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经济学中的三个伪问题探讨论文
时间:2022-10-10 04: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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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从经济科学的解释功能来看,当前中国的政治经济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缺陷是许多激烈争论的问题其实根本不存在。这些伪问题包括:是什么创造了价值;应该按什么分配;怎样消除社会不公。指出这些伪问题不仅可以节约大量的学术资源,而且有助于推动政治经济学的创新和发展,增强其解释和指导中国现阶段经济发展的能力。
关键词:政治经济学价值理论收入分配
经济学家慷慨激昂,评论时政已成为转型期中国的一大特有现象。无论是对于经济学说的选择、假说定律的辨析等纯基础理论问题,还是对所有制改革、国有企业改制、宏观调控方略、收入分配差距、外资扩张利弊等实践课题,都存在着针锋相对的热烈争论。这些争论显示了“竞争性思想市场”所具有的创新特性,对于推动中国的思想解放和生产力解放起着重大作用。
然而,深入分析却可以发现有许多所谓热点理论难题实际上是伪问题,也就是说,这些问题本身并不存在,正如中世纪经院哲学对于“针尖上能够站几位天使”的争论一样,对于这样的问题的争论自然就难以达成任何有意义的结论了。正如汪丁丁曾指出,思想者为了不误入歧途,在跨出每一步时,必须反思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的“问题性”——即问题是否成为一个“问题”。反思政治经济学热烈争论的“问题”,却可以发现其中一些却是伪问题。
显然,经济学研究和讨论的应该是真正的问题,而非虚构出的伪问题。那么,界定一个问题的真伪究竟依据什么标准呢?一个最简单的判断就是所争论的问题能否被表示为“为什么”的语句。这一判断是由经济科学的首要任务所决定的。和其他科学门类一样,经济学的首要任务是解释事实,当然经济学所解释的主要是社会事实而非自然事实。任何一个流派的经济理论无论从怎样的基本范畴出发,都必须是对社会事实作出合理解释之后再提出政策设计。从解释的角度出发,真问题都可以表示为“为什么”的语句,而伪问题则无法这样表达。例如,自然科学中的真问题包括“海水为什么是蓝色的”、“苹果为什么会落地”等,经济科学中的真问题则包括“为什么地主会选择分成租佃制度”、“为什么中国在改革开放后经济出现了快速增长”等。对于真问题的任何争论与解答都可以求助于实证的检验,因此,这样的争论最终会形成较一致的认识,从而人类的知识获得积累。相反,那些伪问题则只能被表示为“是什么”和“应不应该”和“怎么办”的问题。由于伪问题无法进行实证的检验,因此尽管争论很激烈,却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对于这些伪问题的争论不仅无助于人们对社会经济规律的认识,而且还导致大量学术资源的浪费,甚至会成为思想无序和社会动乱的口号。
依据上述判断标准,可以发现在当前热烈的政治经济学争论中存在着一些根本就无法成立的伪问题。这样的伪问题并不因争论者的众多和各方观点的差异而成立。对于一个不存在的问题而言,一切答案都是无意义的。本文所集中进行辨析的三个突出的伪问题不仅是理论界长期争论的焦点,也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伪问题之一:是什么创造了价值
将这一个中国经济学界争论了几十年的“老问题”宣布为伪问题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价值根本就不是创造出来的,当然,这一问题也无法表达为“为什么”的语句。既然价值根本就不是创造出来的,那么,无论是坚持活劳动创造价值,还是提出物化劳动创造价值、社会劳动创造价值、劳动要素共同创造价值都失去了争论的对象。即使萨伊所谓的土地、资本和劳动创造价值的论点也是不需要的。
要阐明“价值不是创造出来的”这一判断,需要追溯到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的论述。斯密指出价值有两种,其一是使用价值(usevalue),其二是交换价值(exchangevalue)。顾名思义,使用价值是某物品给予拥有者或享用者的最高所值,或这个人愿意付出的最高代价。交换价值是获取该物品时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而在市场上,交换价值就是该物品的市价了。尽管斯密在进一步的阐述中出现错误,由“水与钻石悖论”引致出价值决定的论点,但这两个范畴却是简单而正确的。
具体来说,斯密的价值定义是把人作为出发点的。人们对物品的主观评价就构成了使用价值,而不同的主观评价相互进行比较,则形成交换价值。离开了人,谈不上任何价值,价值只能是人们在满足需求过程中形成的主观判断。设想一下,当一座繁华的城市中的居民全部离开后,所留下的一切高楼大厦又怎么能谈得上具有价值呢?既然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都只不过是人们的主观评价,那么,争论是什么创造了价值就成为无稽之谈。因为作为主观评价的价值并不能够创造出来。
