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战略管理的制度基础观综述
时间:2022-01-20 04: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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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本文首先提出制度理论来解释企业战略管理的过程问题,接着讨论了在战略研究领域内有重大影响的组织社会学制度理论,并综述了三个重要的研究主题,即制度的三个维度、同构化、合法性。然后通过对相关文献的分析,总结了组织社会学制度理论的主要研究方法,最后提出了未来的研究方向。
关键词:战略管理制度理论同构合法性
问题提出
对于企业战略研究者来说,对制度的关注由来已久。企业是经济交易的主体,因此其战略选择和战略实施不可避免地受到所处的外部制度环境影响。随着20世纪80年代新制度主义思潮的兴起,企业战略学者开始越来越多地注意制度因素在企业制定和实施战略中所扮演的角色。新制度经济学理论率先进入企业战略研究领域,而且迅速成为主流理论。其中,以交易成本经济学(TransactionCostEconomics)的影响最大。根据新制度经济学理论,制度被视为资源配置的体系(Williamson,1975,1985)。这种资源配置的体系可以分为市场机制和企业组织两种制度形式。不同制度对资源配置的成本也不同,一种制度替代另外一种制度的分界点在于交易成本相等。当某种制度(如市场)的交易成本低于另外一种制度(如市场)的时候,效率高的交易制度(市场)会取代效率低的制度(企业)论文。
新制度经济学对企业战略的研究影响深远。例如,交易成本经济学对“制造”还是“购买”(MakeorBuy)的战略选择的深刻指导意义。著名新制度经济学家Williamson的著作中对诸如垂直整合(VerticalIntegration)、多元化(Diversification)以及多事业部组织结构(MultidivisionalStructure)等重大企业战略问题都有精辟的分析。如今,交易成本经济学仍然是企业战略理论的主要支柱之一(Wright,Filatotchev,Hoskisson&Peng,2005)。而系统地建立“以制度为基础”的企业战略理论始于彭维刚(M.W.Peng),1997年,Peng在AMR杂志上与Heath合作建立了转型经济体制内企业增长战略的理论分析框架(Peng&Heath,1997)。2003年,Peng在AMR发表了InstitutionalTransitionsandStrategicChoices一文,给出转型经济体制下企业战略管理选择的一般理论模型(Peng,2003)。制度理论真正在企业战略研究领域取得突破性发展的一年是2000年,这一年AcademyofManagementJournal(AMJ)出版了由Hoskisson,Eden,Lau&Wright四人主编的题为《新兴经济中的战略》(StrategyinEmergingEconomics)的特刊,将制度理论、交易成本经济学理论和资源为基础的理论并列为战略管理的三大支柱理论。
本文将从制度理论入手,利用制度基础观分析研究企业战略管理的视角和维度,以及这些研究所采用的变量设置和测量的方法,并指出未来的研究方向。
组织社会学制度理论的研究视角
诺思在其1990年的开创性著作《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中指出:“制度包括人类设计出来的用以型塑人们相互交往的所有约束”。他认为,约束包含了正式与非正式两种形式的约束。正式约束是指成文的法律、规定;而非正式的约束则是由习俗、传统和习惯形成的行为准则和框架。在1993年的著作中,诺思对制度做出了更为具体的解释,认为制度应由三个基本部分构成,即正式的规则、非正式的约束(行为规范、管理和自我限定的形式准则)以及上述两者的实施特征(EnforcementCharacteristics)。诺思对“制度”给予了更广泛的定义,使之更适合企业战略管理的研究。
目前企业战略学者借鉴的社会学制度理论主要来自组织社会学。其对企业战略研究的贡献主要来自于三个方面,即明确划分为制度的三个维度,解释同构化现象及提出合法性概念。
(一)制度的三个维度
诺思将制度定义为规则。这个定义范围广泛,避免了过于局限在某一功能(如市场)体系的缺点。组织社会学者对制度的界定要比诺思的更宽泛,制度不仅包括法律、规则程序、规范、传统和习俗,而且还“包括为人的行动提供‘意义框架’的象征系统、认知模式和道德模板等”(Hall&Taylor,1996)。但是,这样过于广泛的定义也存在缺点:“制度”的边界变得非常模糊,不利于设计相应的研究变量开展实证研究。
