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斯贝尔斯通达超越哲学信仰路径

时间:2022-02-10 11: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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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斯贝尔斯通达超越哲学信仰路径

摘要:雅斯贝尔斯认为在现时代的精神状况下,真正的基督教信仰所要表达的超越精神已然衰落,想要通过人格化上帝的信仰到达超越实质上是一件流于形式的事情,但基督教信仰的缺陷却可以通过哲学信仰予以弥补。因此,文章试图从对基督教信仰路径的批判、哲学信仰的具体阐释及对哲学信仰的反思与辩护三个方面,来具体论述雅斯贝尔斯借以通达超越哲学信仰问题。

关键词:雅斯贝尔斯;哲学信仰;世界哲学;密码理论

在国内,长期以来雅斯贝尔斯几乎被认为是一位有神论的存在主义者,这主要源于萨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中的言说。20世纪40年代在回应人们对存在主义所产生的误解时,萨特区分了基督教的存在主义和无神论的存在主义,前者以雅斯贝尔斯和加布里埃尔•马塞尔为例,因为二者都自称是天主教徒[1]。鉴于曾经的“萨特热”所造成的影响力以及雅斯贝尔斯在国内的冷遇,很多人对雅斯贝尔斯的印象止步于萨特的片面介绍。雅斯贝尔斯的确论及信仰问题,需要澄清的一点是,他所说的“信仰”是在其哲学构建下的与基督教信仰相对立的哲学信仰。雅斯贝尔斯从未给“哲学信仰”下过确切的定义,但我们可以大体上给予它一个定位,即哲学信仰首先表达了个体自由的信仰行为[2],它区别于非理性的盲目信仰,即“会唤起一种无所不包的信仰之基础的意识”[3]83,在利用知识的同时超越确定的知识,靠理性信仰的同时超越了服务于实存的理性,它基于人类生存的自我澄明,最终指向的是人类本身的自由与超越。虽然基督教信仰与哲学信仰同为信仰,但雅斯贝尔斯却给予了十分明确的划分,其理由何在?雅斯贝尔斯批驳了基督教的哪些问题?哲学信仰的具体内涵是什么?接下来我们带着疑问走近雅斯贝尔斯的哲学信仰路径,从对“信仰”的矫正性阐释、“世界哲学”观念的推动、“密码”是哲学信仰的“教义”方面分析雅斯贝尔斯对哲学信仰的阐释,并对其进行探讨与反思。