之所以提出是什么创造价值的争论,笔者认为这是将物品混同于价值的结果。说某种物品是由哪些要素创造出来显然是可以的,但物品或商品本身并不等同于价值。物品之所以具有价值,只是因为它们能够满足人的某种需求,从而给出评价,并依据各自的不同评价决定是否交换和以何种比例交换。离开了人们的主观评价,无论哪些要素参与了物品的生产也都不会形成价值。我们可以说劳动、资本和土地参与了物质财富的创造,但不能说这些要素创造了价值,因为价值与物质实体并不等同。
正是由于价值创造理论是个伪问题,政治经济学在解释事实时总是面临着新的挑战,不断修改和增加基本论断,总是徘徊在劳动创造价值和萨伊的“三位一体”之间,甚至随着第三产业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又不得不提出“四元”、“五元”价值论。为了应付实践需要,一些经济学家将大量精力用于扩大劳动的内涵,辨析生产性劳动与非生产性劳动,区分价值创造与价值转移。这必然导致了政治经济学理论基础的混乱,削弱了其主流经济学的地位。
伪问题之二:应该按什么分配
应该按什么分配的“问题”与什么创造了价值的“问题”密切相关,也是近年来争论非常激烈的“问题”。从经济科学的角度来看,应该按什么分配的“问题”实际上在企业生产之前就已经解决了,是一个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问题。
在合约理论提出之前,经济学将资源配置和收入分配看作是两个不同的环节。在理论分析上,资源配置与分配决定是被分割研究的。不仅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这样处理的,主流的西方经济学也将产品市场与要素市场放在不同的章节进行论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强调了企业内部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剩余分配。西方经济学则通常是在边际生产力理论的框架下论述每一个投入所有者获得的报酬等于其边际产品的价值。两大理论体系都忽视了对投入所有者怎样获得报酬和通过谁获得报酬的研究。这就形成了所谓的按照什么进行分配的“问题”。然而,随着合约理论的提出,资源配置与收入分配之间的缺口被填补上了,使这两个被分割的内容具有了内在一致性。
根据合约理论的认识,企业与市场都是合约,在这种合约下,投入所有者放弃一组明确界定的使用投入的权利以换取收入。一切生产要素在参与生产之前已经通过合约的形式确定了所应获得的收入,也就是说,收入分配问题通过合约的签订已经在产品到达市场之前解决了,而不会出现在产品销售后再评价各要素贡献进行剩余分配的问题。如果按什么分配的问题在生产之前没有解决,或者说,生产所需要的各种要素使用没有签订合约,那么生产就无法进行,也就更谈不上按什么进行分配。例如,要生产一台电脑,企业就必须首先同员工签订下工资合约、同专利所有者签订下技术转让合约、同物质资源所有者签订下购买合约等。这些合约本身就规定了各种要素所有者的投入状况和收入状况,在电脑生产开始之前,按什么分配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在电脑生产和销售以后再来研究该按劳分配还是按要素贡献分配根本就没有必要了。当前关于按什么分配的争论不仅在理论上是一个伪问题,在实践中也缺乏指导意义。无论是坚持按劳分配,还是强调要按要素贡献分配,都不能改变通过合约来解决分配的现实做法。例如,在电脑生产中坚持按劳分配而拒绝与专利技术所有者签订包括分配内容的合约,那只能导致生产无法进行,无产品可分配。而当前一些学者提出的创新理论——按生产要素贡献分配方式——同样也离不开事前合约的签订。按照这一观点,分配之前首先要对各种生产要素的贡献进行衡量,然而,衡量出各种生产要素贡献的大小又何其困难。在一个完成的产品中是无论如何也划分不出每种生产要素贡献的份额。而在现实中,这种贡献的界定也是通过合约的签订来解决的,各种生产要素在市场上的价格恰好反映了它的贡献所在,而这一价格正是合约的核心内容。
总之,在合约理论没有提出之前争论按照何种原则进行分配还是可以原谅的,但在今天仍然将大量精力用于争论这一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无意义的问题就是徒劳了。
伪问题之三:怎样消除社会不公
中国在转型与发展过程中出现大量新现象,这些现象不能不引起经济学家们的思考,这些思考就引出了许多经济学对社会是否公平的争论,并进一步形成了如何消除社会不公的政策建议。然而,从经济科学的解释功能来看,这些问题并不应该是经济学所争论的,或者说,这些“问题”在经济学意义上来讲是伪问题。
准确地说,经济学可以研究为什么收入差距会拉大的问题,为什么国有资产在改制中会流失的问题,但是经济学不能够研究某一事件是否导致了社会公平以及如何消除社会不公的问题。因为社会是否公平是一个规范判断的问题,站在不同立场上的人会作出不同的解答。例如,郎咸平质疑顾雏军运用“七板斧”伎俩席卷国家财富,但顾却声称自己在收购中吃了亏。因为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来衡量是否公平,只能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公务员之家
