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遗憾之议

时间:2022-11-09 06: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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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六部与奥斯汀相关的电影:《奥斯汀书友会》、《成为简•奥斯汀》、《奥斯汀的遗憾》、《诺桑觉寺》、《曼斯菲尔德庄园》、《劝导》相继问世,这一次集中的电影生产行为的深层的原因是,在当下欧美社会婚恋生活、两性关系出现日益严重的危机之中,奥斯汀的人生经历及其作品具有启示意义,被当做寻求解决危机的方法的有力参考,因而备受关注。

[关键词]奥斯汀;女性电影;婚恋题材;两性关系

英国女作家简•奥斯汀于1917年英年早逝,在42年短暂的生命中,她为世人留下了六部长篇小说,按创作顺序依次是:《诺桑觉寺》、《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曼斯菲尔德庄园》、《爱玛》、《劝导》。还有两部未完成的长篇《沃特森一家》和《桑迪顿》。这位英国摄政王时期最敏锐的观察者,以其对社会性质和文化质量的独到洞见,促成英国18世纪以来的夸张的戏剧性浪漫小说风尚向关注平凡生活的朴素现实主义转变。

近200年来,人们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位幽默、尖酸、睿智、敏感的女士,她的著作被阅读、被改写、被研究,同时,后人从未放弃过对她真实的人生进行探查或虚构,我们没有办法统计出奥斯汀文学作品改编电影的确切数字,它们是如此之巨且形式复杂多样。遑论描述奥斯汀元素在各种艺术形式中或明或暗的存在,奥斯汀及其小说在在英语文化中,化整为零,有些经典语句已经成为人们的口头禅。

奥斯汀小说具有改编成电影的先天条件,“她的小说所展现的是一个被大大缩小了的世界,视野变得很小,然而更浓缩,显现出一个不是由波澜壮阔的激流而是零星琐事构成的世界,一个起居室的世界”,本身强烈的戏剧性,情节的起承转合的紧凑流畅,贯穿其中的情感发展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此外,电影中无须大场面和特技,如不启用明星,则制作成本低廉,加上先天聚集的票房号召力,稳定的受众基础,也是构成奥斯汀电影改编热潮不退的重要原因。

在六部奥斯汀电影中,只不过是持久而丰富的奥斯汀改编长河中的冰山一角,其中三部是小说改编,两部是奥斯汀传记电影,另一部我们可以将之称为奥斯汀阅读史电影。《曼斯菲尔德庄园》、《劝导》、《诺桑觉寺》这三部小说改编中规中矩,延续着一贯的维多利亚时期电影的典雅温文基调,必不可少的清新怡人的乡村风景,以及随处可见的奥斯汀式机智的对话。两部传记电影《成为简•奥斯汀》和《奥斯汀的遗憾》,几乎可以天衣无缝地衔接起来。前者,奥斯汀豆蔻年华经历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因为经济原因而痛苦地终止于理智之下,于是她“成为了作家简•奥斯汀”。最后一幕,当她昔日的恋人呼唤自己女儿名字时,那一声“简”同时震动了奥斯汀和观众。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奥斯汀的一双手——握着《傲慢与偏见》的纤秀的素手——没有戒指;随后,到了《奥斯汀的遗憾》中,已入不惑之年的奥斯汀,体弱多病,文学创作上小有所成,周围的亲友邻里对这个“特别”的女士敬中有怜。面对奥斯汀的冷漠和疏远,曾经爱慕她并余情未了的男人既心痛也无奈,两位中年的男女默默无言,望着远处年轻的侄女和她的恋人相依相偎的甜蜜景象。最后,这个侄女——在奥斯汀看来——向现实妥协了,嫁给“合适的”而不是“所爱的”对象。因为她不愿意变得像姑姑一样孤独终身。

奥斯汀的作品有一以贯之的主题,即女主角在恋爱到婚姻的过程始终处于与社会的紧张关系之中,她们在冲突中学习、调整最终自我发现。奥斯汀的真实人生与她笔下的女主角交织成一种特定的女性形象,“奥斯汀型”几乎成为了女性单身主义的代名词。她们在自我思想的自由和独立与婚姻生活的束缚和附庸之间,选择了前者。读奥斯汀的女人,在世人看来似乎都是奥斯汀,或者都可能成为奥斯汀,而实际上却在心底深处真正想成为的是小说中最终拥有了“happyending”的女主角。女性主义,或者更准确地说女权主义,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位英国历史上首位也是最典型的“独立女性”,在以她为论据时,必须区别作为作家的她,和她笔下带有她的影子的显而易见的某种理想的女主角。

对奥斯汀终生未婚是被迫无奈的遗憾,而替后人在奥斯汀爱情婚姻、家庭幸福的代价下得以享受到几部不朽的经典小说庆幸。这一“遗憾”解读说是奥斯汀阅读史中时强时弱的经纬。世界性的婚姻危机,由来已久,且愈演愈烈,使得对于稳定婚姻与和谐两性关系的渴望空前加剧,奥斯汀的这两部传记电影是欧美社会意图尝试挽救危机的产物。2008年1月出版的美国当代女作家斯瑞•詹姆斯的小说《失传的简•奥斯汀回忆录》,亦可归入此列。