一、雅斯贝尔斯对基督教信仰路径的批判

雅斯贝尔斯认为,基督教作为一种天启的宗教,其本身就具有一些需要我们批判和反思的局限性。我们对于基督教的理解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自下而上地理解宗教信仰,即像新教那样将其理解为个人的宗教信仰行为;另一种是自上而下地理解宗教信仰,即像天主教那样将其理解为制度化宗教。但根据雅斯贝尔斯眼中的历史事实宏观来看,真正通过《圣经》去直面上帝的人是极少数的,大多数人对基督教的理解总是停留于一个肤浅的层次。在《时代的精神状况》中雅斯贝尔斯着重强调了这个问题,他认为现时代的人类绝对性精神的根本基础被摧毁了,将宗教作为人的实存的历史基础也已消失不见。现时代的基督教是由教会与信条所支配的宗教,它只是作为群众在生活中应对烦恼、安慰生活的常规行为,几乎不再作为一种实际的生活力量而存在[4]118。可以看出,雅斯贝尔斯认为真正像克尔凯郭尔式的基督徒去直面上帝的行为基本已不复存在,为此他所针对的基督教主要是我们通常的自上而下理解的制度化宗教。在他看来,人类的生存问题靠着这样一种宗教是无法得到解决的。首先,雅斯贝尔斯认为作为天启的基督教信仰具有排他性质。虽然将其形容为“它永远准备着点燃新的火焰来燃烧异端”的说法有些偏激,但是基督信仰的诸多信条通常会通过其对自身的绝对确信来排斥其他宗教。而与之相对的信仰则是雅斯贝尔斯提出的哲学信仰,他希望将哲学信仰构建成为一种亲切又热情的人类信仰。因为在雅斯贝尔斯看来,现时代的教会面对纳粹统治的恶行已无能为力,它们不但几乎丧失了布道的权威,并且也没有扎根于信仰的道德力量去识别恶行,连同神职人员也并未坚定不移地抗拒纳粹恶行[2]84。也因此,对于教会来说,容忍个人独立变得更加困难,权威与自由之间的张力已是名存实亡。在这样的时代精神状况下,人们会自然地拒斥来自外部权威强加给自己的信仰,他们更需要在自由的自我创造中寻求生存的根源和终极的目标,这正是指向自由的哲学信仰所支持的态度。与之相反的是,具有基督信仰的信徒要通过践行天启信仰提出的要求进而做出一系列修习行为,从而达到通往上帝之城的目的。但他们往往会排斥一些信奉别教以及无信仰人士通达超越的路径,这样会造成一种消解了多元真理的狂热,难以做到让多元宗教和对生命进行反思的哲学共同存在,也会在无形中将个体与基督信仰之外的一些真理孤立起来,使得个体忽略掉不断发生着的可能性真理的存在。由此,雅斯贝尔斯提出与基督教信仰相对的哲学信仰。哲学信仰的包容性使得它存在于特定的宗教信仰以及多元真理之外,可以说它像是冷眼旁观并积极吸纳着宗教内外的真理,成为在宗教信仰出现之前人类最基本的信仰意识。或者结合雅斯贝尔斯的生存观来看,可以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种自然地、自发地发生在人类身上的超越的基本意识。因此,当与哲学信仰理性、包容的特色相比时,基督教信仰的宗教排他性便显然有些自治与狭隘。其次,基督教信仰在教义上是较为僵化的,它所持有的教义要像知识一样被信徒践行,其原则往往被归结为一个对象、一个命题亦或是一个教条。因此,上帝很容易就被看作一个客体,或者准确地说是被人类思想映射出的人格化客体。