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的差异诠释
时间:2022-04-22 03: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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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摘要:目前国内学术界的一些研究者对柏拉图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的阐释值得商榷。有些学者认为,柏拉图人的全面发展思想奠定在比较科学的哲学基础之上,价值取向上是为社会服务的。简单地把马克思和柏拉图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等同起来。其实二者在其理论出发点、内涵及实现途径上具有显著差异,不能简单等同。
马克思和柏拉图都是西方哲学史上的思想巨人。探讨二者关于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的差异,不仅有助于厘清柏拉图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的积极因素和理论局限,而且对准确理解和坚持马克思主义人的全面发展思想,推进素质教育,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一、理论出发点差异的辨析
(一)马克思的理论出发点:现实的个人
马克思在批判黑格尔思辨哲学和费尔巴哈抽象人本主义的过程中,把目光从神秘的绝对观念、抽象的理性投向感性的现实世界、现实的个人。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的前提是人,“但不是某种处于幻想中的与世隔绝的、离群索居状态下的人,而是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的人”因为人的本质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观察到资本主义世界的现实个人是什么样的情形呢?是人的异化。马克思揭示的异化是指劳动异化。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把人的异化规定为四个方面:一是劳动者的劳动同他的产品相异化。劳动者创造的产品越多,越加强了资本家对劳动者的控制和奴役。“劳动为富人生产了奇迹般的东西,但是为工人生产了赤贫。劳动生产了宫殿,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棚舍。二是劳动者同他的劳动过程相异化。在马克思看来,人们在自由的劳动过程中应该感到愉悦和快乐,可在资本的强制下,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一旦强制停止,“人们就会像逃避瘟疫一样,逃避劳动。”三是劳动与它的类本质相异化。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类本质,本应该是自由自觉的活动,但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是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四是人与人关系的异化。工人之所以不能占有自己的劳动产品,在劳动过程中不能感到愉悦,这是人们在生产关系中不公平的地位决定的,是前三个规定的逻辑结论。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以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为支撑,分析了由于资本家对生产资料所有权的垄断,劳动力成为商品,资本主义生产实质上是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表现为价值形成过程和价值增殖的过程统一。资本主义再生产不仅是物质资料的再生产,同时也是剥削和奴役关系的再生产。他揭露资本主义制度下现实的具体人—工人劳动者的悲惨境遇及其异化的全面性、历史性。资本本是人的产物,却取得支配一切,决定人的命运的无穷力量;人原本是历史的主体,却葡甸在商品、资本的绝对权威之下,成为物化劳动和活劳动的奴隶和工具。高度发达的社会生产力和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深刻对抗性矛盾贯穿于人与物、人与人、人与自身的一切方面和全过程。扬弃异化,摆脱奴役,不仅源于强大的道义力量,更重要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矛盾发展的必然逻辑。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揭示了共产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奴役制度的历史必然性。而共产主义又是和人的全面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二者具有内在一致性。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在《共产党宣言》中进一步强调:在共产主义的联合体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怎样摆脱资本对现实人的野蛮奴役,扬弃异化,实现每一个人的全面发展?这是马克思主义全部理论,也是马克思主义人的全面发展理论的核心问题。马克思正是从资本主义现实个人的生存境遇出发,通过对现存社会有机体内在矛盾的精辟剖析,探寻到消除工人苦难境遇,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客观必然性及其现实路径。可见,现实的、感性的个人是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理论的逻辑起点。
