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追求与人的解放

时间:2022-10-27 03: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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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追求与人的解放

有谁不要美吗?起码有两种人:一种是市侩,因为美不实用;一种是教士,因为美把人们导向他不理解也管不了的广阔世界。前者的意识,受着物质利益的束缚,后者的实践,受着精神囹圄的限制。所以他们都不感到、也不想知道什么是美。到于文学作用,在他们看来,要么是商品,要么是说教,此外什么也不是。而美的力量,恰恰就是把人们从那种自我施加的种种束缚限制中解放出来的力量。对美的追求,也就是对解放的追求。而追求解放,实际上也就是追求进步。因为人类的历史是人类从异已力量的种种制约下解放出来的历史,是自由的发展史。所以人的解放程度,即自由的实现程度,也就是历史进步程度的标志。

但是这种追求,是感性的追求而不是理性的追求,所以它不借助于任何思维、语言的中介;这种解放,是精神解放、思想解放,而不是政治经济学上的实际解放,所以它无待于外在经济前提和历史社会条件的成熟。黑暗的时代(例如十九世纪俄国),可以有辉煌的美。奴隶社会的艺术(例如古希腊、罗马的雕刻),不亚于资本主义社会。石哭时代的沿窟壁画(例如其中的野牛和图案),仍然使所有的现代画家们叹为观止。1907年以来,毕加索、马蒂斯和许多先锋派画家开始搜集欧洲以外其他大陆部落时代的艺术品,从“原始主义”手法吸取营养,确实带给本世纪艺术以巨大的活力。直到现在,来自非洲丛林的绘画、音乐和舞蹈(例如那郁雷般深沉而又压抑的手鼓),其表现力仍然比摩天楼下的许多“现代派”艺术相形见拙。联系产生这些作品的社会历史条件来看,就可以看出审美事实(艺术作品是它们的留影和足迹),并不总是和那种构成社会组织骨干的社会物质基础相一致的。艺术的某些繁荣时代,并不总是与社会的一般发展相适应,不论这一切是多么难以理解,作为唯物主义者,我们起码应当承认它是事实。

指出这一事实,并不是否认审美活动和现实生活,以及艺术史的社会发展史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是很明显的。例如,你可以说如果没有沙皇的残酷镇压,就没有俄国知识分子的反抗精神,从而也不会有俄国文学的伟大成就。你也可以说,如果不是千百万奴隶的悲剧劳动把无数人的智慧集中到极少数人身上,就不会有希腊艺术的不朽创造。这些解释,完全符合历史事实,无可怀疑。但我们还是很难在其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例如,秦始皇和希特勒的镇压比沙皇更残酷,非但没有使艺术的旋律高扬起来,反而造成了艺术史上的两个空白时代。又如十年浩劫时期空前规模的集体劳动,也并没有把什么创造力集中在什么人身上,反而造成了中国艺术史上的又一个空白时代。这些历史事实,也都同样可以得到合乎逻辑的说明。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必然要发生的,它不过是许多可能性中的一种,由于各种机遇而得以偶然实现罢了。如果就事论事,不联系宏观的历史运动而满足于某一现成事实的单一的、线性的因果关系的描述,那就很难推进我们对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的意义与价值的认识。这个意识与价值就是能推动历史进步,引导人类走向自由解放。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的许许多多特性,例如它的无私性、非实用性等等,都是从属于它的这个最高目的的。

人类的任何本质能力,不,任何生物的任何本质能力,都不会是没有用处的。审美能力也不例外,所谓无待于外在经济前提和社会历史条件的成熟,不仅是指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某些艺术作品和审美经验的产生,实际上超越了一般情况下(按一般道德来讲)本应是构成它产生的前提的经济因素,而且更主要的是指,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在历史上所起的解放作用,并不随具体的事变而改变。社会历史条件是变动不居的,它是一个变数,而审美能力作为人类追求自由的一种感性动力,其所起的作用则是不变的,它是一个常数。本文所需说明的,就是它是这样的一个常数。并且作为这样一个常数,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活动,和历史上的人道主义运动有其内存的联系,事实上它是这个运动的一部分。

人类从自然必然性获得解放和从社会必然性获得解放,并不完全是同一回事。个人从社会获得实际的解放和他从狭小的自我获得思想上的解放,也不完全是同一回事。虽然这些解放都应该而且终将同一,但是在历史发展的一定阶段上,它们的不同又是现实的和必然的。

为了征服自然,人类创造了社会。而社会作为人类的创造物,又反过来使得统一的人类分裂为互相对立的阶段和各自孤立的个人。使得历史的任何一点微小的进步,都必以牺牲个人、必以无数个人的痛苦为代价才能取得。这就使得人的个体和类之间发生深刻的矛盾,使得人的个体成为与自己的族类本质相疏远的和毫无意义的存在物。使得个体的“自我”成为禁锢他自己的一个黑暗而又狭窄的囚室,使得个人从自我获得解放同人类从自然和社会获得解放,成为不同层次上的两件事。

