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范式意识研究分析论文
时间:2022-05-25 05: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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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当今意识研究的自然科学化运动中,被视为21世纪智力革命前沿的认知科学,已汇成为意识心理学研究的主要进路。认知科学范式的意识研究,引发了许多基础性理论问题和研究技术方法上的重要进展,逐渐改变了传统意识研究的“虚无化、含糊化”的状态。当前认知科学的理论范式正处于急剧变革和不断重组之中,这有可能为意识心理学的理论创新问题提供内生增长点,同时也面临着新的发展难题。
关键词:意识;认知科学;范式
Abstract:Inthecurrentcampaignofscientizingconsciousnessstudy,cognitivescienceisregardedasthefrontierofthe21st–centuryintelligentrevolution,whichhasbecomethemainorientationofconsciousnesspsychologystudy.Consciousnessstudyasthepatternofcognitivesciencehasencouragedmanyissuesinbasictheoryandleadingadvancementsinresearchmeansandtechnology,graduallyremovingthestateof“nothingness”and“obscurity”oftraditionalconsciousnessstudy.Thecurrentviolenttransformationandsteadyreorganizationofthetheoreticalpatternofconsciousnesssciencemightofferagenerativeopportunityfortheoreticalinnovationinconsciousnesspsychology,andmeanwhilefaceadilemmaofnewadvancement.
KeyWords:consciousness;cognitivescience;pattern
从认知心理学转向认知科学,是当代心理科学研究的又一次新的战略转移。认知科学作为一门新兴的前沿交叉学科,不仅对新世纪的心理科学研究本身产生了重大影响,而且在当代人文社会科学、计算科学和生命科学等领域,也发挥了思想先导与技术支撑的重要作用。它已经被称作21世纪智力革命的前沿,成为当前西方国家科学发展战略计划中的“四大前沿技术组成部分”。[1]在近10年来世界范围内所爆发的攻克意识难题的“文艺复兴”运动中,认知科学也扮演了关键性的角色。认知科学先进的研究范式及其理论建树,不仅使人类对意识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而且也提供了知识技术和工程化的模拟支持。意识研究的认知科学化,认知科学的意识研究化,已成为以自然科学途径研究意识问题的一个重要趋势。进入新千年以来,认知科学研究又进入了一个急剧变革和不断重组的新阶段。当前,认知理论正处于分裂、重组和更新换代之中,出现了第二代和第三代的“认知科学研究形态”,这必将对心理学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在过去50年里,心理学的发展就是在外部影响下不断更新的历史。信息加工理论、乔姆斯基语言学、生态学、神经科学、计算机理论等,都为人的思维提供了新颖的理论模型。”[2]因此,研究总结当代认知科学意识研究的积极成果及其面临的问题,对于提升意识心理学研究的理论创新水平,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意义和应用前景。
一、基于科学范式的意识研究:从认知心理学到认知科学