Scott(1995)在综合不同学科对制度的定义的基础上,提出了制度三系统的理论模型,即管制制度、规范制度与认知制度。目前这个体系已经成为企业战略研究工作者观察和测量制度变量的基准模版。
管制制度来源于法律、政策、规定等具有法律权威或者法律权威类似的组织(如国家、政府)所颁布的各种细则。管制制度通过奖励或者惩罚来制约行为,因而是属于具有器具性质的制度系统。管制行动由专门强制执行机构实施,如警察和法庭。不过,管制有时候也表现为非正式形式,如表扬、警告、羞辱等。
规范制度属于社会责任(SocialObligation)的范畴。虽然规范制度也包含了一系列类似规则、规定、准则和行为标准等元素,不过它与管制制度那种强制性措施不同。前者更多地是建立在共享的价值观(Values)和社会规范(Norms)的平台上,带有很强烈的“道德”权威色彩。在道德操守要求很高的行业或者组织,如医疗、法律服务、会计/审计、金融等,这种规范的压力更大。规范可以通过证书、认证等人为机制的扩散,使处于同一制度环境下的组织更为相似。
认知制度属于个体或者集体对外部真实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并在内心“不证自明”(Taken-for-granted)地接收建立在这种认识和理解基础上的某种描述、比喻、象征或者符号系统(SymbolicSystem)。认知是一种自觉自愿的、不用证明(也无法证明)的心理活动,是外部世界在行动者内心的表象反映。认知系统的建立主要依靠学习和模仿(Mimetic),表现为对某种概念、教义、说教、意识、神话或者符号的认同。
Scott提出的制度三系统的模型意义非比寻常。首先,这三个制度系统的框架跨越了学科界限,涵盖了几乎人类社会所有的制度要素。从学科规范上看,Scott使得制度理论超越了传统理论的局限性,对制度来源、层面和约束机制进行了细化。这就使得研究者可以根据具体制度系统的特征,来观察制度对个体/集体的约束,推导出相应的理论假设。这就是Scott这三个系统为企业战略管理研究者广泛采用的原因,也是制度理论比其他理论(如交易成本经济学理论)或者方法(如跨文化比较)更具有明显优势的缘故。其次,制度不再仅仅表现为一种外部的约束,而且是可以由内部产生的。这就是说,制度不仅是显性的、有组织的、可见的,也可以是隐性的、自发的和有意义的。如果管制制度和规范制度仍然或多或少标示着外部约束的特征(如政府和法律的强制力量或者行业协会的认可标志),那么认知制度则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或者内化的,是自觉自愿的、不问“是非”的。从这一点上来讲,认知制度的提出比讲习俗更有意义,因为发自内心的意愿本身就是制度的原始来源。这三个制度维度的框架说明了制度本身的复杂性与历史的“沉积”特点。这三个维度不仅表现为不同的层面相互之间有时可以一致,有时也可以相互矛盾。这三个维度不仅可以看作是国家与行业等宏观制度的构成,也可以作为分析企业组织这种微观制度的系统元素。因此,Scott的三个维度分析框架不仅可以指导宏观制度变迁等外部环境研究,也可以用来作为战略与制度互动和企业战略重组等设计企业层面的分析工具。
(二)同构(Isomorphism)
人们建立和维持制度的最终目的是要使个体/集体之间的互动有规则可循,从而提高活动的稳定性和预测行动的结果。但是,制度施加约束力量的后果是什么呢?组织社会学理论提供了其独特的解释,即制度产生同构化。
同构(同质或同型)是指组织的结构、过程、身份和标识等核心特质与种群(Population)内其他成员组织呈现相似状态(Deephouse,1996;DiMaggio&Powell,1983)。组织趋向同构的过程本质上就是制度化,而同构是制度化的结果和表现。
DiMaggio与Powell在1983年发表在AmericanSociologicalReview上的文章可以称作组织社会学制度理论关于同构化的经典文献。他们从韦伯《新教理论与资本主义精神》这部里程碑式著作中有关资本主义社会组织将会由于追求效率驱动而使得“理性秩序”(RationalistOrder)成为禁锢人类的“铁笼”(IronCage)这一概念入手,探讨当今导致组织官僚化的动力是否发生了变化。在分析了由于制度约束导致同构化的基础上,他们指出了三种制度同构化,即强制型同构化(CoerciveIsomorphism)、模仿学习型同构化(MimeticIsomorphism)和规范型同构化(NormativeIsomorphism)。