奥斯汀的所有小说中,男主角,即给女主角以幸福保障、精神和物质双重满足的理想男性无一例外是政治家(或家世显赫的贵族)、军人、牧师,这几个身份换一种说法(原谅我过于庸俗的抽象法)就是有权、有势、有地位,当然还包括最重要的——有钱(牧师虽不至于豪奢,但也能保障相对优裕的生活)。在19世纪欧洲资本主义上升期,这几类人(男人)是历史缔造者、改造者。女性主义的开山人之一弗吉尼亚•吴尔夫曾经无比心痛地呼吁女人应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但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若这间房子只有自己呢?20世纪后半期,在资源、环境、经济的压力下,男女已经实现“平等”,男人与女人一样,甚至更不堪重负,这个世纪的现实是一场无休止的、无形的战争,这场战争,女人走不开。

我们从这些“遗憾”中读到相同的含义:如果奥斯汀结婚,她可能会幸福也可能不幸,而同时,我们将肯定会失去一位优秀的作家,失去六部经典的小说。奥斯汀本人的人生境遇,与她笔下的虚构世界之间的悖论其实从一开始就被人注意到,但是人们出于各种目的在这二者之间游走,偏向于某一方,但我们看来,奥斯汀的悖论本身比任何一端都更有启示性——没有永恒的结论,只有永恒的选择。

奥斯汀的男性读者远比女性读者少。现实中奥斯汀型的女人们总是让男人们望而却步,男性读者总是勉为其难地读奥斯汀的小说。值得注意的是,奥斯汀最初浮出水面,却是借助当时在英国享有巨大声望的一位男作家——瓦尔特•司各特的赞赏。对奥斯汀表示赞赏的男性作家和评论家还有,特洛罗普、科勒律治、骚塞、爱•摩•福斯特、李维斯、哈罗德•布卢姆等。

我们先把他们的认定和评述搁置一旁,回到2007年的这六部奥斯汀电影中来,主要是回到《奥斯汀书友会》这部唯一当代背景下的奥斯汀电影,我们暂且称之为“奥斯汀阅读电影”,改编自美国作家凯伦•乔伊•富勒的同名小说。书友会的成员包括五女一男,五位女人都是所谓的“问题”女人:不婚的,离婚的,闪婚的,婚外恋,同性恋,唯一的男会员是不婚的女人偶然碰见的,他迷恋科幻小说,凭借网络和计算机技术而拥有高收入的现代精英。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在这部电影(或小说)中看到奥斯汀人物、主题、情节等各个方面的影子。只不过,男主角不是军人、牧师、政客,但同样是缔造和改变世界的力量的掌握者,因为他掌握的是科学技术,同时也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书友会的规则是一个月读一本书,每人选其中一本作为主讲人。五个女人的阅读有着典型的个性特征,也是典型的奥斯汀阅读方式——在书中找到自己,在书中找到认识真实世界中的人和事的解释。与女人们不同,男会员选择了《诺桑觉寺》,将自己的住所布置成一个书中提到的哥特式小说中描绘的“恐怖屋”,为其他五位女性创造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奥斯汀”阅读体验。正是这一次“惊吓”,让女人们发现男人们的“别样”世界,引起了解和探究的兴趣。在阅读过程中,成员们不断地交锋、交流,逐渐打开心结,加深对自己和他人的认识。最终,女主角翻开男会员所推荐的科幻小说,而一发不可收拾,被奇妙的科幻世界吸引,走出狭隘的奥斯汀世界,以理解和赞赏的心情进入男性世界。电影和奥斯汀所有小说一样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本片导演在开篇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杂乱喧嚣的世界,人们通过各式各样的电话交谈、商议、咒骂,对着各种出故障的设施抱怨摔打,似乎都在发声、都在说话,但是却没有真心的表达,没有心灵之间坦诚的交流。电影中,奥斯汀的小说是打开交流之门的钥匙,她能让男人们表达自己,《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给伊丽莎白的长信成为二人关系的转折点,而《劝导》中的温斯汀顿上校留给安妮的直抒胸臆的便条注定了一个完美的结局。我们不是要挽救“写信”这种古老的通信方式,方式并不重要,重要是要有表达的内容和表达的需求。

各个时期的欣赏奥斯汀的作家和评论家都试图从各种角度和理论对奥斯汀的价值和意义锦上添花,然而正如吴尔夫所说“在所有的伟大作家中,她的伟大之处是最难捕捉的”。奥斯汀的艺术生命力并不在理论和批评中,而是在不断地阅读中,在具体的、琐碎的、起居室日常生活中,在她的悖论式对俗世男女处世为人的启发中。

在奥斯汀的时代,妨碍相爱男女之间结合的是门第观念和财产基础,我们今天面对的问题似乎要严重得多。收入丰厚、物质丰富的同时,两性的情感交流、和谐的家庭的维系越来越艰难,我们的社会缺失了什么?男性也罢,女性也罢,不愿再做承诺、不愿再相信承诺、不愿再直接表达、不愿再放手追求,而宁愿选择自闭的方式来自我保护?

婚恋题材,两性关系,始终是电影、文学等一切艺术不懈探讨的永恒母题,这也决定了奥斯汀电影长久的生命力,以及常说常新的可能性。与这一主题电影的繁荣和持久相伴随的是受众的倾斜。我们可以举出另外一个电影来作为旁证,华人导演李安《断背山》荣获第78届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在颁奖典礼中,主持人有意或无意地说,这是一部献给女人的电影。或许我们从奥斯汀文学作品的持久而丰富的生命力中可以获得一点启示,探讨两性关系和婚恋问题的电影,不应该是一方的独白,而是为双方提供一种表达方式、表达机会、表达欲望的启发,以及为这种表达提供一个积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