在当今意识研究的自然科学化运动取向中,认知心理学和认知科学研究范式,已汇成为意识心理学研究的主要进路。认知科学是现代心理学、信息科学、神经科学、数学、语言学、人类学乃至自然哲学等学科交叉发展的结果。这门科学是关于智能实体与他们的环境相互作用原理的跨界硬科学和技术研究,以“发现心智的表征和计算能力以及它们在人脑中的结合和功能的表示”[3],即研究广义认知问题的新科学领域。认知科学的兴起和发展,标志着对以人类为中心的认知和智能活动的研究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从根本上讲,意识问题从认知心理学和认知科学的边缘地位进入理论研究核心,并逐步奠定进一步发展的坚实基础,始于20世纪50年代末期以后。认知科学研究范式侧重从科学的观点重新探讨意识问题,这在学术研究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意识问题在近现代经历了十分曲折的研究历程。马克思说过,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将人与动物区别开来”[4]。在康德、黑格尔奠定的近代西方新哲学体系中,人类意识特别是理性意识具有至高无上性。但是近一个世纪以来,“总是有许多人在贬低人类的意识现象,而且这种事件在多次重复上演”[5]。近代自然科学在经典物理学的影响之下很容易地否定了人的意识心理问题。如赫胥黎所说,意识是虚构、毫无用处的生物机能,真正的科学工作者不会理睬这种“完全没有任何能力影响工作”的生物功能。“科学家如今正处在一种陌生的环境中:一方面,他们面对着自己意识的存在,另一方面,又绝对无法解释它。”[6]同时,在物质科学技术世界面前,精神和人的意识世界更显得脆弱和无能为力。而一向以研究意识为己任的哲学和心理学长期以来又难以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现代西方哲学为摆脱笛卡尔身心二元分裂难题和黑格尔的自我封闭的绝对意识理念困境,出现了一场终结意识的运动。心理学界有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驱逐意识,以维护自身的科学形象。当然应该指出的是,学术界贬低意识现象的历史悲剧的一再上演,也不是偶然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客观科学”的方法来研究人的主观意识现象,因而导致了哲学和心理学界关于意识研究的通病——虚无化和含糊化,自然也就削弱了意识研究的独特性,进而使人类对自身意识的科学理解最终陷入了自我解体的困境。随着20世纪中后期计算机科学和认知心理学运动的兴起,特别是现代社会发展危机对人类意识的内在矛盾冲突问题,迫切需要重新审视意识在科学中的地位作用。近10年来,自然科学的主流研究已经明显地发生了调整和转变,即对于意识问题已经“不再‘是否’而是‘怎样’解决这个美妙而又有吸引力的问题,‘是否应该研究意识的年代已经过去’”[7]。因此,对人的心智意识问题的再发现研究,更成为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认知科学探讨的新焦点。
关于认知科学的发展,莱可夫等人在《体验哲学》(2002)一书中将之划分为第一代和第二代这样两个演变阶段,认为第一代认知科学出现于20世纪50年代,第二代认知科学发轫于70年代。近年来又有人提出了“第三代认知科学”这一概念。[8]崛起于20世纪50年代的认知心理学被视为认知科学发展的早期阶段,或第一代认知科学。西方许多学者将认知心理学的出现,称之为“认知革命”运动兴起的标志性事件,而著名生理心理学家斯佩里则将认知革命称之为“意识革命”。因为认知革命的兴起,间接或直接地推动了对意识问题研究的重新回归。但是,认知心理学对意识的研究走过了一条间接、迂回的道路。早期认知心理学研究者很少直接研究意识,有学者分析认为主要有4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实证主义的方法论预设;二是研究领域的零散性;三是计算功能主义的影响;四是非本质主义的观点和副现象论假设的干扰,认为意识只不过是一种自动操作和自动控制而已。[9]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认知心理学或第一代认知科学只是“走近意识”论域,而第二代的认知科学才可以说“走进意识”研究。