历史地具体的物质生产关系构成了深刻的现实,但是这些关系在社会生活的表面直接呈现出来的,却是一幅无法认识的、异化了的图象。在其中每个具体的个人都既不认识别人,也不认识自己。他不得不依靠既成的理性结构,在对一个异己力量的信仰中求得自己的价值,在对一个并不存在的彼岸世界的追求中求得自己的现实生活意义,并为此而牺牲自己的现实的生活。这种现象,这种人的个体和整体、存在和本质互相矛盾的现象,马克思称之为异化。

异化是人类的自我分裂。正如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前言》中所说,社会环境之把人陶铸成不同的类,就象自然环境把动物陶铸成不同的类。不同类的人简直就不能互相了解,他们之间的判别就象不同类的动物那样大,这是异化的一种表现。这种情况,从一方面来说是人类进步的表现,因为人的类生活比动物丰富和多样化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进步的成果又是人类的桎梏,因为它使得各个具体的个人同类生活相分裂。在社会结构中处于一定地位的个人,被束缚在一定的生活方式中,又各丧失了自己的丰富性,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孤独者,过着一种单一的生活,做着一种单一的事情,体验着一种单一的情绪。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在日常生活中,他都只有单一的向度。这些单向度的人,甚至连用共同的语言对话都有困难,更不用说理解其他民族、其他时代的艺术和生生不息而又无处不在的美了。

马克思指出,异化现象,是同私有制和强制性分工相联系的。私有制的扬弃是异化的积极扬弃。对于人类来说,异化是社会问题,是一个政治经济学上的事实,异化扬弃意味着积极的社会改造,而对于个人来说,异化问题作为一个处境问题,同时又是一个思想意识问题。一个心理学上的事实。个人的异化扬弃,在一定的范围内,又可以通过自我超越,即自私心的克服、狭隘的利己主义的扬弃而实现。所谓“自由是认识了的必然性”,“认识”在这里是主要的关键。

审美活动作为一种无私的和非实用的活动,是个人自我超越的一种形式。自我的孤独来自异化现实,异化现实包括客观关系和主观心理这相互作用的两个方面。而审美的自我,其解放也就是从这种异化现实的心理方面获得解放。心里,或者说精神是作用行为的,而行为是可以改变现实的。所以这种情神解放活动,作为个人自我超越的形式又可以构成直接的历史活动。从全局来看,一次这种活动的成果也许是微小的,但由于它是普遍的和生生不息的,在长的历史变迁中产生的推动力量,却是巨大的和持久的。这不是对于异化现实的实践的改造,但它也不是非生产性的开支,它仍然有其间接的实践意义。这个意义在于,它是为人类争取解放的更为宏观的历史行动所作的准备和演习。它可以引致直接的历史行动,所以在归根结底的意义上,它仍然是历史行动。

这种历史行动,有其自然基础,即生物学上的根源。

物质就是运动。如果把“目的”理解为特定的方向性,可以说,生物体的运动不同于无机物质的运动就在于它是有目的的活动。即使单细胞动物的行动,也是有目的的性的,为了生存,它的身体因环境的变化而变形,它张大、收缩、运动无常,它不停地摸索和探测,在寻食和求偶时四处奔忙。这种不息地窥视、假设、试探和摸索的特性是生命力的基本功能,生命力依靠这样的功能为自己开辟发展的道路。不同的物种都凭借这同一种手段,各各在没有任何道路的物质自然界,走出了一条自己的独特的道路。不用说,走得最远的是我们人类。通过改造世界的实践,人类把自己的生命力功能,逐步地发展为科学技术和理论思维,发展为极大地丰富和深化了的感性动力,从而把自己的生命活动,变成一种永不停息的、自由而意识的创造。人在创造世界的同时,也创造了他自己,从而把自己作为一种自我创造的自由生物,同其他生物区别开来了。如果把“目的”概念界定为意识到的需要,那么在这个层次上,应该说人类的活动区别于其他生物体活动之处,在于它是有目的的活动。相对于人的这种活动而言,一般生性体的活动都是本能的,其感觉是囿于直接的肉体需要的。但是人的感觉的解放,是他们获得审美能力的前奏。动物愈是低级,感性动力的功能量也就越小。单细胞动物没有视觉和听觉,而只有触觉和味觉,至多还有嗅觉。这些直接满足肉体需要(例如捕食欲望)的感觉,把低等动物限制在一个十分狭小的世界。它们像又聋又哑的瞎子一样,生活在寂静和黑暗中,它的世界就是它自己,它自己以外没有世界,并且它不能意识到这一点。生物愈进化,则感觉愈开放。视觉和听觉虽然也为满足肉体需要服务,但已经有可能超越这个需要而触及更多非实用的事物。例如不但听到和看到食物,也听到和看到吃不得的东西,如风雨和云霞等等,从而有可能把已经满足了肉体需要的生物,带进更为广大的、充满声色光影的世界。然而,在肉体需要的绝对支配下,动物没有可能利用这种可能性。当它听和看的时候,它只是为了满足直接的肉体需要而听和看。不能直接满足肉体需要的事物,对于它来说就不是对象。只有征服自然到一定程度的人类,能够超越自己的实际需要而听和看,这种超越也就是解放,这种解放也就是审美。它通过“无私的”、“非实用的”感觉进入经验,而被我们体验为自由与幸福。没有这种体验,也就没有美。人身上还保留着味觉、触觉和嗅觉,这些感觉器官仍然由于满足人的肉体需要而使人感到肉体的快乐。如所周知,肉体的快乐作为一种经验形态是快感而不是美感。它和美感的区别在于,美感满足综合统一的“人”的需要即解放的需要,而快感只满足片面的和单一的生理需要。恰恰是这种需要迫使人们接受客观必然性(先是自然必然性,后是社会必然性)的支配。而人恰恰只有在从这种必然性的支配下解放出来的时候,才得以体验到美。所以快感不等于美感,所以美感比快感具有更多的人性和更少的动物性。