强制型同构化来自于组织所依赖的其他组织或者组织所在社会的文化期望强加在其上的正式或者非正式压力。这种压力可以来自强力、说服或者邀请。最典型的强制力量是法律或者政府的约束。强制型同构压力也可以来自于所要实施的某种规则。
模仿学习型同构化与强制型不同。即针对难以理解的技术、目标不清晰或者环境符号不确定性造成的问题,组织可以学习或者模仿其他组织的解决方案。组织也可以学习旧组织或者以其他组织为模型,有意或者无意地进行学习或模仿。一般来讲,组织虽然都在寻找多样性,试图差异化,但是由于现实中只有少量的变量可供选择,结果使得各个组织在结构或者形态上趋于相似。
规范型同构化主要指专业规范或者专业化导致的组织趋同。DiMaggio与Powell特别指出两种规范型同构的来源,即正式的教育制度和专业网络(ProfessionalNetworks)跨组织扩展。教育和专业网络使得某种模型、思想或者技能以更快的速度在组织间扩散。人事筛选(FilteringofPersonnel)也是形成规范同构化的机制。很多组织从同业或者具有相同背景、经验和技能的人员中挑选管理者或者雇员。这种做法也会使越来越多的组织采取同样的或者类似的规则、结构和控制手段等。
同构化概念对建立在古典经济学“理性自由选择”假设的传统企业战略模型是一个挑战。企业战略不再是某种“理性自由”的选择,而是企业受制于外部要求/期望或者刻意模仿成功模式的必然结果。由于同构化现象是可以观察的,很多企业战略研究者参照这个体系建立自己的研究模型。
(三)合法性(Legitimacy)
合法性,也译为正统性、正确性、合理性或者正当性。社会学和政治学对合法性的定义很多。由于本文关注的是企业组织层面的战略问题,这里只引述Suchman(1995)关于组织合法性的定义。他认为,“合法性是指,在一个由规范、价值、信念和定义组成的某些社会构建体系中,认定一个实体的行为是预期的、恰当的或者是合适的等一般性的感知和假定”(Suchman,1995)。这个定义也被企业战略研究学者广泛引用。
合法性是组织社会学制度理论中最核心的概念,也是该理论的核心价值所在。这并不是说其他社会科学理论缺少合法性假设。不过,新制度经济学一般不讨论合法性问题,而是将合法性作为制度背景对待。合法性对企业战略之所以非常重要,是因为企业的战略决策和行动以及战略产生的结果必须要从其所处的运营环境以及所依靠的其他组织那里获得认可和支持。没有这种认可,该组织无法获得维持基本运营的关键资源。因此,获取合法性是组织生存和发展的必要条件。
组织社会学制度理论认为,组织是在一个多重和多层次的环境中运营。其合法性来源和形式也是多重的,而不是单一的。组织必须满足来自不同体系和权威的不同要求与期望。不过,某种合法性要求也许会与另外一种合法性要求相互冲突,而且不同制度权威对组织的合法性要求内容与强度也不同,面对外部合法性要求,组织只能以牺牲部分绩效为代价,换取必要的合法性认同(Dimaggio&Powell,1983;Meyer&Rowan,1977;Zucher,1987)。
组织社会学制度理论关于合法性的来源、形式与合法性机制等问题的讨论很多(周雪光,2003;郭毅等,2006)。组织社会学者不仅建立了制度要素与组织之间关系的概念和模型,而且也试图应用相关的概念分析制度对组织结构、程度和决策行为的影响。其中,不乏分析制度与企业战略关系的研究文献。例如,Dimaggio和Powell编著的《组织分析中的新制度主义》中收录了Fligstein研究美国大企业在1971-1979年趋同多元化战略的研究成果(Fligstein,1991),Biggart,Hamilton,Orru等(1997)以及Whitley等人对东亚企业组织和企业战略的研究(1987,1990,1994,2000)。
综上,以制度理论为框架研究企业战略问题越来越成为一个热点。一方面,制度理论对原有的企业战略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分析框架,丰富了企业战略理论。例如,Dacin,Oliver&Roy(2007)以制度理论的合法性模型建立了合资企业的战略选择模型。另一方面,企业战略学者将制度理论转化为对组织层面的分析,提出了新的研究课题,如对企业集团(BusinessGroup)战略与结构和组织内部合法性要求的研究。
制度理论视角的研究方法
在对以制度理论来分析企业战略管理的研究视角进行回顾后,本文将对以制度理论为主要分析框架的企业战略管理研究方法做简要分析,总结出一些以制度理论为基础进行企业战略实证研究方法的特点。但是需要指出一点的是,本文所说的制度理论并不包括经济学的新制度理论,而专指组织社会学提出的制度理论框架(Scott,1995)。
