。这本新冒出来的托尔斯泰译稿,应当就是李季在粤期间翻译的另一本书。

四、李季在创党时期的翻译活动要录赴欧一年半后,在写给蔡元培、胡适二人的书信中,李季涉笔在国内从事翻译的经历:“生在国内时,前后不及一年,曾译书八部,共八十万字。”[17]译书由五而八,似应加上《社会主义史》、《到自由之路》以及《工团主义》。这样的话,其翻译时间跨度在两三年。但就翻译实际用时而言,的确“不及一年”。

据现在掌握的史料,可将李季那两年的译书情况大体清理如下:对于上列表格,需稍加说明的是,李季寄《社会主义史》译稿给新青年社的具体时间并无史料依据,但揆以常理,蔡元培作序当在获知译稿行将出版之后,而李季离开高等补习学校后写信给胡适流露出的沮丧心情,应表明他当时还没得到出版的喜讯,译稿可能还砸在手中。又,李季着手翻译列德莱《社会主义思潮及运动》的起始时间暂无史料依据,但因此书系陈独秀荐译,内容又与《社会主义史》相接,起译时间当紧接《工团主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