快感表明一种生理的满足。仅仅这种满足并不构成美感。但如果没有这种满足也没有美感,因为人类只有在生理需要得到满足、即从自然必然性的索缚下解放出来,这是美感得以产生的第一个前提。为了征服自然,人类形成了社会。而美感,作为一种可能性,也就在社会的发展即历史中获得了自己的现实性。所以美感又往往带着丰富的历史和社会内容。从社会必然性的束缚下解放出来,这是美感得以产生的第二个前提。这种解放的起点,也就是美感与快感的区别点。

说美感是生命力,也就是说人只有把自己当作现有的、有生命的类来对待,才有可能把自己当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来对待。现有的是受限制的,生命的是有需要的。有限制、有需要、有痛苦,才有生命、有力量、有热情,然后感性动力才能活跃起来。不,这样说并不确切,应当说需要和痛苦,乃至生命、力量、热情等等本身,直接就是感性动力的活跃。而这种活跃,也就是人本身存在的证明。也就是人的存在的形式。没有痛苦的实体,是虚幻的实体。没有需要的生命,也不会有生命的需要。所以,人的优患意识,人所受到的限制和痛苦,也就是他的存在的证明,也就是他的那个要求与自己的本质相统一的存在的证明。没有这个证明,它也就不存在。没有这个存在,也就谈不上本质。存在是自然存在,本质是社会本质。没有这个自然,也就谈不上社会。社会不是自然的对立物,它是人和自然统一的中介。说人的本质是人的社会性,也就是说人的本质存在于社会和自然的统一之中。所谓人的异化,所谓人的存在和本质的矛盾,实际上也就是社会和自然紊乱与不协调。而所谓人道主义,也就是要建立社会和自然相统一的关系结构,或者说就是要使人成为社会和自然统一的主体,不为前者而牺牲后者,也不为后者而牺牲前者。社会如果不异化,它就必然同自然相统一,必然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用马克思的话说,就必然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人道主义的立脚点和归宿是人。它以人为本,从人出发而又为了人。当人失落在异化之中时,这个立脚点和归宿也就没有了。这时他就会迷惑地看待他的自我,而感到彷徨无所依归。因为他不承认那现有的和活生生的东西,所以他也找不到那普遍的和自由的东西。而不得不把他的自我,连同他所体验到的限制、需要、痛苦,以及在这些体验中表现出来的生命、力量、热情,统统都看作异己的、与人对立的东西,看作是必须经常与之斗争的恶魔。这样一来,人就不得不到自己的身外去寻找立脚点和归宿,到自己的身外去建筑自己活动和进步的动力。或者皈依宗教,或者相信历史的宿命,而把人道主义原则视为异端邪说,把美与艺术看作是如非用作说教的工具就有害无益的东西。历史唯物主义有两条最基本的原理,一条是劳动创造世界,一条是存在决定意识。首先是劳动创造世界,然后才是存在决定意识。历史不是在人之外盲目地带着人类行进的客观力量,历史是人所创造的。限制、需要、痛苦,或者说生命、力量、热情等等,是推动人类从事任何活动的原动力。至于活动的方式和具体内容,则是由既成的历史社会条件决定的。作为活动的结果,出现了历史的变迁。由于历史的变迁是不可预料和非所期望的,所以它常常被看作是自发的客观进程。它象列车一样载着我们每一个人前进,而不管我们是在做什么,是躺着这里坐着,是在谈话还是在思考问题,我们都在不知不觉地被带向另一个地方。这样的看法恰恰是忘记了劳动创造世界这一更为根本的原理。列车是由人所创造的,也是由人来开动的。我们每一个人的活动都对历史进程产生影响。重要的是我们要意识到这一点。重要的是这一意识要反映到理论中来。这种反映就是自觉,这种自觉就是人道主义。