第二代认知科学研究运动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其核心标志是联结主义理论范式的出现。虽然学术界公认“认知科学”这一概念最早由鲍布罗和柯林斯(1975)提出,而1975年美国著名的斯隆基金会率先对认知科学给予资助和1977年《认知科学》杂志的创立,则被视为认知科学这门学科正式诞生的制度化标志。1979年在加里福尼亚大学召开了第一届认知科学会议。此后美国许多大学相继将认知科学列入研究生的高级学位课程培养计划之中。这一时期的认知科学研究主要有联结主义、生态主义、知识化工程主义和行为进化主义这四条途径。第二代认知科学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直接将意识纳入自己的研究范畴中,如在第一届认知科学会议上,著名计算机专家诺曼提出了“认知科学的12个课题”——信念系统、意识、发展、感情、相互作用、语言、学习、记忆、知觉、性能、熟巧和思维。在阐述意识问题的研究时,诺曼指出,“这个问题最早是威廉•詹姆斯于1890年就提倡了的。具体地向注意、认知的控制或意图的建立等问题方面展开。最近进一步根据我们犯错误和意识的关系来分析人类的过失,作为认知科学的现实题目,这点是引人注目的。无论如何,意识问题未解决的部分是很多的,作为课题各方面的研究者提出了不少。就这点说它是具有魅力的问题”[9]。巴尔斯也指出,联结主义范式的出现为意识心理学的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技术路线。“神经网络非常出色地模拟了某些意识现象,但对意识现象的大规模体系结构特性还没有反映出来。前景应该是将神经网络与剧场模型结合起来,构建一个杂交式的结构体系。”[10]第三代认知科学出现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根据哈娃德的观点,第三代认知科学的主要特征是采用高科技脑成像技术和计算机神经模拟技术,阐释人的认知活动、心智能力与脑神经的复杂关系,主要有神经影像学技术路线、心智主义路线、神经模块化主义和认知动力主义路线,而认知动力主义汇成了新的研究潮流。早在90年代初期,老一辈认知心理学家布鲁纳和奈瑟等人便开始提出,应该反思如何重建和恢复认知革命的原貌问题。布鲁纳提出要将认知革命复归于“意义建构”。在1992年,认知科学界曾掀起了一场物理符号论与环境作用论的争论。一批年轻学者向老一辈人工智能大师挑战,他们一方面试图保留认知主义的成果,另一方面又希望超越物理符号系统范式,强调认知决定于环境,发生在个体与环境的交互作用中,而不是简单地发生于每个人的头脑中,需要将符号系统放到意义世界中,这对于说明心理状态是关键性的概念。新近出现的认知动力主义者也认为,认知信息加工的物理符号论和联结主义,揭示的都是“计算的心灵”,而目前则要研究“经验的心灵”。为此,福德等人指出,计算的心灵与经验的心灵,是人的完整认知的两个方面。对于人来说,处于主导系统的是调节系统,认知系统则服务于调节系统。只有把认知系统与人的本性、生存和发展联系起来,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人的认知是“具体化的活动”。心智的本源来自身体的经验。在他们看来,目前认知科学的研究重点是心智的体验性、认知的无意识性、思维的隐喻性。“概念是通过身体、大脑和对世界的体验而形成,并且只有通过它们才能被理解。”[11]这种具身化的认知动力主义观点已成为目前认知科学研究新的理论进路。
当前认知科学范式的不断转换及持续创新,不仅提高了人类对自己意识的理解和认识水平,而且在研究方法上也推进了意识问题研究力度。长期以来,如何以客观的科学方法研究主观意识现象,一直是困扰心理学研究的主要难题。意识研究中最为核心的是寻找客观感觉如何转化为主观知觉、意识问题,这就要求从研究方法上探索出一种操作性的概念,以超越“意识是大脑活动的产物”这一含糊的概念。在许多认知科学研究者看来,目前有三条途径可以完成对意识问题的科学说明:一是使意识联系到脑活动过程;二是意识能够以信息加工的概念加以描述;三是将意识作为一种实验变量进行研究。他们认为,完全可以从意识的“觉知性”这一特点开展实证研究。因为人在清醒时,绝大多数心理活动自己能够“觉知到”。实验心理学的分离技术研究也表明,可以采用科学的方法来控制意识与无意识的污染与分离问题。为了进一步确立意识科学研究的地位,避免犯过去的低级错误,认知科学家塞尔指出,需要建立一种新实在论的“意识的本体论定位”和新科学观。“今天,科学发现不能再轻易地忽视意识的存在了,科学正处在范式的转型阶段,即争取把目前的范式进行延伸,以吸收那些反常现象。”[12]进而有可能为意识这一极为困难的问题研究,建立起一种新的理论范式。
