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究消费观念文化批判及重塑

时间:2022-12-22 0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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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究消费观念文化批判及重塑

20世纪标志着欧美国家和日本的消费社会的兴起和发展,其主要表现是它们的生产和分配能力远远地超过了其人口的基本需求。尽管中国还很难说是否已经成为消费社会,但这里的问题在于中国目前应该怎样在技术发展意义上把握消费社会发展趋势?目前正在出现的消费社会趋势是否适当?它可能会怎样构成其文化,而文化实践又应怎样去建构未来的技术发展?本文试图对这些基本问题做出初步探讨,以便我们构建不同于西方过度消费的可持续性和谐社会。

一、消费社会兴起的技术变迁过程

在英语世界,“消费”(consumption)一词从14世纪开始一直包含有某种贬义,指“毁坏”、“用完”、“耗尽”和“浪费”等。直到19世纪,西方经济学家才把它看作是一个与“生产”相对的概念,并在商品供给和需求意义上对消费给予了精确描述。马克思曾经以商品生产为基准把人类历史划分为前商品化阶段、商品阶段和商品化阶段,并用“商品拜物教”这一术语来描述工业革命时代的生产一消费情形。在20世纪,鲍德利亚德则使用“消费社会”(consumersociety)这一概念来叙述当代社会的普遍消费情况。这一概念虽然揭示了不同于马克思时代的产品消费文化现象,但却掩盖了技术与消费的关系。当代消费社会在某种意义上不过是资本推动下技术发展的产物而已,也就是说技术文明建构了消费社会。关于这一点,只要看一下人类历史上直接改变人们日常生活的技术变革就够了。

毫无疑问,当技术进步还不足以推动人类生产出超过其基本需求范围的大量产品时,即使存在大量的潜在消费需求也不能形成所谓消费社会。从18世纪开始,社会消费形态就开始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不仅社会上层拥有消费能力,而且社会中层和社会下层也都参与到了消费大军之中。这一消费浪潮从英国开端,然后席卷到整个欧洲,形成了全新的消费市场,曾经引发了从小规模生产向大规模生产的经济转变,进而导致了大机器、大工业的新式工厂和新的资产阶级的兴起,有人将此称为与工业革命相对应的第一次消费革命,但这仍然不足以导致今天所称的消费社会。在整个19世纪。尽管大工厂如同交响乐团一样奏着响亮的工业生产旋律,但寻常人仍旧使用流水和冰块来保鲜食品。并盼望着乘坐气球来环游世界。这种情况到了19世纪末期才得以改变.伴随着工业革命和技术发明时代催生的电灯、电话和运动图像对生活世界的改变.才逐步迎来了鲍德利亚德式的消费社会。

190。年,在蒸汽动力、电力和马拉等一片交通传输声中,汽车这一注定要改变人们消费结构的技术产品终于诞生了。亨利?福特1913年设计出了一种流水线作业方式。快捷而便宜地大量生产汽车,这种流水线作业生产方式的大量推广意味资本主义可以大量地生产出大众化的标准产品,使社会商品种类和数量成倍增长.从而表明技术性消费社会步人了一个新阶段。技术变革对社会消费的引导还不仅仅如此,此后的大量技术创新更是大大加速了消费社会的兴起。赖特兄弟1903年乘坐装有动力机的飞机首次成功地离开地面,后来洛克海德DC3客机研制成功。实现了环球旅游的消费梦想。自马柯尼1901年通过无线电波接受到了来自大不列颠的电报信号以来,无线电通讯(KDKA电台广播取得成功)、电视图像无线传送和彩色电视广播(1953年:VBC和CBS推人商用)等众多技术的进展,把人类带人一个媒体消费时代。20年代以后。随着电子技术、材料技术和生物医药技术的不断发展,掀起了一场扩及发达国家中产阶级家庭的新型消费革命。诸如电剃须刀、彩色胶卷摄影术、器皿搅拌机、荧光灯、固体电子吉他、长时录放唱片、磁带录音机、录像机、冰冻TV餐饮、微波炉、袖珍电子打字机、铝质易拉罐、苏打水瓶等日常消费品都在短时间内进人了家庭消费,磺胺(百浪多息,专治链状球菌疾病)、抗生性链霉素、骨髓疫苗、口服避孕药等药品芳名则推动了卫生医疗消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许多新型技术得以产生和发展,其中半导体和计算机是标志着20世纪的重大技术进步,特别是1971年随着第一个硅微型处理器的商业引人之后,计算机微型化开始进人消费规模,出现了以消费价格为特征的个人计算机。90年代中期,软件和网络协议技术发展把网络化多媒体计算机带进了数百万人的家庭和办公地点,互联网直接为全球性消费奠定了技术基础。正是在这种技术不断变革之中,今天的人们与其说是生活在一个产品消费世界,毋宁说是生活在一个技术世界。世界变成了消费产品的平面,消费产品因为技术不断创新日益变得微小、有效和精致。

