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女人韵味研究
时间:2022-10-27 02: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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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魏晋男人尚“通脱”,谈玄、使气任性,表现形式是吃药、喝酒;女人们也受时气影响,呈现出一种空前绝后的“大气”与“豪气”。
【关键词】闺阁女流;情色女郎;宫室女主
魏晋时代,男人们行为乖僻,崇尚清淡[1]。后人美其名曰“魏晋风度”。
感性的女人受魏晋玄学熏陶,也变得任性和洒脱起来。《女史箴图》是东晋名士顾恺之的名画,通过这幅画,我们看到了晋代女性端庄拘谨、温良恭顺的外表与气质,就像图卷上所题的“翼翼矜矜”、“静恭自思”。但这是大男人所见的宫中婢女(女史虽然是官,但在皇权之下,就是婢女),真实的魏晋之女性,完全不是这副小家作派,在牛气哄哄的男人们面前,她们往往锋芒毕露,敢言敢为,甚至霸气十足,不让须眉。
一、率直善辩的闺阁女流
《世说新语》及相关典籍,对魏晋时代女性们的非凡之举与非常之言,一一作了翔实的记录。世之玄风所及,女性也不自免,一些才情过人的女性也染上了清风雅致,她们出众的言语机锋,常常令男人们咋舌心折。
许允妇是阮卫尉之女,奇丑。与许允交礼竟,许允不愿与她圆房。后来许允的好友恒范劝入。但他一见此女,拔腿就跑。其妇拉住不放。许允就奚落她:“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一问一答中,该女以德自重,通脱开郎,不囿于俗见。既指责了许允以貌取人的浅薄行径,也赢得了许允对她的尊重。
后来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戒允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如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倾之,允至。“许允妇”从容淡定、见识卓著,对事物有着非常清醒的看法,非寻常女人所能及。
许允后来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早知尔耳!”门人欲藏其儿,妇:“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钟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这是个惊心动魄的时刻,梢有不慎,满门皆灭。但是“许允妇”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保全了子女。她关键时刻头脑冷静而心思慎密,对时局把握得非常准确,颇有大将风度[2]。
魏晋名士王广之妻诸葛氏是史籍中所见到的善於玄谈的第一位女性。新婚之夜,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彷佛彦云,而令妇人比纵英杰。”王广以妻父诸葛诞(字公休)为戏,以贬新妇;其妻毫不示弱,反唇相讥,一方面戏称王广之父王凌(字彦云),指斥丈夫不像公公;另一方面盛赞自己父亲为英杰。这段对话虽属戏言,却是典型的人物臧否,诸葛氏的清谈本领毫不逊色其夫。
魏晋玄学清谈中最出色的女性代表当推才学满腹的王凝之夫人谢道韫[3]。一次,凝之弟献之与客谈义不胜,道韫遣婢白曰:“请与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障自蔽,与客谈,客不能屈。史称献之“少有盛名”,“风流为一时之冠”,自是谈玄的好手。其家嫂却技高一筹,道韫玄学修养之高於此可见一斑。她还曾批评其弟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道韫初婚时,甚鄙薄其夫凝之,归宁谢家,叔父谢安劝慰说:“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道韫脱口而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其评品语言之精彩,绝不亚於魏晋名士对人物之臧否。