所以限制、需要、痛苦说生命、力量、热情等等不是恶魔,而是构成人的自我的东西,是历史进步的原动力的原动力。它通过劳动实践创造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以及一切丰富生动的文明和文化。然后它们又迷失在这个创造物的森林里,以致于不得不依靠美感来导航了。所谓美感,所谓艺术创作,不就是人的限制、需要、痛苦,或者说生命、力量、热情等等的自我表现吗?在异化了的社会,异化了人通过美国寻找他的自我,寻找向自身复归的道路,进行着各式各样的假设、探索和追求。这种追求,也就是对社会和自然的统一的追求。它是一种不自觉的人道主义的努力。

现代美学以“人”为研究对象,以美感经验为研究中心,通过美感经验来研究人,研究人的一切表现和创造物,提出了“自我超越”这一即是人道主义的、又是美学的任务。

本来,人类个体所意识到的“自我”,作为一种精神现象。无非是整体赋予个体的、个体自我保存的心理过程的缩影与向导。它通过满足自己的需要业满足整体的需要,从而与整体保持着完全的统一。但是在生产力发展的一定阶段上,个人由于和他人、和自己、和自己的活动与活动结果相异化,成为一个与社会、相对立的孤独者,这种统一就完全被破坏了。于是“自我”把自己表象为绝对,把自己从人类、从社会抽象出来,体验为唯一者的中心,从而提出了许多荒谬的要求。例如他是现有的,却要求永恒,他是有生命的,却要求不朽……如此等等。这些要求是达不到的。所以,从微观心理学的角度(不是从宏观历史学的角度)来看,他愈是固定和执着于他的自我,他就愈是使他自身的现实存在成为产生痛苦执着于他的自我,他就愈是使他自身的现实存在成为产生痛苦焦虑的房屋渊源,他的人生之路也愈是显得黑暗、崎岖和狭窄,他的存在也就愈显得荒谬,他愈是体验到这种荒廖,也就愈是把生活和它所固有的痛苦,当作一种额外的负担,从而他也就愈是不能忍受痛苦和创造生活,愈是成为自己的和别人的灾难。这种心理学上的事实,是“个人”的一种自我施加的羁轭,一种自我禁闭的牢笼。从这种黑暗而又狭窄的牢笼中解放出来,是人的类的需要。不仅是社会需要,而且是自然需要。这是一种只有在社会和自然的统一中才能够满足的需要。个人生活和类生活相疏远就是异化,异化了的人是孤独的人,丧失了自我的人,他向自身的复归只有在同类的统一中才能实现。也就是说他作为自然存在物,只有同自己的作为人的社会本质相统一才能实现。个体和整体、存在和本质、自然和社会等等的统一,是在历史中形成的人的需要。不仅是人的社会需要,而且是人的自然需要。满足这种需要,从根本上来说,是整个世界史的任务,也是必然要实现的任务,人类必将通过不断的改造世界的实践,通过私有制的扬弃实现异化的积极扬弃,实现把人们互相隔离的异化之墙的拆除。但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有待于一定经济前提的出现,有待于一定社会历史条件的成熟,不是任何个人能够一下子做到的。但社会和历史的实体毕竟是个人,任何变革都只能通过无数个人的共同努力来实现。为了使有益于人类的变革得以实现,植根于原始生命力的人的感性动力,便力球在异化了的理性结构和语义环境中寻找出路。人的感性动力不是天赐的智慧,不是预言者的启示,而是人自身的一种本质能力,是在进化和历史中不断发展和丰富起来的。它推动人类在对于变化、差异和多样性的不为追求中,不断进行窥视、假设、试探和摸索,从而开拓出新的境界,为走向未来铺平道路。我们对于未来和未知的世界是盲目的。因为它处在我们以往的历史中形成的理性结构所能照明的限度以外。与感性动力相异化了的理性结构,是封闭的僵死的理性结构,它使我们的知觉囿于狭小的范围。感性动力也并不知道得更多。但后者推动我们去试错,去叩击和开启那些未知听门窗,以求使我们脚下的道路伸展到未来。它使我们在这种假设和探索的试错活动中体验到快乐。这里的问题,不在于你怎样解释,而在于在解释过程中涌现出来的创造性。所谓美的价值,首先也就是这样一种创造的价值。最终的目的是人的解放。试错活动是人类实现这一目的的手段。由于这目的是很深远的,而这手段是很现实的,所以对手段的追求也就代替了对目的的追求,而使手段成为一种目的、一种快乐。这种快乐是和可痛苦不可分割地联系着的。人作为现有的、有生命的存在物,也是有需要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因而也是感受苦恼的存在物。苦恼是一种感性动力,它要求自身的扬弃,也要求扬弃那产生它自身的异化现实。为了实现这种扬弃,它不断地推动我们寻找新的道路,从而使寻找活动本身成为一种快乐。

我们把这种快乐,称之为审美的快乐。在审美经验中,我们看到,主体和客体、个体和整体、刹那和永恒,有限与无限等等之间的界线都消失了。正因为如此历来美学家们都把审美活动,看作是一种“无私的”和“非实用的”活动。由于无私,由于摆脱了实用需要的制约,个人就从他的不幸和沉重的“自我”中超越出来,从而体验到一处轻松愉快的感觉,一种自由解决的感觉。类所追求的东西,先由个体进行探索。历史所要实现的东西,先通过个人进行实验。所以个人,又有可能在历史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先,单独地、在心理上形成某种条件与能力,通过某种感生形成体验,在不自由的环境中体验到自由的快乐。