也正因为基督教信仰教义的教条性,使得信徒坚信这些天启观念所表达的含义一定真实,故而使得教会等机构容易行使决定性和强制性的权威,并为信徒达到其信仰设立出一套客观且具体的超越流程。基督教的教义以一种对客观现实进行教导、指引的身份面向大众,这使得许多人受其启发进而顺从于基督信仰。雅斯贝尔斯认为这样一种行为非常容易被盲信者所接受,作为此种意义下的基督教,其信仰所固有的原则恰是一种毫无疑问的权威需要信徒牢牢遵守,从而不仅违背了宗教存在的初衷,而且容易被权力集团利用酿出更大的社会问题。教条也就意味着确定,一旦遇到确定便很难与雅斯贝尔斯哲学信仰意义下的超越联系在一起。因为哲学信仰指向的恰恰是面向未来的多种可能性。为此,不论是基督教的天启教条,还是被人格化的上帝客体,在雅斯贝尔斯眼中都是一种人类为到达超越而阅读的密码,信徒对天启教条与上帝客体的确定不过是混淆了客观现实与密码语言。这种意义下的基督信仰者像是匍匐于上帝脚下的修道者,他们的目标简单明确,但是却因为执着于一个客体化对象而缺少了生命的灵活性与创造性。这种信徒与克尔凯郭尔那种为追求无限永恒与自由,实质上直指超越性与可能性的直面上帝行为是不同的。前者是一种在固定教条下、甚至不排除盲从性质的人格神崇拜,后者显然是要面对上帝神性的笼罩而发掘出自己无尽的神人性。与其说克尔凯郭尔信仰上帝,倒不如说他信仰的是趋向神性的哲学理性。由此,雅斯贝尔斯针对前一种在人群中泛滥的教条化基督信仰宣称:“对于哲学家来说,信仰是可能的,但宗教不是。”[5]110最后,一神论的基督教在具体的信仰活动中很容易导向偶像崇拜。《圣经•启示录》中曾记载,是约翰记录下了耶稣基督的众多启示。在天启基督教的信仰者看来,基督本来就是神,但他要作为人与神之间的纽带接受父神的指令。神将指令传给基督,基督差遣天使传给约翰,约翰不仅是耶稣的使徒,还是一位布道家和先知,他要将凡是自己看到的神之道与耶稣基督的见证全都证明出来,包括对于基督异象的描述。基督教徒将天启信仰所阐述的内容奉作真理,且将上帝视作偶像来崇拜,但这在雅斯贝尔斯看来,所谓的神性启示、神性化身、宗教圣事等等皆是可疑的事实,他只将这些理解为通达哲学信仰的超越时所要读取的无数密码之一。“存在主义者所设想的‘超越’或‘存在本身’,在任何意义上都不是耶稣基督的父神,而是人类设计的偶像之一。”[4]118雅斯贝尔斯认为,如果一个人在祈祷中转向了神,那么他就在孤独中抛弃了一个他想与之交流的自我。神总是以父亲、立法者或帮助者的个人形式出现,上帝就不自觉的变成了一个人。作为上帝,他被提升成了一个无所不知、全能、仁慈的救世主。人是有限的,但是又在某种程度上与之相似,因为按照宗教解释来说,人是按照上帝形象创造的,这反映了上帝的无限性。真正的超越感会阻碍将上帝视作一种人格,这91韩宁等:论雅斯贝尔斯通达超越的哲学信仰路径样做是对超越性的刻板定位。而且与上帝沟通往往会抑制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它会出现一个失去个体自我成长的盲区。由此雅斯贝尔斯非常不赞同“神启”主张,这样的主张会使得超越性以一种非常具体和明确的意义存在于世。因此,他把耶稣理解为一个密码,作为没有文字意义和客观意义的象征性来表述。