一般来说,并不是所有技术创新都属于消费性技术,但它们却全部同消费社会的兴起和发展相关。上世纪50年代,在技术的急剧发展背景下,美国把追求消费作为一种“梦想”,人们不仅想购买郊区住宅。而且也想把最新的家电和设备带回家中。1945年美国电视刚刚流行起来,汽车销售也仅在/万辆左右,但到1950年电视就售出750万台,汽车售出“7万辆。技术创新速度如此之快,以致消费也不断处于快速更迭之中。为了保持与技术发展同步而不落后,人们必须要经常地淘汰尚未用坏或没有破旧的设备或产品。计算机可以说是更新最快的消费产品。往往几年就要更新一次,电视机、DUD机和其他技术同样也不能幸免.甚至超越了技术的家庭使用,商业世界的技术进展也同样快速如飞。正是借助技术这一杠杆.商业交易变得日益高效。商业资本支配的广告一直在鼓噪着自身促销的消费产品者利于加强家庭联系.电视和互联网络作为技术的产物更是成为广泛促销产品的最重要媒体。但就在技术消费大量流行时.科学家们却向人们发出了严厉的警告:过度的消费会带来资源的滥用或生态的破坏。1962年拉切尔?卜逊在《寂静的春天》一书中注意到技术发展及其产品消费(如农用DDT)产生了某些难以预料的有害影响,美国就此于1971年禁止使用DDT.1978年出于保护大气臭氧层而禁止使用氟利昂.1979年摧毁三英里岛核电站中心.这些事件大大地改变了人们对技术文明带来的消费社会的基本态度。

二、消费主义观念的技术文化批判

尽管科学家不会精确地预言未来的消费社会前景,但却实用地向人们表明目前技术文明及其消费带来的可能后果。现实问题也许不在于消费本身,而在于其不平等的生活方式或消费模式及其效应:高收人国家20%的世界人口占据了86%的私人消费支出,它们消费厂45%的肉品、58%的能源和84%的纸张。拥有74%的电话线路和87%的交通工具,而世界上20%的最贫困人口只有1.3%的消费水平,它们仅仅消费了5%的肉品、4%的能源和1.1%的纸张.仅仅拥有1.5%的电话线路和1%的交通工具。这种消费格局正在削弱着人类的生态和资源基础.加速着高收人对低收入的不平等分配和消费趋势.推动着过度消费—贫困—不平等—环境恶化这一中轴线的动力生成。如果再次分配不能从高收人转移到低收入消费。生产不能从污染型转向清洁}U生产.产品促销不能转向支持资本实力较弱的环保型生产商,消费优势不能从奢侈消费转向满足基本需求,当今人类消费和发展一问题就会变得更为糟糕。科学家的这种实证性描述揭示了过度消费的严重的社会和生态后果。很难说它带有什么价值判断,但在哲学家和人文学者那里却又重新回到18世纪以前具有贬义的“消费”概念上来,更加注重对过度消费的文化批判,尤其是用“消费主义”(consumerism)取代“‘生产主义”(productivism)来描述20世纪发达国家社会的重要特征及其问题。