美感是人的一种本质能力,是一种历史地发展了的人的自然生命力。

它首先是人的自然生命力,是人类创造世界和选择进步方向的一种感生动力,一种凭借感觉器官的功能而实现其协同活动的多种心理过程的综合统一,一种表现为情感的协同知觉。在其中情感不过是受抑制的反应,理性不过是对未执行的行动的想象描述。所以它永远是开放的和进取的,永远是通向未来的。

其次它是历史地发展了的,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成果。在其中不仅包含着知识和经验,也包含着理想和信念。在其中理解转化为直观,逻辑认识转化为感觉,历史的和社会的东西转化,为个人的东西。这一切都来自以往的历史发展。所以它又是面向过去的,是一个相对地静止和封闭的理性结构。

美感包括这二者。但不是这二者的机械的结合。它首先是一种感性动力,在其中理性结构不过是一个被扬弃的环节。换言之,理性是它的营养,而感性是它的力量。力量来自营养,却又是营养的扬弃。

所以美感,虽然包含着理性,却又不求助于语言的中介。虽然包含着以往历史的成果,却又面向未来。虽然只限于某一个体的对象,却又进行着更为广阔的判断、推理和假设。所以美感,是感动力的人的形态,是历史发展的水平即人的人化程度的标志。

历史愈发展,人愈是成其为人,就愈是能以积极主动的行动代替反应性行动,愈是能招待与仅仅是强制性的行动相对峙的自学自愿的行动。说自由就是这样一种行动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人类的历史是自由的发展史。美感,不仅是这个发展过程和它的发展程度的标导,也是这种发展的动力。

所以个人的美感不仅是属于个人的,而且也是属于全人类的。它的现实性敢就是人的个体和整体的统一。没有这种统一,没有个体对于他的自我的超越,也就没有美感,更没有美。所以美感作为个人的协同知觉,实际上也是类的感官。经由这种类的感官,在异化现实中陷于孤立的个体可以和整体取得联系。这联系是他有限自我的扬弃,也是异化现实的扬弃——当然只是精神上的扬弃。

在扬弃的意义上,审美的能力,又是一种感性批判的能力,一种力异化的力量相对峙的力。它的实现,一方面是对人的本质即自由的肯定,另一方面也是对非人的力量即异化的否定。在这种与异化的对峙之中,我们看到了美的本质与人的本质的一致性。应当强调指出的是,这种批判和否定的过程,也就是进取和创造的过程。没有这种进取和创造,也就没有审美。没有对于理性结构的批判,也就没有感生动力的行进。而没有这一切,孤立的个人也就不可能越出实际需要的严酷限制,从“自我”这个黑暗而又狭小的精神监狱里解放出来。如果是这样,如果没有在这种解放中所体验到的自由的快乐,那还有什么美呢?与感性动力相疏造的、因而是封闭的和僵死的理性结构是静态的,是作为结果与过去相联系的;而感性动力是动态的,是作为动力因与未来相联系的。后者对于前者的批判扬弃,也就是人的一种自我超越。所以只有在这种不断的自我超越之中,只有在人的永信息的进取与追求之中,我们才能够发现美的踪迹,美才有可能作为经验事实而存在。换言之,只有在过去与未来,时间与空间、有限与无限的交叉点上,我们才能看到无限多样而又生生不息的美。美来自自我的扬弃,所以它是“无私的”,“非实用的”。无私才能无畏,无畏才能闯出一条新路。而每一条新路的出现,都增加了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在地球上生存下去的机会。这是一个小小的、但很重要的贡献。所谓“审美的快乐”,也就是物种对于个体因作出这个贡献而给予的奖赏与鼓励吧?

人道主义与现代美学,都着眼于人的解放。不过前者的着眼点,是人从社会获得解放,后者的着眼点,是人从“自我”获得解放。换言之,人道主义是宏观历史学,现代美学是微观心理学。二者之间有其深刻的内在联系。

这不是两条互不相干的途径。后者是前者的一个象征、一个向导、一个缩影,或者说一种探索、一种准备、一种演习。也是一种表示,表示人类不会停留在当时还貌似强大和永恒的异化现状,他们终将作为一个物种而取得类生活的和谐,并且这一点是由他们的本性决定的;表示自我超越即自我创造的需要,同变革世界的需要一样是人的类的需要。人类愈进步,历史愈发展,人的世界愈是扩大和丰富,个人就愈是能自我超越,而实现个体与整体的统一。

正因为如此,市坐和其他单向度的人是不审美的,因为他们被实用需就限制在狭小而又黑暗的自我之中不能自我超越。教士也是不审美的,因为他们虽然蔑弃自我,但却禁止任何超越,而用封闭的理性结构来代替开放的感性动力,用盲目的信仰和服从来充实被掏空了生命和生存价值力的空沿躯壳。

