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怀疑精神思维分析论文

时间:2022-07-11 05: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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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怀疑精神思维分析论文

内容摘要:对幕后的不断发现是后现代从现代那里借来的揭露术。现代怀疑精神思维方式是看事物背后的究竟,而不是事物自身的根据。和真理的根据不同,原底的究竟在深渊。(无据)深渊的经验先于所有的理性根据,同时也终止了无止境地去挖掘背景,显露出以反理性为标志的现代思维的理性倾向。一个不再有面具的东西再没有什么可揭露:这就是深渊。有关它的思想和信仰在查拉图斯特拉的谜语里展现给我们。

关键词:比喻,身体,同者永恒轮回,现代世界

一、原底之思

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二卷的结束,意志行至山穷水尽处——处于“不再要”的边缘。精神处在堕落的生命历史的低谷。权力意志的悲伤也是世界精神的悲伤,更准确地说,它是创造的、却又是虚无主义的精神的悲伤。

伤心又如何?由于身体本身规定着思想,悲伤的情绪拥有独特的暴力。悲哀首先意味着沉溺于这种情绪而无以自拔。《面相与谜》篇的开始即如此,因悲哀而冷漠,这是回到自身的我自身的规定性。我自身在他的面相中,在他所看见的谜中发现他的同类。这是“最孤独的面容”(4,202-7)——他的孤独是由爱的危险所决定的。

“看见一个谜”——怀疑精神的思维方式和西方传统的自然理性截然不同,看见的不是启示,而是谜。自然理性也认识谜,但也知道揭开谜的方法,有步骤地用理性之光照亮谜底。由推理得出结论,这是自然理性的思想方法。现代怀疑之思不做推理,流露出它自身的理性的地方,那是在它解谜的方法——猜测,或者说:它暗示对象是谜。这里,猜测代替了推理。

谜的位置在生命的挑战者那里,他们不仅是探寻者,更是历险者。他们不再行驶在那点缀着极乐岛的熠熠生辉的海面上,而是出航驶向未来不测的大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三部中的大海是晦暗的,高崖连着深谷,大海的扑溯迷离象征着生命的迷茫,再一次令人想起偶像的黄昏——道德理想的没落,迄今的人的理想的消逝。在黑暗中攀登尤其艰难,超越自身的创造似乎不可能。艰难,不仅因为在最高价值贬值后创造变得徒然,而且更是因为这种创造带来的危险,创造给创造者自身备下了毁灭。

“你走着你的伟大的路:这儿理应没有人尾随你!脚步自己熄灭你身后的道路,路的上方写着:不可能。”(194-11)

谜的视觉特征带着忧郁的格调,甚至在回忆中也如此,对那至险至艰难的攀登的回忆。

“不只是一个太阳在我眼前沉落。”(198-2)

走过的路,变成谜,变成回忆起的形象。路途之所以艰险,是因为必须和沉重的精神同行。沉重的精神和超出自身的筹划、和超人的目标势不两立。

将自身抛向高处,那星辰所在的高空。可在沉重的精神看来,星星是陨石,因为没有支撑超人构想的天空,思想从高处坠落,落回到思想者的头上。思想原本要砸碎传统价值这块顽石,但在失去彼岸之上帝的地方,也没有神支撑着此岸,这里生效的是坠落的法则。自我筹划坠落到做筹划的人身上,他把自身变作所筹划的目标,服从自己创立的法则或者说追随自己的命运。自我筹划者无法求助,也不能指望神的宽恕,他只有自立,立于我自身。这不是近代哲学的纯粹之我的自身,也不是纯粹概念的自身,而是自己身体的我自身。他立于自己的双脚上,受着沉重的精神的压迫,身体的我自身——双脚——却在攀登。生命的双脚,权力意志的双脚。

“我攀登,我做梦,我思考”。(198-28)

脚往高处行,而思想的作用正相反,中间则是梦。我自身和我,身体和精神的直接对峙,引发了如下抉择:

“你或者我!”(198-34)

