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绘画性研究论文
时间:2022-08-30 06: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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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艺术的批评模式已经发生很大的转变,即所有的批评家已经建立一种共识:艺术可以乱搞;艺术家可以乱搞;艺术批评家也可以乱搞。换而言之,这是一种自由、没有标尺的状态,客观上尊重艺术语言的多样性、阐释角度的合法性,而唤起的确实是一种让人疲倦的视觉组合。近几年流行的一个词组较为有趣——“以艺术的名义”,的确,很多艺术家注重强调自身艺术的观念性,若非如此则易被指责为“非学术”。作为个体的艺术家有意创作着譬如死亡、超验、性、寓意等主题,采用影像、装置等新媒介,均可被归入当代艺术的范畴。真情绪、假情绪、贩卖情绪、制造情绪,经典的人格分裂,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当然,我们肯定这种个体性的价值,至少可以作为研究当代艺术“心理情境”的史料,但不值得过分肯定,因为观念是可以被抄袭的,一旦流行开来,以此之名者就会泛滥成灾,而非能载录艺术家的个体经验。当然你有可能会认为这种指责缺乏社会学关怀,不够尊重个体,我也不得不坚持己见。自由的法则,也会束缚艺术家的创造力,消解艺术批评家的判断力。“一开机作品就有了”的想法我不敢恭维,因为我也不敢判断这些影像的艺术价值:毕竟太多这种类型的作品,不能只批评甲而不批评乙,毕竟我们都不是朋友。作为传统的经典的架上绘画,更牵扯到“绘画性”的问题,意即艺术家在创作行为过程中对线条和色块的痕迹,有一种明显的“不完全感”,似听人说话时的音调、音色、语气这般,我们的感知是直接的,却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范景中先生对绘画性有如下注释:绘画性德文为malerisch,和线描(linear)相对,构成一对概念。贡布里希把它解释为lesslinear(很少用线描的)。帕诺夫斯基在《艺术史在美国的三十年》中说malerisch根据语境在英文中有七八种译法,其中相对linear而言,是指“非线描的”(non-linear)。这一术语出自沃尔夫林的理论,指在技法上不是靠轮廓或线条来捕捉对象,而是在描绘对象时用明暗色面来造型,并使所画的形象边缘处或互相融合,或融入背景。提香、鲁本斯、伦勃朗是“绘画性”的代表,反之,波蒂切利、米开朗基罗是线描性的代表。这种解释在20世纪初期“表现主义”绘画中就已经失效,尤其是德国的“桥社”,这些艺术家强调“解构”古典主义美的情结:流畅、完整、对称、和谐,转而为破碎感,强调艺术家自我的情绪宣泄、艺术创作的现场感。西方早期的表现主义艺术家看来,艺术的创作主题并非重要,而且这也是其颠覆的对象,艺术家与线条和色彩的对话才是艺术的本质,而这一切落实到画面就是艺术家构图的线条、挥洒颜料的色块得以保留,对绘画性的追求是第一性的,是一种纯粹的视觉体验。
而我所强调的“绘画性”,则超越了表现主义纯粹的视觉体验,是观念的情绪和画面质感的结合体,是艺术家心性和观念性的二元一体构成。这种绘画性不可学,超验于表现性,快意于“才情”和“灵感”。有些艺术家鄙视这种琐碎的个人情感,近十年中国的当代艺术界流行的就是放弃这种绘画性,画面被处理的非常冷静、机械、平整。他们刻意强调这种“放弃情绪”的美学价值,画面的主题观念是第一位的,这与近年来流行的美术学社会学转型有关。在我看来这也是一个过于宏大的目标,却也是无法回避的现实;是否能够取得胜利在这里谈没有任何意义,但当代艺术的确思考着有关人性和存在的所有问题。在这种集体情绪的感染下,不少有资源的艺术家着手筹划有社会学、人类学价值的艺术活动,试图诠释这个社会生存的种种问题。架上绘画显然缺乏这种参与的有效性,被放弃也是大势所趋。我理解这种情绪的源头,但是也怀疑它的真实性。这样看来,能够坚持狭小的架上空间创作的艺术家多少有些难能可贵。虽然架上绘画没有宏大叙事的优势,但表现一个艺术家自我的小体验恰到好处。我也一直认为过分追求观念对艺术家来说是一种危险,但一个艺术家的作品缺乏某种更深层面的观念而倾向于平铺的美的叙事,那么更没有价值。