二、成就:认知科学对意识研究的实质性进展
当前认知科学研究者对意识问题探讨的一个突出特点是,从零散性研究逐步走向系统化探讨、从“自上而下”的经验分析转向“自下而上”的实证研究。以认知神经科学为主要代表的主流研究范式,试图在一个已经开拓过的研究框架中开展具体的精细研究,以便更为精确地回答人“怎样意识”的活动过程。近10年来,认知科学对意识的许多重要议题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其中比较突出的实质性进展主要反映在以下几方面。
1对意识概念的发展
在意识的概念问题上,认知科学研究者提出了新的理解方式。早期的认知科学研究者认为,意识仅是一种认识作用,它不代表心理活动的全部,只代表“知”的一方面。意识涉及知觉、注意、记忆、表征、思维、语言等高级认知过程,其核心是“觉知,觉知性是意识的最基本的特征”。觉知也是意识中最容易进行实验研究的对象。研究证明,无意识与情绪有关,意识与认识有关。而第二三代的认知科学家们除了重视意识的认知系统功能之外,更强调意识的意向性特质,提出对某物的意识就是意识的本质所在。“意识和意向性有一种本质的联系:我们只有通过意识才能理解意向性。”[13]理解人类行为的关键是意向性的概念。意向性是意识朝向某一目标的指向,正是由于自我意识的这种意向性,才使得杂乱无章的经验纯化。如果说意向性是意识的“指示器”,那么认知和觉知则是“显示器”。意识状态中绝大部分重要的特征是“意向性”。
在意识研究的理论建设中,对意识的结构与机制的研究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基本问题,这有助于推进意识科学研究的纵深发展。在意识的结构问题上,罗兰德斯等人认为,意识的独特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二元性结构,即意识具有对象(客观)和意动(活动)这样两种经验。意识既是认识的合成物,同时也是一个综合性的问题,意识具有混合性结构特征。可能是一种“大现象”或“机体的心灵”。夏龙也提出,从现象性的结构特征看,意识主要的现象性特征是:(1)主观取向与客观取向;(2)身体与精神;(3)焦点意识与边缘意识;(4)稳定与变化;(5)表征与直觉;(6)行为与中介。人的意识的主观现象具有重复性、一致性和结构的稳定性。其虽然没有形式化的结构,但也可以从功能上划分为感觉存在、心理觉察、反思或元认知这样一些子系统。
关于意识与无意识的相互作用机制问题,一些学者提出意识与无意识分属两个不同的认知子系统,它们遵循着各自不同的加工模式,有着特定的神经机制与行为指标。从内隐记忆到外显记忆之间的随机独立性和功能独立性特征中,也可以体现出这两个相互独立的系统的存在证据。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关系不一定是一种因果关系,就像白天与黑夜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一样,而有可能是一种“伴随性”关系。同时,人的意识不可能一次完成,人的意识世界实际上正是这两个方面不停地相互作用形成的。意识是通向巨大的无意识心理的通路,其中交织了“意识—无意识—意识”三位一体的心理流活动。
2意识理论模型的建构
意识科学研究最为值得关注的一个趋势是许多理论建模热潮的出现。有论者提出,“科学中的模型主题再一次成为认知科学研究的中心。理论模型在科学研究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模型研究能够使得理论假设和实验设计获得一种比较稳定而严密的认识框架。认知科学的模型方法对于从另一个侧面为从实验上彻底解决心身问题提供了可贵的参数。”[14]目前在西方涌现出的意识理论模型中,主要有单因素模型、认知多重表征模型和心灵剧场模型等“理想型”与“类比型”这样两种。