(二)柏拉图的理论出发点:抽象的理念
柏拉图的教育观也蕴含着丰富的人的全面发展思想。他肯定智者学派的“三艺”(文法、修辞和逻辑),完善了“四艺”(算术、几何、天文、音乐),且重视体育训练,促进公民德、智、体、美的全面提升与和谐。柏拉图的人的全面发展思想无疑具有很多可资借鉴的合理内核。但也存在明显的局限性。他的理论出发点不是现实的、感性的个人,而是神秘的、先验的客观精神实体—理念。在柏拉图看来,理念先于个别的可感事物而存在,是万物的本原和模型,个别事物是理念的摹本和影子。他认为善的理念是最高的理念,是理想国的最高价值目标。柏拉图认为建立在社会分工基础之上国家分层统治就是善的理念表现形式。他主张理想国的公民应分成三部分:卫国者、士兵和普通人。这三个等级体现了灵魂的三个组成部分:理性、激情和欲望。与此相应需培养三种德行:智慧、勇敢和节制。柏拉图认为,应由哲学家管理政务,军人保卫国家,普通人从事生产活动。这三个等级在国家里面做各自的事而不互相干扰的时候,一个国家便成为正义的国家。要建立理想国,实现善的最高理念,关键在富有哲学素养的统治精英。而统治精英不是“自发地产生的”,必须由“政府有意识地培养造就。”由此柏拉图提出人才培养应是国家的头等大事,根据公民的等级和察赋进行分层培养,以实现理想国的社会蓝图。柏拉图的核心教育价值理念不是自由和个性,而是集体和秩序。为此柏拉图主张儿童的游戏规则和运动方式应长期保持不变,确保理想国的和谐与稳定。“如果游戏时常被破坏,时常有新的变化,不管在体态或服装方面,年轻人不觉得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可是凡对什么东西的款式、颜色等能创造出新奇的是被人尊敬的—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可以老实地说,一个国家里最大的危机莫过于此;因为凡是改变游戏的实在是暗中改变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使他们厌旧喜新。”不难看出,柏拉图的人才培养思想着眼于理想国的政治目标,而理想国的制度安排又是善的理念的外在化和具体化,这种善的理念不是历史的、具体的,而是先验的、抽象的。人的价值,人的本质力量不在于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和变革,而是对先验理念的洞察和感悟。可见,柏拉图的出发点不是现实的个人,而是抽象的理念。其教育思想虽有人的全面发展的合理成分,但核心价值目标是要实现由抽象理念支配下的理想国的等级政治理想,以牺牲公民的个性自由来换取等级制度的秩序和稳定,彰显了强烈的社会本位主义伦理指向,与马克思尊重每一个人的自由个性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二、内涵差异的辨析
(一)从主体的全面性视角来考察
马克思认为人的全面发展是指每个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社会应该提供这样的条件,使“每个有拉斐尔才能的人都应当有不受阻碍地发展的可能。”从主体的视角看,全面发展的“人”不是少数统治精英,而是指社会中的每一个人。发展权不为统治精英垄断,而为全体社会成员所共享。人的全面发展不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发展来换取另一部分人的发展。所有公民都平等享有社会提供的发展条件,全方位进行改造外部世界的创造性活动,全面开展社会交往,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的素质和能力,实现自己的自由个性和内在潜力。社会性是人的本质属性。任何一个人的发展都离不开其它一切人的发展。“要不是每一个人都得到解放,社会本身也得不到解放。”马克思还描绘了共产主义社会人的全面发展的动人情景,充分体现了主体的全面性和发展内容的丰富性。“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们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
柏拉图关于主体发展的全面性主要限于知识精英内部。他的人才培养思想以其理想国的分层等级政治制度为依归。在初等教育阶段,除奴隶以外的所有公民都接受体育、音乐、道德等基本教育,主体尚有一定程度的全面性;但在较高的教育阶段,第三等级的劳动者失去了完善和发展自己的权利(个人享赋特别优秀的除外)。这一阶段的教育范围比较广泛,主要通过数学、天文学、谐音学和辩证法训练,超越感性思维的局限性,提升抽象思维能力,这对完善人的心智,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但人的发展主体仅限于少数知识精英。柏拉图认为只有精通辩证法的哲学家,才能把握善的理念,掌握高深的知识和智慧。而绝大部分第三等级的体力劳动者只有最低感情的灵魂,不具掌握高深知识的能力和可能,也没有进一步接受高层次教育的权利。“人们按其能力说,是完全不同的。有一些人是为统治而诞生的,另一些人是为辅助统治而诞生的,至于其它的一些人则是为种地和做工而诞生的。”柏拉图把人的能力差别凝固化、绝对化,把较高层面的个人发展权仅限于少数知识精英,这与马克思强调的让每个人共享发展权的思想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二)从范围的全面性视角来考察