这里提出的对立已经赋予“我”以我自身的意义。“你”是精神的我,因此不敌立于我自身的身体之上的我。立于我自身即肯定自己的命运。

沉重的精神是创造者自己的精神,没有陌生者插足。但它不是我自身的精神,而是疲惫的生命的精神。为何而疲惫?生命在痛苦的经验中——陷于同情,攀登的经验沿着同情的深渊而向高处伸延。

“人却是最有勇气的动物:籍此他战胜了任何禽兽。以铿锵的游戏他还制住了每一种痛苦;但人的痛苦却是最深的痛苦。”(199-3)

痛苦原本是精神籍以增添对自己的知的痛苦——生命自我区分的痛苦。《著名智者》篇说到生命自我区分的痛苦是学习的痛苦,它构成对生命本身的知。而《面相与谜》这里所说的“人的痛苦”是同情和自怜,它不是生命本身的痛苦,而是从对痛苦的观望中派生出的痛苦对精神的威慑力,它造成否定生命的知见。触目皆是赤裸的同情,不再能为更高的目标而隐藏自己的痛苦,这是同情者本身的无耻。它弱化创造意志,也弱化对尚待创造的人及其将来的爱。

精神在我自身的攀登中切近生命,也更加锋利,他的锋芒指向意志自身的区分。而正是在这里出现了沉重的精神,因为它属于精神,所以无人能够动摇它。然而,精神的自我超越在上一篇《攀登者》中就已经明确下来。生命作为权力意志是征服性的,意志在自我超越中才保持为权力意志,精神的自我区分体现在他的自问自答中:

“这就是生命?好吧!再来一次!”(199-13)

意志没有停留于对虚无的断定,而是肯定曾经生活过的生命;不是将生活当作耗尽了生机的生命而求从苦难中解脱,而是再一次肯定它。“这就是生命?”生命的断灭见不足为奇,而意志对虚无的重压说“再来一次”,意志承认一切过往皆是自己所愿,这是它的力量,尼采所称道的勇气。

最后的自我超越是征服虚无主义的厌世意志,而决胜的关键在查拉图斯特拉的“原底之思”。一切勇气皆源于思想,这里的勇气源于一种“原底之思”(199-19),尼采在第二卷结束篇中曾称之为最沉默的思想。现在,这个思想的形象浮现出来。

二、物作比喻

关口矗立着有正反两副面孔的大门,通往过去和将来的两条路在这里碰头,门上写着“瞬间”两个大字。这是尼采的世界交合处,它处在时间的中心,位于过去与将来的对立中。

沉重的精神对这个比喻的回答是:时间的直线在说谎,相反的两条路在无限延伸处相衔接,时间是一个圆。海德格尔在谈尼采的这部“为所有人又不为任何人”(《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副标题)的著作时,详尽分析了《面相与谜》篇,他在时间的循环和万物在时间中的轮回上看到迄今世界的存在方式,用他的话说“存在者整体如何存在的方式”。正如沉重的精神代表着虚无主义来临的历史,它猜出的谜底跳不出时间轮回的自然观。因为不懂得迄今历史和将来世界的张力,所以,虚无主义的历史精神是侏儒。

查拉图斯特拉认为轮回的时间观念过于肤浅,不足以抵达思想的深渊。而这个比喻的分量恰在于时间的双重永恒和由此产生的矛盾。

“这条长路往回:这持续着一种永恒。而那条长路向前——那是另一种永恒。”(199-28)

一切可能发生的,一切已经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一回。只有做过的才是熟悉的,往回的路是唯一熟悉的路,也是虚无主义的路。虚无主义不仅贬低历史,而且吞噬将来。真正可怕的是向前的路,意志若对过去徒生无力回天的怨恨,则更无勇气面对虚无主义的来临。矛盾指向将来,向意志要求在迄今之历史与将来之世界间的决断。

决断的瞬间本身也是一次事件,两种永恒正在这里相撞。瞬间本身也已经在此,这意味着,在我们看见的时间之外有另一种时间。可见的是万物在其中运动的时间,而作为瞬间的时间是意志本身的时间,意志在这里如查拉图斯特拉所示,思考着自身的可能性。

“——我们这一切岂不是注定已来过此地?