文章选择了2000年后在AcademyofManagementJournal,JournalofInternationalBusinessStudies,JournalofManagementStudies,OrganizationScience和StrategicManagementJournal这五份国际一流管理学学术期刊发表的文献。为了尽量涵盖全面和多样的内容与方法,在题材选择上,本文试图平衡单一制度下企业战略行为与跨制度比较研究等不同内容;在研究方法上,除了定量研究方法之外,还试图介绍其他研究方法,例如,时间坐标的纵向历史分析方法和案例研究等,从而使学者能够了解这一领域内研究方法的多样性。在此基础上,选择了十篇文章作为本文的核心文献,主要的研究主题是:东道国制度发展与外资投资单位的绩效(Chen,Isobe&Makino,2008);国家制度对外资选择投资股权形式的影响(Chen&Makino,2007);跨国公司(Child&Tsai,2005);合法性与外资企业进入(Kuilman&Li,2008);组织变革与国家环境的关系(Lau&Ngo,2001);东道国社区合法性与外资进入(Li,Yang&Yue,2007);东道国制度对跨国公司投资单位的绩效影响(MakinoIsobe&Chan,2004);东道国的制度环境对跨国公司选择进入战略的影响(Meyer,Estrin,Bhaumik&Peng,2008);转型经济条件下外部董事对企业绩效的影响(Peng,2004);东道国制度系统对跨国公司选择合资或全资单位战略的影响(Yin&Makino,2002)。文章强调有关制度要素的变量设置与测量。制度本身是一个多层次的体系。例如,在宏观层面,国家制度可以分解为政治、经济、社会和技术等子系统。对这些制度的测量超出一般的企业战略研究的范畴。但是,分析制度对战略的影响又要求将制度变量带入假设模型中检验。从上面提到的十篇文献可以看出研究者主要通过四种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第一种方法是引入来自权威机构对国家经济或者文化的评价指标作为制度变量,如Chen,Isobe&Makino(2008);Chen&Makino(2007);Meyer,Estrin,Bhaumik&Peng(2008)和Yin&Makino(2002)。这种方法比较适合跨制度比较研究,或者来自同一制度的企业进入其他制度环境的战略行为研究。
第二种方法是选择制度作为背景环境,不直接测量制度,而是通过显示样本在行为、结构或者结果方面的差异说明制度的差异,如Lau&Ngo(2001)。这种方法将制度作为常量,因此很适合研究同一制度背景下具有不同内部要素组合的企业战略行为。
第三种方法是历史分析法,如Kuilman&Li(2008)以及Li,Yang&Yue(2007)。这种方法也是将制度作为背景,但是以时间跨度为基准研究样本的长期演变,由此说明制度要素对企业的影响。这种方法适合研究企业演变,以及研究不同时间段企业战略变化的具体形态。
第四种方法是采用多种分析手段。除了Child&Tsai(2005)使用案例研究方法之外,其他九篇核心文献都使用数理统计方法对数据进行分析,建立多个模型,验证相关假设。这样的分析方法使研究结论具有科学性。
未来的研究方向
通过以上对制度基础观的企业战略管理相关文献的回顾,本文理顺了企业战略管理的制度基础观的研究热点,以及所采用的相关变量设置和测量的方法。然而,仍然需要进一步弄清楚“制度到底包含什么”及“怎样使用恰当的方法测量制度”。可以从不同的方向来思考如何将制度作为研究要素带入研究设计中。
第一种方法是将制度作为一个背景对待,这种研究检验制度怎么影响企业战略和企业行为,一方面可以对比不同制度背景对企业战略行为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可以将制度背景看作是调节变量。
第二种方法是将制度作为成因看待。这种设计假设某些制度因素会导致企业产生某种行为。这种方法可以用来研究某一制度对企业的影响,同时也可以对比同一制度对不同类型企业影响的大小。
第三种方法是研究制度化问题,也就是研究制度如何转变。可以设A代表以前的制度,B代表现在的制度。这种研究重点是,A如何转变为B,以及过程是如何发生的。由此引申,也可以研究不同时期的制度怎样影响企业行为,即A如何影响企业行为,B又如何影响企业行为等。
第四种方法是结合其他理论的问题。即如何利用不同理论框架分析同一问题。原则上,采用多种理论作为研究设计是最理想的。但怎样在这些理论模型的基础上构建模型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需要学者们继续探索和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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