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主要包括三个层面:一是人的活动、需要和能力的全面发展;二是人的社会关系的全面丰富、社会交往的普遍性和人对社会关系的全面占有与共同控制;三是人的素质的全面提升和个性的自由发展。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丰富实践中,马克思特别重视生产劳动。在他看来,生产劳动是最基本的实践活动,是人的主体性的基本依据,是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本性条件。人们正是通过生产劳动,改造了自然界、社会和人自身,拓展了人的发展活动空间,使人的本质力量得到尽情挥洒。生产劳动既改变外部自然,“同时改变自身的自然,他使自身的自然中沉睡着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到自己的控制。可见,人类通过生产劳动不仅能动地改造自然界和社会关系,而且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人的内在世界。生产劳动创造了人的类本质,是人的全面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以此为基础,马克思认为生产劳动不是单个人的孤立活动,而是社会性的实践活动。因此,人的全面发展也包括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和社会交往的普遍拓展。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摆脱狭隘的分工、地域、民族和国家的限制,建立起涵盖政治、经济、文化等多层次的社会联系,个人越来越成为世界历史中的个人,越来越善于利用社会交往的积极因素丰富和发展自己,全方位展示自己的巨大潜力。
柏拉图的人的全面发展思想也具有范围上的广泛性。他的基础教育主要包括体育和音乐。对于等级和享赋较高的公民,柏拉图还主张对其进行理性教育。通过数学、几何、天文、哲学训练,剔除人的感性欲望对灵魂的诱惑和纷扰,保持心灵的纯净和理智的清醒。
柏拉图人的全面发展思想范围虽然比较广泛,但未把物质生产劳动纳入其中,这是他对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理解的重大偏差。其深层次原因在于柏拉图对人的本质的唯心主义理解。他没有把人理解为现实的、感性的个人,没有理解正是物质生产活动创造了人的本质。柏拉图把神秘的理念作为最高的本原性存在。在他看来,人的本质不是现实的生产实践决定的,而是抽象的理念决定的。柏拉图把感性的物质生产活动视为低贱的、非本质活动,而把脱离生产实践的抽象思维活动误认为是人的本质活动,由此认为普通劳动者的物质生产必将导致人的物欲膨胀,美德的沦丧,理性精神的没落,不利于理智与理念世界的接近。柏拉图没有把物质生产活动和人的全面发展有机结合起来,而试图通过脱离生产实践的纯粹理性训练,摆脱感性欲望和经验对理念世界的诱惑,达到对永恒理念的本质把握,实现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由于柏拉图没有把人的本质理解为劳动实践的产物,理解为社会关系的存在,因而也忽视社会交往对人的全面发展的重大影响。他反对社会不同阶层的合理流动,主张把在一定历史下产生的社会分工凝固化、永恒化。不同等级的人应该各司其职,不可随便转换。否则就会带来灾难性后果。柏拉图认为“这三类人如果易位而处,相互对调,一定会使国家受到最大的损害,也可以说是对国家做了最大的坏事。”由于脱离了生产实践,脱离了与其它社会阶层进行广泛的社会交往,割裂生产劳动与人的全面发展的内在统一,即使是他寄予了厚望的知识精英群体,自身的发展也不能不受到狭隘交往关系的严重制约。因而带有明显的狭隘性和局限性。
三、实现途径的差异辨析
(一)马克思:联系社会发展探讨人的全面发展
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全面发展既要通过教育自身提升人的素质和能力,又要通过社会的发展,为人的全面发展创造必要条件。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发展具有内在的一致性。社会是人的社会,人是社会的人。人的全面发展离不开社会的发展。一方面,人具有能动的主体精神,通过自身的创造性活动,改造外部环境;另一方面,人又是一定环境和社会关系的产物,任何人的历史创造活动都不能不受一定的现实生产力、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的制约。“人们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产力—这是他们全部历史的基础,因为任何生产力都是一种既得的力量,以往的活动的产物。”可见,人的全面发展离不开社会的发展。伴随着社会进步的时代浪潮,人的全面发展呈现为不断演进的三大历史阶段:人的依赖性、人的独立性以及人的自由个性。马克思高度重视生产力在人的全面发展中的重大作用。他把发展生产力作为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本途径。生产力是人类利用、改造自然的能力。它不仅创造出丰富的物质财富,为人的发展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而且生产力的发展本身也是人类改造自然能力增强的显著标志。人们正是通过生产力的发展,使自然成为人化自然,从而烙下了人的本质力量的深深印记。当马克思把工业发展作为生产力进步的时代标志来理解时,他积极肯定了工业发展与人的发展,即生产力的发展与人的发展的一致性。赞扬工业是一本打开了人的本质力量的书。由此可见,马克思高度肯定生产力对人的全面发展的重大意义。