二、雅斯贝尔斯对哲学信仰的阐释

(一)对“信仰”的矫正性阐释。作为天启的基督教信仰与雅斯贝尔斯提出的哲学信仰皆指向“信仰”,“信仰”确实是一个很难解释的概念。由于它的含义太过宽泛,因此很难给其具体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在雅斯贝尔斯的著述中他曾指出了“信仰”离开宗教是否成立的问题:“信仰离开宗教是否可能,这是一个问题。哲学即起源于这个问题。今天的哲学探讨意味着我们试图在一种不依赖于启示而形成的信仰中确证我们自身。”[3]120这一问题的提出即是对哲学信仰到来的迎接。“当宗教已经失落时,不是迷信的幻想和狂热,就是哲学。这两者都只是在我的自我理解中,并通过自我理解才实现的信仰”[3]120,但同时雅斯贝尔斯认为前者迷信的幻想与狂热是不理性的,甚至于即便在无需教会的保护下它也会努力得到某种支持,但是只有哲学会真正地站在个人这边升起自由之旗。从以上这些论据来看,我们可以给信仰的意义核心在某种程度上做一个定位:信仰是一种内在确定性和可靠性,它无法被演绎及证明,它可以是宗教的也可以是哲学的,但也可以是非宗教非哲学的,信仰是一种个人的行为,即“认为某事正确”的人类现象。更进一步来说,雅斯贝尔斯意义下的信仰核心实质上就是对于超越的追逐,虽然宗教信仰也是在追寻某种超越,但不可否认的是雅斯贝尔斯将“信仰”本身及信仰所面向的超越范围界定得更为宽泛。信仰是属于全人类的,它的确可能充满宗教意味,但也可以说它其中具有哲学性的理想。反过来说,人并非自然拥有宗教性,也不是自然拥有哲学性,但人类却是天生的信仰者。“人不是自然的宗教性的,但可以说,人是自然的信仰者。信仰意味着超越宗教、文化背景及世界观,它应该是人的本质属性。这是雅斯贝尔斯的主要观点。”[4]112的确如此,若“信仰”一词仅限于宗教,那么其内涵便过于狭隘显得偏颇。因为从很大程度上来讲,信仰是人类的一种现象。不论是雅斯贝尔斯无宗教意义下个体内在的“超越”概念,还是中国传统文化里要求的个人对于“天道”的敬畏,都可以是无神论的某种确信。既然“信仰”的界定已然从狭隘的宗教概念指向更广大的人类确信,那通过科学探究的方式是否也是在追求信仰所面对的超越?为何雅斯贝尔斯在面对非宗教非哲学的信仰时没有将它等同于同样是非宗教非哲学的科学?之所以雅斯贝尔斯会有这样的界定,实质还是与其最终要通达的超越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雅斯贝尔斯首先肯定科学带给人类的益处,但他同时认为科学是建立在人类实存基础上的、是将人囿于世界的物质实存当中的,甚至是会引发人类妄自尊大倾向的体系。而人类并无法被科学认知穷尽,作为被科学来认知的人是“实存”的人,而雅斯贝尔斯生存哲学中追求超越的人则是“生存”的人,他也将意识到自身拥有通往超越潜能的觉醒者视作“生存”。因此,其哲学意义下自我选择、自我超越的“生存”与科学指导下在世界生活的“实存”是不同的。唯有实存的人听到自身超越的感召去主动追求超越,才能成为生存的人。因此,科学研究的方式距离追求雅斯贝尔斯哲学信仰意义的超越还横亘着一段自我觉醒的距离。哲学信仰恰恰是要对“信仰”一词进行矫正性阐释,即信仰不等于宗教信仰,但是亦不可将信仰归结为非宗教非哲学的科学或是虚无神秘感。如果非要给信仰下一个定义的话,我们可以这样描述它:信仰是一种可以导致个体对某种不确定性的确信。只是到此为止,非宗教信仰的概念还没有被普遍接受。雅斯贝尔斯认为,信仰的行为与其内容不可分割。如果只是从主观方面看待信仰,那么它就只是处于一种相信的精神状态,即没有信仰的具体对象。但是信仰本质上讲是普遍的,同时又不是被给定的信条,因此信仰的普遍性不能成为普遍有效的陈述,而在于对超越性的普遍认知。那么哲学信仰即是一种对超越性普遍认知的信仰,或者说哲学信仰是对超越性的存在意识,同时哲学信仰者最终的目的便是通过这种确信来到达超越。(二)“世界哲学”观念的推动。“世界哲学”是雅斯贝尔斯后期提出的概念,虽然这个概念在任何地方的运用都不是很明显,但这一哲学理想却容纳了他方方面面的思想。“‘运用一件新东西,将古老的、永恒的东西装在容器中,使我们可以接近它们。’雅斯贝尔斯把这个新思想叫做‘世界哲学’。”[6]之所以提出世界哲学的概念,从哲学方面考虑,雅斯贝尔斯认为,在人类这一大的共同体中,我们需要有一种能提供一个共同的空间中的思想。但是在这无垠的领域中,不论是西方哲学还是其他民族的哲学都太过狭隘,可以说所有民族的哲学都是些“类似于乡土艺术的东西”[5]167。若哲学以世界哲学的面貌出现,它便不再属于某种特定的文化系统而属于整个人类[7]。