禁止超越,也就是禁止美。这是一种趋向单一的力,它力图扼杀那种趋向变化,差异和多样性的力,而把一切进步的要求都视为叛逆。这不仅是人道主义的否定,也是对人本身的蔑视和遗弃。如果这种力量取得胜利,世界上也就没有美了。但是我们已经看到,这种力量永远也不会取得胜利,纵然是在那不便提到的十年里面:纵然是街道上涂满红字,书店里空着书架;纵然是没有一朵鲜花在掷向挂牌示众的诗人和教育家;纵然是夫妻互相监视,科学家奴颜婢膝,朋友们相遇时匆匆走过,眼睛羞愧地望着地下,纵然有这一切和这一切的总和,世界还是发生了变化。变化是挡不住的,所以美也是不可抑止的。

这种力量不会取得胜利,因为它没有根基,它的全部理论,不过是理性的异化。理性如果不同感生相统一,就会凝固僵死而趋于异化。或者异化为非理性(宗教),或者异化为束缚思想的教条(宗教哲学),转向它自身的对立面。“男女授受不亲”或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类,在封建社会既是异化现实,也是理性结构。理性结构肯定它,而感生动力却否定它。由于这种否定,或者说由于这种感性批判,我们才有了《水浒传》、《西厢记》、《红楼梦》等伟大的艺术作品。维护这种批判和否定的权利,也就是支持进步和发展。

感性动力不是理性思维的对立物。例如批判地思维的能力,在平常中盾出异常的能力,不理解最明显的事物(为现成的解释所困惑)的能力,能够比较容易地抛弃自己曾十分困难地学来(或求索得来)的东西的能力,都是感性动力。这种表现在理性思维中的感性动力并不解决问题,但却不断地提出问题,或者所发现问题,看出问题。不但在艺术中,在科学和哲学中,看出和提出问题都是解决问题的必要前提。

思维过程包含符号元素(意象、语词、概念等,它们代表现实的各个方面)和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这些符号元素的相互作用有时是可以受人指挥和主动控制的。现代心理学告诉我们,在现实的思维中,逻辑、证据和现实的约束起着主要作用,整个思维进程受客观情境要求的指导,甚至可以为了当前的需要牺牲对客观真实的适应性。这一点无论皮阿杰或者布鱼纳都是同意的。正因为如此,思维和意识都可以异化为堕性,因循守旧而固步自封。考虑到人类曾经经历过数百年如一日的漫长而又缓慢的发展,我们似乎不应对此感到奇怪。但是,说人的历史堕性是发展缓慢的原因,比说它是发展缓慢的结果更为正确。这种对新思想和不熟悉的事物而不是对旧观念和旧习惯持怀疑的态度的力量,是一种十分持久、十分巨大而又十分顽固的力量。它保持了一切文明和文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同时也延缓了历史的发展。回顾以往的历史,无论在信仰还是在实践的领域,都几乎没有一项有益于人类的革新和创造,可以不付出沉重的代价就能够取得成功的。那些在事后看来如此愚蠢的阻力在当时显得那么神圣不可侵犯,以致任何创造为了取得社会的承认,必须花费比创造本身远为巨大的精力。即使如此,还常常功败垂成,使后人不胜怅恨。的确,如果没有感生动力在其中直心甘情愿原补偿作用,我们很难想象人类的历史能够发展到今天的境界。审美活动是感性动力行进的一种公式,它表示这在能够进行逻辑分析和科学实验之前,人类的本性就是要进行窥视、摸索、试探。由于通过直觉而不经由语言和思维的中介这亲做,可以获得更好的效果,所以审美活动常常被体验为一种直觉。现代美学所要致力的目标之一,正是维护这种感性批判即窥视、摸索、试探的权利。正是这一任务的人道主义性质,把现代美学同人道主义的努力联系在一起了。其实这不仅是一个权利的问题。否定精神,或者说感生批判的能力,是人类固有的能力,它根源于自然生命力,并在历史中得到发展。但是在异化现实中,它受到压抑,异化愈甚则压抑愈甚,以致于在最严重的情况下它变成了所谓的“恶”,或者说变成了“恶之花”(《水浒》、《西厢》等等,不都曾被禁止吗)。这“恶”正如黑格尔所曾指出的那样,是历史进步的动力所借以表现出来的形式。不过我们要补充说,只是在异化现实的背景上,这种说法才是正确的。因为异化状态下所谓的恶,也就是非异化状态下所谓的善。美与善总是一致的。