单因素模型是建立在认知神经科学的基础上的一种有影响的意识理论。沙赫特等人根据临床上“盲视症”等患者表现出认知功能上的分离症状,提出人的意识活动具有模块化与一体化性质。也就是说,在人脑中不存在具有两个分开的意识系统,人的意识无法同时进行许多不同的思考。对于正常人而言,体验到的只能是一个单独的意识,虽然意识可以模糊地觉知许多事情,但是,在任何一个时刻只能集中于一件特定的事。“进化已经给予我们一个单轨的心理,同时有许多无意识事件发生,但是只能有一个意识流在进行。”[15]这一模型的优点在于比较好地揭示了人类认知资源的有限合理性功能。因为真正的意识经验就是一种使人类认识到自身有限性的经验。同时,将有限性概念引入意识研究中也有积极的意义。有限的容量便可以进行度量或测量,可以建立模型,即可以进行实证研究。
认知多重表征模型强调了意识的综合作用机制。表征是传统认知心理学的一大核心概念。现代认知科学建立的意识表征理论模型,经历了一个从计算表征、语言表征到知识表征、意识表征和神经表征这样的演进过程。杰克多夫等学者的意识多重表征理论则综合了这些内容。认为意识水平有三个层次:一是最初阶的表征,属于前意识性的,由神经生物系统的同步激活来支配;二是中阶表征层次,属于意识的层次,由人的认知觉察按照现实主义的原则来操作;第三是最抽象的表征层次,涉及倾向主义和高阶觉察的内容,按照语义主义的规则来运行。中阶水平的表征所体现出意识的状态最为明显,而在初阶和高阶的表征层次有意识的成分比较少。
“心灵统一场说”是近年来西方最为盛行的意识模型,也即意识与无意识工作的统一场分布模型。这一模型由巴尔斯提出。他认为,对于解释人的意识经验为什么如此丰富多彩,而任一时刻的某一具体经历为什么又相对简单?就必须假设大脑需要有某种“综合空间”,这类似于信息交换台,它可以使神经系统中专门化了的无意识处理器彼此进行相互作用,就像它与剧场的舞台,或者教室里的黑板或电视屏幕一样。人类的意识活动是一个容量有限的舞台,其中共有5个认知子系统活跃在这一中央执行控制台上:工作记忆、意识体验、注意、有意识和自动化的执行控制操作系统。[16]
当前,西方意识理论模型研究仍处于不断的创新之中,这标志着认知科学在实证研究方面积累许多新科学资料的同时,迈向了一个将实证与理论相结合的新阶段。
3意识与无意识的神经机制研究
第三代认知科学最大的贡献是对意识和无意识神经机制的研究。关于“无意识如何向意识转化,意识如何向无意识转化,这些转化潜在的脑机制是如何发生的?其中包括脑的解剖和功能结构、神经网络联结及其突触活动基础。认知神经科学近年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无意识与脑结构和神经网络的关系上”[17]。根据克里克等人的研究,意识是大脑整体活动与特异区域的产物。通过神经影像技术研究发现,人在意识活动发生时,会产生250-300ms并持续发放40HZ的高频振荡波。因此,他们把40HZ的高频振荡波视为意识状态发生的信号,或者说是“意识突现的神经相关物(NCC)”。爱德尔曼等人提出,意识活动的生物机制是脑皮质向低层皮质及皮下层结构的再输入过程,其导致海马、丘脑联合皮层和感觉皮层之间产生特定部位相互捆绑的40HZ现象,这是意识产生的中心环节。而认知神经科学家邱恰兰德认为,意识活动不依赖于感觉输入,而与个人的内在经验有关。意识活动主要体现在以网状结构为神经基础的注意机制之上。只有注意到的刺激才能引起人们的意识,许多非注意的刺激没能达到意识水平就不会被意识到。有学者认为,无意识与意识有着不同的生理基础和运行机制,大量的无意识是并行处理的过程,而意识活动是串行处理的过程。无意识也是一种整体活动,其背后隐藏着一个专门特殊的处理器,这种专门的处理器的特征十分类似于认知神经心理学上所讲的“模块”,其功能是统一的或者是模块化的。
对无意识地位及力量的实证研究,是当前认知科学研究最为引人注目的成果之一。研究发现,人们日常活动大多数属于无意识性质的,不论是内隐认知还是自我认知,以及内隐社会活动,“人们仅在5%左右的认知活动中是有意识的,因此,我们大多数的决定、行动、情绪和行为都取于超出意识之外的那95%的大脑活动”[18]。同时,无意识活动也需要消耗许多人脑活动能量,例如静息状态便需要有40%的代谢能量消耗。国内有学者从内隐记忆、内隐学习的角度研究了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贡献水平,结果表明,无意识的内隐学习具有“高选择力、高潜力、高效性”这样的“三高特性”[19]。在校学生普遍以无意识内隐的学习方式为主。这一发现,无论对个人还是对教育界来说,对无意识的深入了解,意义都是极为深远的。