张玄常称其妹堪与道韫匹敌,看来也是一位玄谈能手。“时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指道韫)神情散朗,故有林下之风;顾家妇(指张玄妹)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神情散朗、林下之风、清心玉映一类话是时人议论玄谈名士的习用语,济尼以此品评二位夫人,可以想见她们玄谈本领之高。
二、率真开放的情色女郎
魏晋时期,社会动乱,礼教败坏,人们对现实感到绝望,士人们因此转而求诸于个性的疏放与本色的张扬。女性,作为社会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们在思想上、行为上、言语上也有所改变,她们公开地、率真地表现自己的“情色之想”和“情色之爱”[3]。
《世说新语》载:“阮公临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阮籍醉卧在临家妇旁边,别无他意,他完全从本性出发,如同士人吕评男性美一样,以艺术的眼光去欣赏女性身上流露出来的自然和谐之美,更难得的是女性可以尽情地欣赏男性的仪容美,而不需要担心遭到任何的非议。
美男子潘岳出游,《世说新语·容止》说:“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而长相很丑陋的左思出门“亦复效岳游遨”,被妇女们遇见“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还有那位貌美而体弱的卫介,“人闻其名,观者如堵墙”,而他“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介。”几乎和现在的追星族崇拜明星一样;还有王安丰的妻子称他为“卿”。王安丰对当众这样亲昵的称呼不大能接受,但妻子理直气壮,大大方方地表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王安丰也只有“遂恒听之”[4]。可见魏晋“新女性”的开放程度以及她们开阔的活动空间。
“魏晋是一个搁置了礼教、回归内心重觅自我的时代”[5],有人找到了自我的兽性,但确也有人发现了世界的美好。两晋南北朝残留下大量民歌乐府,这些诗歌和王洛宾收集的西部情歌颇为仿佛,里面描画的是甜蜜的、男女的欢悦以及坚贞的爱情。这些乐府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从中我们能看到那些魏晋时代的情爱。晋初孙绰所作的乐府诗《情人碧玉歌》里以女子的口吻描写处女的第一次性行为,云收雨覆后女子欢悦“颠倒”的感觉: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其后的《子夜歌》里更写道:
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又有用含蓄笔法道出的: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读曲歌》中又描写了男女欢爱留恋,不愿从温柔乡中抽身:
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这些诗中的女子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能在男欢女爱中得到愉悦。她们不是性聚会中被当做道具使用的木偶,也不是供男人进行性压榨的屈辱傀儡,她们是有着肉体快感和爱恋情愫的女人。在这里,是互动互娱的生命之歌。在没有污秽玷染它的时候,它本该如此。
三、率性果敢的宫室女主
如果说士人闺阁女性率直明理以自彰、情色女郎以率真纯情而著称,那么,皇宫中的女主则是以率性果敢而影响了其所在皇朝的进程。借助于她们特殊的身份和环境,她们摔性而为、权色并举,为当时的宫室和后来的历史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叶。