至于国企改制和收入分配中的公平性问题,更多的是一个法律的问题和政府评判的问题,而不应该由经济学来越俎代庖(经济学家可以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因为经济科学的目的是解释和解释之上的预测,不是指导社会实践。正如张五常所分析的,中国昔日的导致民不聊生,为什么会这样,是经济学分析的问题,但民不聊生究竟是好还是坏,则是主观的判断了。经济学可以解释人类的行为,可以解释在怎样的局限条件下民众会变得饥寒交迫,但不能说这是好事或坏事。所谓“不能说”,是指经济学不能说,却并非指经济学者不能说。可见,一件事情是否公平以及如何消除不公并不是经济学说了算的,真是学术争论也好,还是利用和煽动情绪也好,显然不如平心静气的做真正对人民有用对学术有益的事情。
具体来说,经济学家应当做的事情就是去解释那些社会现象为何会出现,如为什么国企改革会出现大量资产的流失。当然,在研究这些问题时经济学家要将主观与客观分辨清楚,决不能让主观的判断影响客观的分析。要如萨缪尔森所说的“热情的心加上冷静的头脑。”因为,一旦搀杂了自己的主观价值判断,就会有意识地将事实引向自己设定的答案,从而丧失了经济分析的科学性。例如一个经济学者认为政府补贴农业是好事(主观的判断),他就会有意或无意地把分析歪曲了,以便得出自己的结论。这种现象在许多为政府决策提供建议的所谓“研究”中大量存在,当经济科学单纯为了论证某一发展战略的正确性时就不可避免地放弃了理论分析的客观性。
经济学分析不能立足于特定价值判断并不表明经济学不能对包括公平观在内的价值观进行分析。事实上,从选择的角度出发,经济学同样需要解释为什么人们选择了特定的公平观而不是别的;为什么人们会因为坚持自己的公平观而放弃其他的收益。这些都是文化经济学的研究内容了。当然,即使对公平观选择的理论分析也不容许加入经济学家的价值判断。
结语:政治经济学向何处去?
从经济科学的解释功能和逻辑分析出发,还可以发现不少的类似伪问题存在于当前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实际上从经济学家的争论中也很容易发现,有些问题其实是套套逻辑;有的问题是模糊不清;有的问题则是合成谬误。对于这些伪问题并不是说不能探讨,但那是玄学家及政治家的事情,它也许能够成为宣传的口号和政策的主张,但不应该成为经济科学解释的对象。反思政治经济学中伪问题长期存在的深层原因,政治政策与学术问题混同应该是最重要的一个。
伪问题的存在不仅浪费了大量的学术资源,对于政治经济学本身发展而言,也是具有极大的损害。近年来政治经济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中国的冷遇就反映了这一点。无论是学生还是群众大都不明白伪问题争论的意义何在,也找不到理论与实践的结合点,对理论的解释力产生了怀疑。因此,要实现政治经济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振兴,实现这些理论的创新和发展,首要的是放弃对伪问题的争论,并转向对提高理论解释力的努力。
一是各学说流派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论范式来解释事实,学术思想的竞争主要是通过各种解释有效性的比较。无论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还是当代西方其他经济学流派,中国本土的过渡经济学及转型经济学,都应当在解释事实这一共同学术规范下展开竞争。各学说流派不应该将攻击和取消其他理论范式作为自己的任务,而是要对中国改革中出现的大量现象给予解释。因为这样的解释是可以进行实证检验的,无论是应用那一种理论范式,都可以增进人们的知识积累,推动政治经济学本身的发展。
二是政治经济学研究应积极吸收借鉴最新的理论研究成果,避免不必要的重复劳动。各学说流派之间有竞争,但同时也需要相互借鉴融合。例如,新制度经济学的发展有助于细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关于所有权的理论、企业组织理论等。同样,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关于虚拟资本、泡沫经济的论述也有助于主流金融理论对金融危机的分析。一个理论往往在自己的范畴内部很难发现伪问题,而通过对其他理论范式研究成果的借鉴,则可以很容易揭露研究中的谬误。
三是扩大经济学解释的范围,将制度、政党、宗教以及价值观、伦理道德、意识形态等都纳入经济学分析的对象。无疑,政治经济学应该关注比资源配置更为广泛的社会问题,这也是政治经济学这一名词的内在要求。但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不能因所涉及内容的广泛而加入主观价值判断,相反,即使对于利益取向和利益集团问题的研究也应坚持客观解释的立场,这是政治经济学得以创新和发展的根本出发点。
参考文献:
胡淑珍、于渝生,2000:《十四大以来经济理论热点争鸣》,中国审计出版社。
汪丁丁,1997:《我思考的经济学》,三联书店。
亚当·斯密,1974(1776):《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上),商务印书馆。
庄宗明、陈永志、陈琛,2004:《中国经济发展进程中的热点问题探讨》,经济科学出版社。
张问敏等,1998:《中国经济大论战》(第三辑),经济管理出版社。
张五常,2001:《经济解释——张五常经济论文选》,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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