经济学从19世纪开始就倡导一种“生产主义”(productivism),关注的是工业企业的产品开发和制造能力,把新技术看作是工程师创造并可以赋予公众消费的东西.把“作为制造者的人”(生产者)看作技术进步的历史英雄或者“‘熊彼特式”企业家。直到19世纪末期和20世纪初期,社会学家针对消费问题才给予了某种社会和政治关怀。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认为,资本主义兴起于新教伦理的禁欲主义或自我牺牲精神和资本投资商业的道德命令。但与此相反,索姆巴特却把与消费主义密切相关的奢侈问题与资本主义联系起来加以考察.只不过这种思想在当时并没有得到重视,只是在差不多半个世纪后才在鲍德利亚德的消费社会概念那里重新浮现。鲍德利亚德表明韦伯的理论并不足以说明现代消费社会,他强调资本主义的兴起在于它倡导快乐主义并释放出人们花费或消耗的欲望,而不在于新教自我牺牲精神。齐美尔和凡李伦曾经把消费主义看作一种确立和表达不同社会认同的尝试,而这种认同尝试毫无疑问是对不断增长的工业或机械技术的同质力量以及城市化和交通拥挤的心理压抑的文化回应。在这种意义上讲,人们并没有采取如韦伯说的新教自我克制态度,而是把消费看作一种主要的自我表达方式,因此消费主义成了一种享有符号象征意义的共同语言。正是这样一种模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得以繁荣起来,以致消费主义在20世纪后半叶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流行和扩张,社会成员迅速接受了所谓过度消费习性。正如麦克拉伦和雷奥纳多在评论鲍德利亚德的消费社会概念时指出,“人成了消费社会的功能所指,因为他们总是被鼓动去购买越来越多的新型客体,以便能够感受部分的社会环境”。消费主义试图在技术快速进步和产品不断更新的背景之下,如同经济学一样把消费者是技术创新及其产品的被动接受者作为前提,采取了一种新型的文化方式来支配人们的政治生活和社会交往,但由于资本推动的强劲生产力量和快速技术创新已经成为异化劳动的重要表现,而相应于生产和技术发展形成的消费主义也变成了一种深度异化的社会经验。

据李俊和邓国彬对西方社会理论考察认为,凡学伦强调的上层阶级通过消费来显示自身经济优势,贝克、吉登斯和鲍曼等社会理论家认为人们购买特定商品意在建构“‘自我”的群体性认同,费瑟斯通则指出后现代社会的消费者倾向于寻求适合不同情景和心态的消费匹配和多重形象认同,所有这些意指都表明社会公众是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全球消费大军中的一员,而不去考虑肆意消费所带来的资源危机和社会负面效应”。这里表明的是导致消费水平和消费规模不断扩展的一般社会机制与公开鼓励公众大胆消费和不断消费的消费主义文化价值观是不同的,但应该注意到公开的消费主义文化价值观是这种没有感知或无意识状态的社会消费风气的一种鼓噪,它的盛行与技术和生产的“强制消费”存在着密切联系。工业化及其技术文明发展以来.特别是20世纪以来,千百万人都希望享受到工业文明产品带来的便利和安逸。正是这种消费氛围促成了消费主义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兴盛。正如倡导消费主义的美国学者勒博于1950年在《这是一个生存问题》一文中指出:“我们具有巨大生产率的经济要求我们把消费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把商品的购买与使用变成一种仪式.从消费者中获得精神的满足”,“我们需要以不断增长的速度把东西消费掉、烧掉、穿掉和扔掉”。川在这种意义上讲,西方消费主义是建立在大机器、大工业基础之上的,它作为一种工业文化或技术文化现象是以大规模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为特征,它制造出来的全球大规模消费需求(如“一次性消费”、“过度包装”和“消费品排他性占有”等)扩展显示了“持续消费”的生态“不可持续性”。“口消费主义虽然并不直接表现为目前技术和资本全球化的政治经济合理性辩护,而是以一种遮蔽的非政治化方式将追逐变化和创新以及过度物质消费意识内化为公众日常生活的自由选择。消费主义的盛行自然给资本拥有者带来了巨大利润,也引领着各国或区域经济的急速增长,但它倡导的普遍消费伦理或消费习性显然已使人们的消费大大超过了自身的实际需要、造成了自然资源的大量耗费和生存环境的破坏,其不可持续性的畸形发展必然给人类带来无可挽回的生存危机。这种困境连同对消费主义的技术文化批判,目前正在将人们引向绿色技术创新支配的可持续性消费方式。