三、趋势:当前认知科学研究意识的新焦点
进入新千年以来,西方认知科学研究又迈进了一个新的发展平台。2000年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和商务部共同推出了“纳米技术、生物技术、信息技术和认知科学”四大聚合技术研究计划,其中提出:“最高优先权被给予‘人类认知计划组’,即通过多学科的努力,去理解人类心智的结构、功能,并增进人类的心智。其他优先的领域还有:人性化的传感装置界面、通过人性化技术丰富交际、学习如何学习、改进认知工具以提高创造力”。[20]欧洲许多国家也推出了“人类认知科学行动计划”。2007年著名的《科学》杂志又发表了10名科学家的倡议:开展“心智的十年”计划。我国近年来也兴起了一股认知科学的研究热潮,已有10多所国内知名高校将认知科学及其相关研究列入“985工程”重点建设项目。教育部直属的6所师范大学也于去年联合启动了“教师教育创新平台”建设计划,认知科学被列为师范院校的优势学科之一。随着国内外认知科学运动的空前高涨,认知科学范式的意识研究重心焦点也发生了一系列新的转向及变化:
1从认知功能性研究到意义世界和意向性的探讨模拟
从意识的认知功能性的研究证明,发展到对人类心智意义的探讨,是当前认知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变化趋势。尤其是意向性概念的活跃可以说是对人的心理本质活动的又一次新的思想认识。第三代认知科学研究者认为,心理活动机制不需要像计算机那样按照精确的符号逻辑表征方式来运行,人的意识活动可以根据对象性意义世界的支持,自主地调节个人的活动。为了更深入地研究人的意义世界,许多认知科学家从人工智能领域对意识的“意向性活动”这一著名的布伦塔诺难题发起了挑战。“布伦塔诺难题”是指人的心理活动机制主要是依靠“对象世界的内容和意义”来进行的。“心理现象”不同于物理现象,人的心理现象实际上是指“意识的意向内容”或“意向体验”。所谓意向性问题,即人的意识内容对外部世界的指向性即意识的对象性、自主性和体验性问题。目前认知科学界出现了意向实在论和意向工具论这样两种不同的主张。意向性实在论者提出,意识表征具有能够表达特定命题的功能。人的情感、态度、意向性、信念等也是一种表征,也是一种实在的存在形态。人的心理意向性具有宽与窄的内容。所谓窄的意向性内容是指单纯由意向状态持有者头脑中的状态和性质所决定的内容;而宽的意向性内容是指意向状态持有者与所处环境相关的内容。这些不同属性的意向性状态都具有因果性、功能性和一致性,能够反映出知识论的真值性质,最终会成为影响人的意识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意向工具论者则强调,心理状态、意向性、信念与行为活动也是一种自然的存在,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的意识状态与物理机制具有相似性和可塑性,甚至是机械严谨性。一些认知科学家基于布伦塔诺的意向性立场,将人的心理活动划分为两种不同的基础性内容:“子个体认知系统”和“意向性状态系统”。而意向性状态系统是一种具有自身经验现象的物理虚拟意识系统,通过对意向性的表征进行新的建模,进而制造出具有自主性的新一代计算机。这一新的意向性理论成为当前人工智能研究的一个重要思想资源。
2从心脑关系到身心关系
西方认知科学研究意识问题的另一个新进路是从心脑关系到身心关系的转向。这一问题已成为当代心理科学与神经科学的交汇点。新一代的认知科学研究者试图在对产生人的意识物质基础的可靠性分析中,进一步审视身心问题、心物关系问题以及意识与大脑的关系问题,进而深刻地揭示出人的心智和意识的工作机能。传统的认知心理学十分重视认知活动脑物质机制的研究,也就是探讨意识与大脑的关系问题。对于这一问题正如著名心理学家莫洛夫所指出的那样:“心理和意识作为客观现实的反映,至少需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反映与被反映之间的关系,即主体知觉与客体之间的关系;二是反映与基质(大脑)之间的关系;三是反映与机体行为之间的关系,反映与调节功能。一切心理活动都具有相应的神经生理机制,心理精神现象通过神经系统的中介与外界囊括具有对应的关系。