——而且再来,走在那另一条路上,出去,在我们面前,走在那漫长而可怕的路上——我们岂不是注定永恒轮回吗?——”(200-29)

不是在物的时间里,而是在瞬间,也就是在意志自身正在消逝的刹那,权力意志反省自己。物的运动没有精神,意志的运动则不同,因为意志永远无法要回往事,所以,消逝不仅指向过去,更意味着生命的毁灭。一方面是容纳万物的时间,另一方面是意志反省自己的时间。这种省思是瞬间的,瞬间不同于万物运动中的此刻,瞬间一旦过去,接下来的不是下一个瞬间,而是自身的深渊。像《舞之歌》向我们展示的那样,生命只在瞬间睁开眼睛,同时也揭示了精神的无据、精神世界毁灭的必然。因此,意志的省思集中在自身的权力,旨在意志的自我救赎。

精神的思考区分了万物的流逝和意志本身的毁灭。瞬间虽然不脱离时间性,但它的大门却是我自身的意志的驻地,把自我省思的精神和月光、蜘蛛等无精神的生命划分开来。动物没有自己的思想,因而惧怕幽灵和鬼怪。突如其来的狗吠首先使精神的思绪回到童年——那里,思想因缺少我自身而夹杂着恐惧、哀怜和迷信。狗的嚎叫暗示着叔本华的对彼岸的迷信和对死亡的恐惧,恐惧是因为叔本华不认识世界,迷信使他曲解了他所看到的表象。孩子的怜悯之心来自和动物的相同之处,他们同属于万物的时间之流,没有进入本篇所示的意志的瞬间。然而,当狗吠这里再次触动查拉图斯特拉的怜悯心时,引发的却是精神的新的经验和认识。

狗的狂吠使精神的场景发生变化,在“最荒凉的月光”(201-17)下展示的不再是思想,而是这一思想的现实——世界精神的信仰

三、身体本身是比喻

查拉图斯特拉不再把原底之思比作身外之物,而是将物的世界转化为世界精神的当下。我自身在虚无主义的历史终点所承受的危机表现为身体的危机。

“侏儒哪里去了?那大路?那蜘蛛?和一切絮语?”(201-15)

沉重的精神连同它的威胁和恐惧皆无法切入历史现实的危机,因而根本没有触及生命的痛苦本身,它们没有资格出现在意志面临深渊做出决断的瞬间。

出现在画面上令人窒息的是同者永恒轮回的思想的当下经验;轮回表现为蛇,而蛇这里不是尼采的最聪慧的动物、灵魂的象征,而是同者永恒轮回观念的自然形象。对永恒轮回的自然性的想象咬住年青牧人的喉咙——阻塞了意志的言词的出口:

“我曾见过一张脸孔上有如许憎恶和苍白的恐惧么?”(201-27)

第一个瞬间是同情的瞬间,紧接着是意志的瞬间,同情转化为救助的行动。两种思想经验的联系在痛苦之中,而这种痛苦首先是同情,同情的转机是呐喊:“咬下!咬下!”(201-31)喊声从我自身“一呼而出”(同上)——这是居住在我自身中的原底之思的回答。咬下蛇头,这个行动既肯定了令人窒息的轮回观念,也实现了意志的命令——自我超越。我自身的征服性意志克服了病态精神的厌世意志,把生命的轮回从自然时间观中拯救出来,使之成为世界精神的意愿。

尼采在结束这一场景之前自问:“——当时我在这个比喻中看见了什么?”(202-8)这令我们回想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卷最后一篇。其中这样说道:

“注意,我的兄弟,在你们的精神要用比喻说话的每一刻,那是你们的美德的源泉。”(99-1)

《赠馈之德》第一次提出这个思想时,是把精神本身当作身体的比喻。这里,在牧人和蛇的比喻中,不仅用比喻谈身体,而且身体本身成为比喻。之所以有这种转化,是因为言词本身表现出它的来自权力意志的征服性,清除了寄生在身体上的沉重的精神,恢复了精神的美德。我的意志(精神)说出我自身的意志(身体),我自身与我得以统一。于是,身体即比喻,思想的现实性在身体的转化中表明自身是大地的信仰。

查拉图斯特拉邀请他的听众来解谜:

“我周围的勇敢者!……

那么请你们猜我当时所看见的谜,告诉我最孤独的面容有何示意!