架上绘画,艺术家绷紧画布、打底,然后用刷子在画布上倾泻情绪和权力。刷子带出来的笔触,其中有线条、色块和色域之分,这些笔触抑或被称作肌理的痕迹记录了艺术家工作的情绪和状态,与中国的书法意志趋同。凡高的绘画最早确定了一种“笔迹”特征,他的情绪在那些旋转的线条中闪现、跳跃。其实,艺术家的精神映像、情绪,以至于观念,都可以通过绘画性进行四位一体的呈现。譬如赵峥嵘的《暗夜》系列,用颜料“泼”出了夜色,殉难和拯救的宗教感形成我的第一印象,有“太虚之气”;在画布上挣扎的颜料试图摆脱寒冷的困境,这也是赵峥嵘个人精神实体的再现,其作品呈现出的绘画性仅仅作为“自洽”的形式,在灰暗、狰狞和寒冷之中倾注的感情写照了艺术家的思想情绪。黄勇亦偏爱暗夜的混沌状态,也更追求画面的肌理效果,一群游离于黑暗之地的灵魂尚未寻觅到栖息之所,我并不是很清楚那条似血迹的线暗示着什么,难道是脐带?斑驳的光影使他们馅于迷失,行列中免不了相遇和拥挤,但灵魂与灵魂之间没有相互依存,只有孤独和漠然;这一定是没有得到超度的亡灵,即使摆脱了沉重的肉身也无济于事。赵峥嵘隐喻内心的愿景,而黄勇直观着经验与超验的对话。这两个艺术家都有梦魇,而写性的绘画赋予观念更纯粹的感动。
没有艺术家和批评家会大胆判断影像会替代绘画,就是因为绘画性使观众能够直观艺术作品中“人”的存在,面对机械、信息科技的发展,人类生存的痕迹感趋于消失。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景象,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在追求快捷和方便的过程中很少意识到这种冰冷的触觉。而制作架上绘画的艺术家一定面对和思考过类似的问题,也可以这么说,追求绘画性是所有艺术家坚持它的理由。赵峥嵘和黄勇将光作为暗夜中的“神示”,而罗奇却将光化作永恒之眼,在一种温柔的叙事中阐发心静若止水的幻化。观看罗奇的绘画很有意思,仅仅是用笔的触感就足以让你迷恋不已,这是现实所永远无法触及的美感——透明,有“空灵之气”。罗奇是一个经常笑呵呵的艺术家,他的运笔自如、自在、自由就暗示了这一点,他没有赵峥嵘的深沉,他的世界充满着柔软的空气,是呼吸的自留地。艺术家没有使用任何刺激的角色、形状、颜色、动态、笔触,剔除了现实生活的影子,使人暴露于无边际的空间之中,这是一个神才具有的淡然、坦然境遇。罗奇坦言自己之前没有珍惜时间,总是有浪费了生命的悔意。这些绘画多少也弥补了缺憾,在这个安静而充满生命感的美梦里,诞出了对时间的无意识想象,时空的观念多少会让人怅然。罗奇和赵峥嵘走向内心的艺术经验,使他们在当代艺术徘徊的状态中不致于彷徨,他们作为软现实主义绘画的探索性人物,正积极演绎着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意象”归宿。
马轲与黄勇的创作都关注“他者”。黄勇呈现结果,而马轲呈现“告诉”的情节。在五位艺术家之中,马轲的绘画性最强。马轲不喜欢将画面制作得如我们认为般完整,他总会保留某种思考的痕迹。绘画性不是整体一次呈现,而是充斥于每个局部,因为艺术家似乎乐于把“草稿”直接给观者看,直至观者遭受莫可名状的困惑。马轲吸收了很多超现实主义关于梦的描绘,要注意的是他的梦与“破碎”有关,与某种极其强烈的个人好奇心有关。艺术家对现实的转述是“意向”,甚至只能让他亲自告诉观者他要干些什么——其实这些逐渐不太重要。马轲用绘画来满足自己思考的需要,就像莱奥纳多一样,这也是一次充满奇幻色彩的精神历险。李明昌的绘画比较“小资情调”,其《猎春》系列中的“顽主”似乎在偷渡,戏剧化的角色各显神通,其中夹杂着失去青春与性的叙事。这其中没有赵峥嵘的深沉感,没有马轲的哲思,有的就是对世界的调侃。李明昌将这些“顽主”错置于“船”上,各自做着充满无意义性质的动作,相互之间虽不至于对抗,但绝无的交流的欲望,而“船”飘浮于静谧、漫无边际的“暗河”,似乎等待一次偶然相遇。总是有一些“动物”加入旅程,使画面摆脱单调表白的嫌疑,也使绘画的主题更趋于有趣。和马轲相似的是,李明昌有意保留了某些边缘的粗线条轮廓,这也增加了画面局部的紧张感,不至拥塞;有些部分便演绎出“光”的存在感,不甚强烈,肯定不是上帝降临的神圣之光。
黄世常没有经验的包袱,其绘画更直接针对“书写”的表现力,是一种精力旺盛的情绪,这种年轻人才具有的生理特征在画面上进行了无遮掩的倾泻,是否还有更好的形式能够传达这种活力?我不会揣测躺在画面中间的“牺牲者”是谁,是否舒服:是他(她)赋予了艺术家灵感还是艺术家的情绪塑造了他(她)?也可能不重要。而我们所面对的也将是一个不单纯的体验,某种试探、想象、不安,夹杂着核辐射冲击波的破坏从艺术家那里释放。
六位艺术家的绘画都是梦,他们细腻的情感赋予了架上绘画存在的理由。伴随自动化和信息通讯的发展,科学界已经证明人类正丧失着情感生活的敏感力。我无权质疑当代艺术向装置、影像形态的转变,也不否认其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和能量,但又艺术家从事架上绘画这种“老土”的样式,更值得我们尊重,因为他们保留了艺术的原始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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