北魏冯太后是北燕最后一位皇帝冯宏的孙女,后被北魏灭了。她的父亲冯朗归附魏国后曾被封为西域郡公,当过秦州和雍州刺史,后因牵连案件被杀。冯太后小姑娘时就被送入宫中。她姑姑当时是太武帝的左昭仪,亲自抚育冯氏。十四岁时,文成帝拓跋浚即位,冯氏凭相貌和才华被选为贵人,后来被立为皇后。文成帝二十六岁就驾崩。根据魏国旧制,皇帝驾崩,三天后就要把他生前的御服器物一并烧焚,仪式期间朝廷百官和宫中嫔妃哭临。冯后年青丧夫,痛不欲生,悲叫着跳入火堆,左右急忙救治,好长时间才苏醒过来。这惊绝当时的“千古一跳”昭显出冯后无比的勇气和过人的智慧,也展现了她率型果敢的女主霸气。后来,魏显祖献文帝拓跋弘继位,时年12岁,冯氏以皇后之尊被封为太后。皇帝的亲生母亲却被依宫中旧例赐死。当时,车骑大将军乙浑趁乱专权,自称丞相,位居诸王之上,事无大小,都由乙浑一个人说了算。当此主少国疑,奸臣擅权之时,冯太后显现出其过人的机智和胆识,经过短时间周旋后,杀掉乙浑,临朝听政。
魏显祖拓跋弘刚毅有断,又喜好研习黄、老之学以及佛经,是那种天资特别聪明的人。冯太后当时还三十岁不到,守寡难熬,李奕因为当年她“跳火”时有救助之缘,两人渐次了床第之欢。魏显祖觉得这个李奕给自己死去的父皇大戴绿帽,不可容忍。就借故诛杀了李奕李敷兄弟两家。冯太后年轻的情夫被杀,内心毒怨可想而知。皇帝也心烦太后。一年后把帝位禅给六岁的儿子拓跋宏,就是日后名震寰宇的孝文帝。帝位虽内禅给太子,魏显祖仍然大权在握。冯太后觉得拓跋弘越来越英明,遂起杀心,于476年夏天的某个夜晚,冯太后派人在酒中下毒,鸩杀了这位年青的皇帝,时年才二十三岁。
冯太后从此以太皇太后的身份重新主持国家大政。孝文帝拓跋宏此时仅仅是十二岁的小孩子,性至孝,事无大小,都听祖母冯太后的决断。史栽,冯太后“多智略,情猜忍,能行大事,生杀刑罚,决之俄倾。”。正值虎狼之年的冯太后政事缠身之余,私生活也很丰富,其中王睿、李冲最受爱宠。但其以太后之尊,即使在找“男宠”方面,率性之余,冯太后自有其过人之处,比起吕后身边的审食其,武后的张易之兄弟、和尚面首,冯太后的“相好”最终都对皇室忠心不二,而且还是治国能臣。史载,李冲“勤志强力,孜孜无怠,且理文薄,兼营匠制,几案盈积,终不劳厌也。”四十九岁,李冲病死。孝文帝亲自为他举哀,放声大哭,悲不自胜。除了封建史家对之略有微辞外,史书中对冯太后的男女之事也没有过多渲染,更无刻意指摘[6]。
真是无独有偶,文明太后有两个亲侄女,都由姑姑安排到孝文帝身边的。先为皇后的是妹妹。不久她的异母姐姐进宫。此女有乃姑遗风。孝文帝南征频频,冯取妹成后不甘寂寞,与中官高菩萨通奸。闻知孝文帝在汝南病重,更加公然不讳地与高菩萨宣淫。后被人告发。冯后自己陈说淫乱本末时,并不避讳,敢作敢当。孝文帝只留一个卫士在旁,用棉絮塞住卫士耳朵。小冯皇后无论弄权或纵欲均不能望其姑母项背,但其发乎本真、率性而为的气性却是一脉相承的[7]。
魏晋士人和士女的风流潇洒,本身是魏晋时期士族制度的产物[8],一方面“九品中正制”使士人士女们据以衣食和风流自赏,另一方面,这种制度的等级性和竞争性,又使“九品中正制”的受益者终日生活在阴谋、血腥和猜忌之中。受惠于这种制度的士人和士女们,因为没有了衣食之忧,雍容悠闲的生活,使他们有机会超越现实的苦难和日常生活的锁碎,来谈玄、回归自然。又因为等级制度带来的富贵生涯太恐怖、太多刀光剑影,他们就喝酒、吃药,纵情声色,以此来麻痹心智,回避和逃离政治斗争的漩涡与陷阱。[9]与男人们一样,女人们的纵情与任性与其说是一种自然的生活态度,不如说是一种巧妙的生存方式。
【参考文献】
[1]刘康德.魏晋名教与自然论笺[J].孔子研究,1994,(2).
[2]郑训佐.死神与酒神─—魏晋南北朝名士生存意识剖析[J].东岳论丛,1994,(3).
[3]姜广辉.汉末魏晋的名士风度[J].河北学刊,1994,(3).
[4]张承宗,孙立.魏晋南北朝社会风气及南北民俗的交流[J].江海学刊,1995,(6).
[5]张旭华.魏晋时期的上品与起家官品[J].历史研究,1994,(3).
[6]罗新本.郡国大中正考[J].历史研究,1994,(5).
[7]周国林.评崩溃与重建中的困惑——魏晋风度研究[J].历史研究,1995,(1).
[8]刘静夫.魏晋南朝士大夫精神生活述论[J].中国史研究,1994,(3).
[9]张三夕.魏晋风度与文化转型[J].读书,19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