因为那是一个面相,一个预言:——当时我在比喻里看见了什么?谁是那必将到来的人?

谁是那牧人?蛇钻进了他的喉咙。谁是那人?所有最沉重、最黑暗的将爬进他的喉咙。”(202-3)

一位无名者,查拉图斯特拉称之为将要到来的人;另一位牧人,蛇和他的关系已是过去;第三位是那么一个人,他面临迄今的历史及其永恒轮回的自然观的威胁。牧人是中介,沟通将来的人和迄今的人。

谁是那必将来临的人?无名者是意志之所愿,在《巨大的渴望》里他出现在灵魂的歌中,是将来世界的主人,收割葡萄的人。那葡萄藤正是历史遗产——十字架上被同情所玷污的爱。混合在爱之中的同情最后上升为自怜,尼采用一句话表达了这种同情的危险性:“上帝死于他对人的同情”。而要超人的意志表达的是另一种爱,一切伟大的爱还须超越它的同情。它创造被爱者,爱创造它的目标——将来世界的永恒,在创造将来世界的意志中爱寻找自己的神性的实体性。在意志的必然性中的无名者,尼采也强名之为“狄奥尼索斯”。可见尼采笔下的狄奥尼索斯根本不在古希腊神话中,而是现代世界的灵魂。“狄奥尼索斯反十字架上的耶稣”,尼采的箴言是现代世界和迄今历史这场伟大的较量在灵魂上的印证。

谁是年青的牧人?让最黑的蛇爬进喉咙的人?沉重的精神扼住了他言语的出处。牧人暗示十字架上的耶稣。为永恒轮回的时间观所扼杀的不是任意一种言语,而是意志的命令。自然的永恒轮回理直气壮地说:“一切皆同”。简单地指出永恒轮回观还根本没有了解尼采的立场,他的同者永恒轮回学说恰好不是说:“一切皆同”,而是造成世界的永恒区分。这里,关键是永恒轮回观在思想上得到了转化,而不是表示这一思想的名称,后者只是激起联翩的浮想而已。转折点在于它作为原底之思而出现,成为意志本身的思想——信仰。如果说基督教的上帝因为否定时间和时间中的生成和毁灭而变得不再可信,那么,新的信仰肯定时间及其生成,为所有逝往而辩护。

“应该以最好的比喻来说时间和生成:比喻应是赞美和一切过去的辩护词!”(110-29)

十字架上的耶稣不属于中世纪的智慧形态,而是和面对虚无主义历史现实的超人的宣告者相呼应。他的中介力量在于尼采赋予他的意志的转化力量。蛇象征首尾衔接的时间循环——这是永恒轮回的自然性。牧人咬下蛇头,吐了出来,清除了厌世意志的根源。在尼采所处的历史现实中,牧人和奴隶道德的群盲联系在一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序言里这样评价历史现状:“没有牧人,只有畜群。”(20-11)经历了意志和爱的转化的“牧人”实际上是同者永恒轮回说的老师——查拉图斯特拉。超人宣告者的语言无法是科学的陈述,而是比喻。比喻本质上属于超越自身而创造的先驱者,是他的美德。谁能够是最高事物的比喻?这在《赠送之德》篇业已说明。老师对世界的爱使他把自己变为献给大地的礼物,只有他有能力赠送“我自己”,令自身的命运成为世界的神圣可能性。

牧人在自己的身体上体会到意志的转化:

“——一位转化者,放光明者,他大笑!大地上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大笑!”(202-17)

光明是天空的特质,这里象征着大地的纯洁的世界性。而笑声则从憎恶和恐惧转化而来。牧人没有言语,他的笑声的意义何在?通过整篇言谈在黑暗和悲哀中的运动,笑显示出它的地位。随着笑声,转化的关键显示出来。它是身体及其格调的转化,扫除了迷信及其妄想,我自身的尺度在大地上掌握了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