这样理解人类认知机制,必须研究整个机体与大脑所反映的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21]因而,“心理与大脑的关系”问题也变成了“身心关系”的问题。这自然涉及对身心关系这一笛卡尔难题的重新研究运动。当前认知科学十分关注人类认知活动的身体基础、身体在认知活动中的首要作用问题。以莱可夫等人为代表的“具身心智观”提出了一种“通过身体认知世界”的新观点。在他们看来,人脑、身体、周围世界之间的互动关系可视为一个动态系统,其原理与其他物理系统相同。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将身体划归于客体一侧,把人的身体视为无生命的机器。实际上,人的心智是脑、身体和环境彼此相互作用的动力突现的具体结果。具身的心智不仅仅存在于脑中,而是体现在整个身体中,即整个中枢。心智是脑、身体和环境彼此相互作用的动力突现的结果。而心智的意向性也发展到了身体的意向性。目前人工智能的研究也出现了一个由物理机器认知向自然生理认知领域研究的发展趋势,即为了更好地模拟人的心理,使不灵活的机器灵活起来,迫切需要揭示“人类的智能实体与他们的环境相互作用的机制”问题,以更好地推进对人心智的模拟研究。
3从意识的理论模型建构到认知科学的行动研究
长期以来,认知心理学研究在基础理论方面研究比较深入,而实践应用则显得比较薄弱。建构主义者波特曾经指出,认知主义的特征之一就是它通过强调认知过程和实体,而使研究者脱离人们彼此所进行的各种实践活动。他批评目前的认知科学研究仍然没有将人的实践行动活动概念化,未能认识实践的行动定向和协同建构功能,也未能说明实践如何通过人的分类、公式化及定向等活动获得意义。波特提出,“要超越认知主义则需要强调在自然情境中实现和认知的‘文本’的产生过程,这种文本又是实践活动的组成部分”[22]。然而近年来认知科学范式的意识研究在实践应用方面有了明显的改观,出现了从意识模型建构到认知行动研究的新景象。认知科学研究者认为,如果现有理论和范式难以解释变异情况时,超出了传统观念和范式,当这些变化发生在实践领域时,就引发行动研究。目前认知科学中涌现出的比较成熟的行动研究范式是计算仿真模拟路线。这一认知科学的行动实践路线主要由四个步骤组成:步骤一是确定模型,即为了实现行动计划,需要建立一个综合而又灵活的分类系统,并把有关现象秩序化。步骤二是确定有意义的行动模式。要研究必须对已经选择作为有关主题的认知实践执行进行分析、分类和计算编程等这样的行动。认知活动是符号的并由规则、惯例和习俗来控制,因而这一阶段需要建立产生正确性和适当性的任务的相关标准。步骤三是人工智能的模拟操作化,对认知任务的知识和运行工具之间的假说建立必需的桥梁。即模拟仿真路径,既可以作为文化规则系统的抽象表达,又作为关于脑结构和实现过程的假定。制造出具有人工智能的类似“记忆机”和“意识机”一类的智能产品。步骤四为评价与校正阶段。对理论模型建构关键是经过验证、检验。认知科学的行动研究不仅强调“大思想”与实践的对接,还特别重视“小思想式”的实践行动。这一发展方向最终是要对人类主体意识能动性的形成机制提出新的方案,这必将会使当代的意识问题研究水平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综上可见,当前认知科学持续创新的思想力度之大,超过了我们许多人的想象。现代科学的迅猛发展主要是由“思想驱动”与“数据驱动”这样两种互为联系的内生性知识资源推动的结果。认知科学的意识研究在“思想驱动”方面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其中不仅有“大思想”的突破,更有“小思想”的积累。近半个世纪以来西方三代认知科学研究队伍群体精英辈出,人才济济,其中既有以布鲁纳、西蒙、爱德尔曼等人为代表的一批“大思想家”,也有无数“小思想家”们汲汲于各科认知科技发明创新。罗默说过,在科学世界里,“发现大思想与发现上百万个小思想结合在一起,才可能保持经济增长。思想指导我们将有限的物理资源组合在一起,进行配置使变得更有价值”。[23]只有思想知识资源才具有不可限量的增长潜力。相形之下,我国学术界的许多领域往往难以持续地深入研究下去。长期以来,我们不仅缺少突破性“大思想”的创新,而且也缺乏一个个有生命力的小思想的积累。我们大多数人不可能成为“大思想家”,但却可以成为“小思想家”。目前国内的认知科学大都沿用西方相对成熟的实验范式或因循其理论框架,普遍关注从硬件设施方面推动学科建设。而“硬件设施方面相信可以很快与国外缩小差距,但在研究思想创新和理论发展方面,我国学者的学术研究如果要赶超国际先进水平,恐怕是更难达到的目标”。[24]这是我们中国任何一个力争上游的科学研究者面临的艰巨挑战。