感性动力作为一种人的生命力,不仅经历过自然进化,也经历过历史的进化。这种进化常常采取“积淀”的形式,但不能仅仅用“积淀”来解释。“积淀”只是量的递增,其结果作为累计的形成物不会产生的结构和功能,因此只能是静态的而不是动态的,不会成为引起美的条件。美不是作为过去事件的结果而静态地存在的。美是作为未来创造的动力因而动态地存在的。所以它不可能从“历史的积淀”中产生出来,而只能从人类对于自由解放、对于更高人生价值的永不停息的追求中产生出来。对于人类来说,进化不是流水,精神也不是泥沙。因此,也不存在什么历史河床,在那里精神文化的沙粒不断沉淀下来,越积越厚。沙粒与沙粒各不相干,它不论分开还是聚在一起都是沙粒。与之相反,精神与精神不能机械地分离或者结合。两种或几种精神相结合,就会产生一种新精神。这种新的精神,可能是原有精神的否定,也可能保存着原有精神的某种或几种价值定向,但已经不是原有的精神了。换言之,所谓“历史的积淀”,进行到一定程度就不是那些东西。所以,虽然在一定时间限度内“积淀”概念是有用的,但从长远来看,并不存在什么“积淀”,而只存在变化和发展。

从变化和发展的观点、即从人类进步的观点来看,不是“积淀”而是“积淀”的扬弃,不是成果而是成果的超越,才是现代美学的理论基础。这一理论基础之所以具有人道主义的性质,是因为只有变化和发展才是通向自由的道路。只有变化和发展,才是作为主体的人感生动力,通过创造活动不断批判地超越历史成果,不断实践地扬弃历史“积淀”而争取自由解放的现实的运动。正是在这种不断超越和扬弃的现实的运动之中,呈现出人的本质、即人的一整个族类生活的共同特征。这个共同特征的丰富性,是由个体差异的多样性来证明的。而个体差异的多样性,只能寓于变化和发展之中。

强调变化和发展,还是强调“历史的积淀”?强调开放的感性动力,还是强调封闭的理性的结构?这个问题对于徘徊于保守和进步、过去和未来之间的我们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决择。“历史的积淀”和既成的理性结构,是过去时代的遗物。所以它趋向于保守的、固定的、单一的,它要求我们认可一切既成事实。而感性动力则力求批判地扬弃它,以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这种批判和扬弃,也就是创造实践的中介。或者说它是创造性实践的一种必要的准备,是创造性实践的一个组成部分。正因为如此,我们说美是一种力,一种人类借以取得进步,借以实现自己本质的力。

理性追求永恒,感性则迷恋于刹那。说感性之中有理性,理性之中有感性,犹如说刹那之中有永恒,永恒之中有刹那。在终极的意义上它们又都合而为一。但是,正如永恒之排斥生命,生命也排斥永恒。在现有的境遇中“终极的意义”并不存在。现有的,刹那的东西是生命之光。在黑暗中多合而为一,在光明中一在而为多。对多的追求也就是对生命的追求。所以应当把感性的活动看作是生命的活动。人类的劳动是生命活动的最高形态。劳动创造世界的活动也就是追求变化、差异和多样性的活动。有了变化、差异和多样性,就有了历史。空虚没有历史,无生物没有历史。如果说山有历史的话,那是因为它曾经在数十万年间像波浪一样的起伏不这(如果把数十万年的时间压缩到几秒钟来看的话)。人类史的史前曾经数百年如一日,封建社会曾经数十年如一日,现在是“一天等于二十年”了。这个时间的量,也就是变化、差异和多样性的量。一天中发中的变化、差异和多样性,等于过去二十年间发生量的总和,这就叫进步。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活动,和这个人类进步的总的方向是一致的,是从属于这个总的方向的,所以我们说它是人类借以取得进步的人的本质能力。世界是静止的历史、历史是运动着的世界。世界由于运动而有了形式。形式由于变化、差异和多样性而有了进步。进步着的形式,由于感生的把握而有了生命的意味。这就是美。美是过去事件的结果,也是未来创造的动因。这动因不植根于外在的环境,而植根于我们自身,我们把它称之为感性动力。离开感生动力而谈论理性结构和历史的积淀,虽然有时也能合乎逻辑地说明许多已经形成的事实,但是这种说明至多只有艺术史或美学史的意义,而没有美学原理的意义。这个原理并不神秘。只要我们不抱成见,愿意跨过逻辑公式的平面,到历史的表象背后去寻找,我们很快就能把它发现。