马克思把变革旧的生产关系、上层建筑作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又一重大举措。在马克思看来,发展生产力的确是人的发展强大推进器。但并不意味着生产力的任何发展会自动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只有生产力的发展和公平、合理的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相结合,才能真正实现生产力的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之间的良性互动。尤其是在旧的社会分工、生产资料私有制及奴役人的上层建筑占支配地位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生产力的发展和人的发展并不同步而行,相反,正是通过牺牲人的发展来实现生产力的发展。基于此,马克思强调必须变革奴役人、摧残人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打碎旧的国家机器,代之以生产资料公有制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政权,为人的全面发展创造良好的制度环境。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里指出:“共产党人到处都支持一切反对现存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运动。在所有这些运动中,他们都强调所有制问题是运动的基本问题,不管这个问题的发展程度怎样。”
(二)柏拉图:从教育内部探讨人的全面发展
在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途径问题上,柏拉图也不乏真知灼见。他看到了直接生产过程感性经验的局限性,认识到必须经过抽象思维,透过现象才能达到对事物本质的理解。柏拉图反复强调数学、天文学、辩证法对提升人的抽象思维能力的重要作用。这些精辟思想直到今天依然富有启发意义和借鉴价值。但柏拉图的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没有把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发展有机统一起来,单纯从教育内部思考人的发展的具体途径,这与他的先验本体论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柏拉图看来,理念的世界是本质的世界,感性的世界是虚幻的世界。人既是理念世界的产物,又是感性世界的产物。人的本质不是基于劳动创造,不是基于社会实践,而是源于对先验理念的把握。柏拉图认为把握理念的过程就是认识事物本质的过程,也是人的本质力量得到充分展示的过程。他认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关键在把握理念,而把握理念的根本途径就是脱离感性经验的理性思维训练。因为在柏拉图看来,感性经验并非是通往理性认识的基础和桥梁,而是屏障和阻碍。他坚信灵魂在人出生前就已存在,且拥有先验的知识。学习就是对先验知识的回忆。但这种再认识不是靠感性经验,而是靠理性思维训练。“人应当通过理性,把纷繁杂陈的感官知觉集纳成一个统一体,从而认识理念。这就是一种回忆,回忆到我们的灵魂随着神灵游离时所见到的一切;那时它高瞻远瞩,超出我们误以为真实的东西,抬头望见了那真正的本体。因此我们有理由说,只有哲学家的心灵长着翅膀,因为他时时刻刻尽可能地通过回忆与那些使神成为神的东西保持联系。”不难看出,柏拉图把认识归结为对先验理念的回忆,他忽视感觉经验对认识活动的基础性作用,没有看到人的知识和能力最终来源于社会实践,特别是人类最基本的生产实践。而生产实践的静态表现就是生产力。柏拉图没有联系生产力来探讨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路径,也忽视生产关系、上层建筑对人的发展中的巨大作用。片面夸大理性思维的作用,把脱离生产实践的理性教育作为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本途径,因而不可避免地带有理论上的局限性。尽管如此,柏拉图人的全面发展思想仍有很多富有启发意义的合理内核。如初期教育阶段一定程度的公共教育思想,男女平等享有受教育权的思想,音乐、体育结合的身心和谐教育思想以及深刻的辩证法思想等,对于当下中国的素质教育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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