三、技术创新文化的消费形象重塑

经济学家相信,只要被动的消费图像存在,消费者就会倾向于使其购买的产品达到最优边际效用,消费主义的拥护者们也坚信只要技术发展创造出了新的产品就一定能够通过某种普遍消费文化理念将产品销售给消费者,但这并不能解释技术创新在源头l;怎样体现它的有用性这一问题。社会建构者(ocialconstructiviata)曾经注意到技术产品消费者或用户在技术产品的建构过程中的社会学意义,提供了大量用户导向型技术人工制品的案例研究。但却没能在相应历史背景中分析这些人工制品的最初消费文化意向,也没有比较不同人工制品从发明到开发和采用的技术创新文化轨迹。为了解开这一智力死结,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和女权主义者试图把消费作为一种20世纪主流的社会和文化活动(如工业、科学和商业等)加以考察,并认为消费者并不是如经济学家和消费主义者所说的受技术决定或被动接受技术影响的“牺牲品”或“受害者”,而是工业生产的积极参与者。只不过消费者、用户群体及其代言人参与设计、营销和分配的积极创造性方式被消费主义的热衷者或拥护者大大忽视了。正是因为生产和消费、设计者和用户之间存在着相互建构的社会现实,因此需要对消费及其文化意向在今天的技术创新活动中的作用做出重新评价。

在当代消费社会中,技术创新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仍然对消费起着某种引导作用,但在产品供过于求的技术时代,消费者及其文化意向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任何技术创新和产品创新的源头或出发点,要纠正目前消费主义的文化价值观需要在文化意义上重新塑造技术创新概念。美国学者罗杰斯作为早期技术创新采用者理论的提出者。曾把技术创新采用者分为创新者、早期采用者、早期多数型、晚期多数型和落后者五种类型。认为早期采用者作为消费社会中的意见领袖虽然容易采用新的创新构思,但较之创新者态度更为谨慎。这应该说为通过消费这一公共路径重塑技术创新文化奠定了基础,但正如张黎夫和杨尧忠指出的,“罗杰斯的早期采用者理论虽然只是看到了创新用户(采用者)对创新的市场化作用,而忽视了用户也是最大的创新源这一事实”。在他们看来。在社会系统中总是有些“消费先驱”相对较早地采用新的技术构思,这些消费先驱虽然只占购买者总数的1600,但却是技术创新活动的直接主体。考虑到在当代消费社会中买方市场或消费者相对于技术决定已经越来越占据需求主导的拉动地位,消费先驱不仅是技术创新扩散、技术转移、技术创新完善的直接主体。也是最重要的创新源头。按照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冯?普希等人的实证研究结果,制造商作为主要创新者仅仅存在于诸如铲车、工程塑料、塑料助剂等少数产业或产品领域,由消费先驱或用户和供应商一起作为主要创新角色也主要体现在工业气使用、热塑料使用、有线终端设备等领域,而在绝大部分高科技领域消费先驱或用户承担了最为重要的创新源头角色。这意味着消费先驱或用户的文化价值观对技术创新的每个环节都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因此重塑技术创新文化应从加强消费者乃至一般公众的消费文化观念改造做起。

尽管围绕研究开发和生产或营销方向的经济决策在某种意义仍然限制着技术产品的潜在用户和消费者的合理选择,但在民主政治诉求和环境保护这一道德命令日益增强的当今消费社会中。诸如税收结构调整、安全法规、污染排放标准和产品适用范围等因索都不过是公众意见和偏好的协商结果,并在法律意义上影响着研究、开发、生产和营销决策。因此消费者或用户包括生态和社会安全在内的公共风险意识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公共政治责任,并完全有可能内化为技术创新文化编码。这里一个重要悖论是由于有许多技术产品是经由跨国公司开发和生产白尔特定的产品消费或技术使用引起的生态危害具有全球化特征.尤其是发达国家与欠发达国家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资源消费鸿沟.因此个体消费者没有能力对一种政治一工业一经济综合体产生的生态敏感效应负起责任。这种描述显得有些悲观主义色彩,但必须要知道这样一种体制之所以能够长期维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发达国家的过度消费模式和欠发达国家的基本需求拉动,因此消费者整体上不能推卸相应的生态和资源安全责任。这就要求每个公民都应当打破公众只是技术产品的被动消费者这一技术决定论神话,在直接和间接消费过程中树立公共风险意识.并在日前较为发达的公共领域或媒体制度背景下对技术消费产生的可能危害提出自己的政治伦理诉求,以此来影响技术创新的文化轨迹.为推动技术文明和消费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