只存在于感性领域的审美活动,同外在的经济前提和社会历史条件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联系。所谓存在决定意识,是指一定时代的理性结构必然同这个时代的经济和社会形态相适应。理性结构包括传统的或当时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意识,伦理道德规范等等把该社会该时代的全体成员束缚在既成的经济和社会框架上的思想意识网络。这一网络和系统有正在消亡和衰朽的部分,也同时产生新的思想的萌芽。只能以感性形式存在的审美活动,往往是通过理性结构才与外部经济条件发生联系,但它是社会发展的具有带动性作用的因素(就象一支大军的前哨部队)。新思想的萌芽和新的行为方式都以横糊的、无意识的状态首先存在于感性审美活动中。这种特殊的感生活动所采取的具体表现形式常常是由异化现实及其静止的理性结构决定的,然后又反回来冲击理性结构和异化现实。这是一个反馈过程。从而成为社会发展的一个环节。我们把这种内在动力和外在的现实的结合,称之为“美的尺度”。所调美的尺度,说到底,也就是一个人的尺度,或者说“人的内在的尺度”(马克思语)。人是能利用以往文明的全部成果来自由定向、自由选择的生物。美感经验作为人类文明高度发展的产物,在这里起着“优选法”的作用,或者说起着“导航指南”的作用。特别是在一个受到伪值严重污染的语义环境中,这样的作用,甚至可以说具有生态学上的意义。强调感性动力的“导航”意义,并不等于说感性动力的选择永远正确、永远符合人类最高利益。不,感性动力绝不是不犯错误。感性动力来自进化中的开放程序,当然可能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但是,犯错误,正是感性动力伸向未知世界探索前进道路的触须。通过不断试错不断地学习,它才能在不断克服错误的过程中引导人类不断地进步。不论科学如何发达,人类所知道的东西,比起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来,毕竟不过是沧海一栗。迄今许多惊人的科学发现是由于偶然的意外。艺术家们更常常在并没有去寻找的地方得到伟大的启示。如果我们听凭既在怕理性结构的引导,只知道到单一的方向去寻求,我们的狭窄了。在这里,有必要把感性动力本身和它所作的各种假设区别开来。假设是探索的手段。动物也本能地依靠假设来进化。人的感性动力之所以不同于动物的感性动力,就在于它能够批判地对待自己的假设。它就是凭这种批判精神来导航的。感性批判的能力,是人的一种历史地发展了的精神官能,不论它可能儿多少错误,它旨在实现人的解放,旨在为人类的自下而上和发展选择和创造最佳条件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感性批判之所以是一种动力,是因为它的选择始终是创造性的。在其中一种预感、一种期望、一种知觉(假设)的创造,先于对它的检验。这不是先验论,先通货膨胀论是用理性结构的框架去铸造知识。而感性批判是一种探索性的创造活动,它期待着由往后的实践来检验正确与否。不论如何,最基本的事实是,在审美活动中,终极意义上的正确与错误并不进入经验形态。只要在探索前进的道路上,即使是错误的,也是美的。在那样的场合,在对象形式上表现出来的,不是那个暂时正确或错误的理性内容,而是那个不断追求不断进取的、生生不息的活的生命力。一个人有没有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在寻找。我们所要肯定的是寻找活动本身,而不是他拾起又放下的什么东西。“人的尺度”之所以不等于“社会标准”,就因为前者主要是开放的感性动力面蝗者主要是封闭的理性结构。当前流行的那种把美看作是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看作是客观性的社会性的统一的观点,也就是要把型性客观化,通过这种客观化了的理性的抽象还原,使之成为社会标准。从而通过对一定社会标准的思辩的肯定,再把感性动力纳入静止的理性结构。于是审美事实,就只留下了一个历史地规定了的、因而先于欣赏它的人而存在的“客观的”形式,即积淀了社会内容的自然形式。这是一个被规定的、本质先于存在的、因而是静止不变的形式。这样的怕谓形式不过是一个盛装内容的容器,如果把内容抽象出来,它依然存在。而对于现代美学来说,形式与内容的这种机械关系是不可思议的。现代美学认为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所谓“美的”形式。正因为如此,我们

把人类的创造活动,包括审美活动,都看作是对于已有的一切、即历史成果的实践的批判和超越。所谓变化和发展,所谓进步,也就是作为腐朽的人的感性动力,通过创造活动不断批判地超越历史成果,不断实践地扬弃历史积淀的现实的运动。也正因为如此,现代美学把美看作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是自由的象征。

所以现代美学,作为一门以美感经验为中心,通过美感经验来研究人、研究人的活动及其成果,特别是研究美和审美行为以及它们对人(包括个人和社会)的作用的学科,与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有其共同的原则基础:它们都力肯定和实现人的本质——自由,走着一条共同的自由之路,所以它们都把人的解放程度,看作是人的本质实现程度的标志。它们都认为自由的实现,也就是人的存在与本制裁的统一,个体与整体的统一,有限与无限的统一,社会与自然的统一,思维与存在的统一。而这种统一之进入经验形态,也就是美。所以美中,也表现出艺术与人道主义的统一。

论证和谋求这种统一,即是人道主义的任务,也是现代美学的任务。

在这个意义上,人道主义是没有被意识到的美学。而美学,从本质上来说,则应当是被意识到了的人道主义。作为意识到了人道主义,美学不仅应当研究形式感受和形式创造的心理机制,而且应当提示决定这种机制及其功能的人的尺度,揭示美的追求与人的解放的一致性。

人道主义是宏观历史学,它的着眼点是征服了自然的人类,如何从自己造成的社会必然性的束缚下解放出来;现代美学是微观心理学,它的着眼点是在异化现实中的孤独的个人,如何从他的“自我”这一狭小的黑暗的牢笼中解放出来。边是两种在不同层次上进行的人的解放。后者是前者的基础和出发点,前者则构成后者的深层结构。马克思关于美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的学说,是这二者的统一的说明。从这一说明我们得到的最重要的启示,就是美的追求与人的解放的一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