四、问题与前景:认知科学意识研究面临的难题
目前认知科学的意识研究固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仍然处于起步阶段,其中面临着许多发展难题,需要在未来的研究中加以解决。概括起来主要体现为理论思想设计依托的限制与研究技术方法的局限两方面的问题。
1理论思想设计依托的限制
当前,认知科学范式的意识研究大多属于切片性、平面式的成果,整体性的理论建树还不多见。近20年来,西方意识研究的复兴主要是依托于当代科学发展中最具有发展前景的生命科学、脑神经科学和计算科学的研究进展。从理论上讲,生命科学与计算科学是21世纪最有发展活力和前景的带头学科。只有不断融合当前生命科学和计算科学研究的新概念、新规范、新技术,才能为揭示人脑产生意识奥秘这一人类重大理论问题提供更为精确的回答,并且在深层次上开辟意识研究的新模式。但问题在于,目前生命科学与计算科学的发展前景尚难预测。如脑科学的进展并不令人乐观,近10年来世界各国在脑科学领域投入了巨额的研究经费,可是真正具有重要突破意义的成果几近空白。美国推行的“脑的十年”计划除了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舆论宣传之外,事实上在基础研究方面并没有显著成效。以致一些哲学家提出,意识的神经生理学研究纯粹是浪费时间。认知神经科学的模块化主张实际上不过是建构起了一个个先天获得装置式的“乔姆斯基王国”。[25]而新一代的计算机只是在运算速度上有了突破,但模拟人的心智的人工智能研究则停滞不前。人工智能的重要创始人明斯基曾说,以计算理论解释认知和智力的数十年努力均失败了。这也加重了计算主义意识研究的悲观情绪,使得今后认知科学范式的意识研究,充满了不确定因素。当认知科学赖以发展的基础性前提仍处于“争论”的不可靠情况下,要寻求意识研究自身的实体性理论的突破,其困难是显而易见的。
2研究方法论的局限性
意识研究认知科学进路的另一个突出问题是研究方法论的局限性和不可靠性。近年来意识研究已开始向实验科学靠拢,这是目前这一领域中最为令人满意的变化。但对意识和无意识的实证研究几乎都是以“是什么的”相关分析为推测依据,而无法进行“为什么的”因果关系的解释性揭示。在研究方法上,“相关是一种很容易的科学研究,理论解释的差距则更大”[26]。特别是目前国内学术界引以为自豪的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方法——神经影像学技术还属于宏观性质的研究,包括40赫兹在内的神经相关物研究仍然属于一种宏观性质的成果,是一种“尚未完成体”,其仅仅注意了局部的神经生理特性,而且神经生理学家们也还并不清楚如何寻找NCC。正如查默尔斯所批评的那样,对脑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应该保持适度的期待。这一研究技术不仅难以寻求意识现象的因果解释,更无法揭示人的意识活动的丰富特异性。另外,实验研究只能进行“是什么”的现象描述,而无法进行“应如何”的价值探讨。如目前一些认知神经科学的意识研究发现“95%的行为是无意识占主导地位”的观点,就属于一种现象层次的描述性研究,实际上这一结论并不利于指导人们的日常生活实践。
关于意识研究的未来前景,英国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约瑟夫逊预测,在神经科学和人工智能研究尚未取得实质性的重大突破的情境下,目前需要提倡多学科间的意识研究,以超越现在的认知科学。“意识研究需要受惠于各种学科所能提供的营养”[27]。我们认为,未来认知科学能否给人的意识带来新的解释的关键是确立新的科学观和方法论,在意识的人工模拟领域寻求更大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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