因此,雅斯贝尔斯渴望尝试去建立一种具有无限开放性的、能被世界公民所采纳的世界哲学。“怀着世界哲学的意图,雅斯贝尔斯试图澄明哲学的信仰”[5]171,他试图将这一哲学信仰作为所有哲学思想的基础。这个构想是要消弭一切哲学的形而上学真理的客观化,同时消除掉传统宗教信仰中存在的任何形式的排他性。这些传统的宗教信仰当然也包含了天启的基督教信仰。要明确的是,雅斯贝尔斯的本意并非要消弭掉任何形式的宗教信仰,而是希望所有的信仰之间都可以做到对彼此的开放与包容,也因此雅斯贝尔斯指出所有的信仰对象都必须放弃它们各自提出的实在真理原则,转而去接受要通达哲学信仰所读取的密码背后的真理。“在他的遗著《在天启面前的哲学信仰》中还表明与生存哲学的‘形而上学’不同,这部后期著作的意图明显指向世界中的理性。”[5]172显然,雅斯贝尔斯在其世界哲学的意图推动下提出了区别于天启宗教的哲学信仰。在雅斯贝尔斯看来,哲学信仰所秉承的精神就是世界哲学关注个体自由和理性的精神缩影,而天启的信仰或是科学的迷信都可能会导致偏执甚至暴力行为。因为他认为根据排他性原则的信仰基础本身就是偏执的,它所代表的很可能就是强权乃至于极权,当宗教信仰原本高尚的原则诉诸于强制性知识、信条时,便无自由跟理性可谈。(三)“密码”是哲学信仰的“教义”。聆听超越的语言即密码语言构成了全部哲学信仰的基础[8]。“密码”是个体进行哲学信仰时所要读取的语言,相当于天启基督教的信条与教义。只不过天启宗教的教义是固定的、有具体原则的,而密码语言作为哲学信仰的教义却并没有固定性。笼统地说,密码既是个体生存为通达超越所要读取的语言,同时也是超越借机表达给个体生存的语言。但密码并非超越自身,它是联系个体生存与超越的唯一媒介,由于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生存,因此亦只有通过唯一性的密码方能实现最终的超越。也就是说,生存唯有通过解读密码方能开启超越者的视域,从而澄明自身的本真存在,而这一最终目标便是哲学信仰所秉持的信念。密码语言是针对个体来说的多样化语言。首先,个体在生活中的认知体验、思考体验以及当下的直觉经验是一种密码。也就是说,人可以从万事万物中去寻求密码,但要注意的是不可将密码生硬地对接于现实成为确定,而是要透过现象探寻到事物的本质,看穿到事物本质的那一瞬间就是解读密码的过程。其次,一些难以关联的神话、对超越的揭示及虚构的现实也是密码。雅斯贝尔斯要让个体去思考它们具体的历史意义、逻辑隐喻及永恒真理的一面,或者说是要让个体注意到那些意图表达超越的神话中被忽略、因错误的简单化被销蚀的特殊内涵。还有一种密码语言是思辨性语言,在这种语言的驱使下个体通过写一个新的密文来解读原始的密码,它通常是一种包含存在冲动去探寻未知可能性的哲学语言。密码的范围非常广泛,它包含了自然、历史、普遍意识以及人类的方方面面,当然这些内容本身不是密码,但是当个体与它们进行接触时,根据自身心理的带入便可以结合本人的理解将其转换为属于本己的密码。然而,在个体阅读密码时要注意,密码与象征不同,它不可以被二次澄清,当我们解释它的时候就是将其符号化、清晰的确定了,实质上它具有可能性和模糊性。“当我解释密码时,我所理解的并不是密码本身,而是一个被破坏、变形为纯粹象征主义的密码文本。”[9]密码语言的这一特征直指哲学信仰的关键,即它不是被象征性描述出来后就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不是像天启基督教的信条那样有一个固定的内涵,密码的内涵时刻充满着变动和可能性的解读。也可以说,对于密码的理解是无上限的,超越作为个体要达到的终点其实也一样没有上限,个体只能通过自身的努力不断趋近于它。要明确的一点是,超越是个体内在性的超越,它不是一个类似于天启基督教中具体的上帝客体。每一个体都要通过阅读关联到本己的、始终具有可能性阐释的密码语言来秉持哲学信仰,走在这条道路上也就意味着踏上了通达超越的路径。

三、对哲学信仰的反思与辩护

(一)哲学信仰清晰指向了个体的内在性超越。纵然天启基督教信仰与哲学信仰的目标同为到达超越,但实质上二者的超越是截然不同的。在雅斯贝尔斯看来,天启基督教所要通达的超越是一个面向上帝客体的超越,也就是说信徒与超越的上帝是以主客二分的割裂形式存在的。但是通过哲学信仰路径到达的超越是属于本己的、个体内在性的超越。雅斯贝尔斯将具有超越意识的个体专门赋予了“生存”的称谓,那么所谓超越就是内在于个体生存意志中的一种升华性指示。当个体意识到自身原本就拥有超越性的时候便成为生存,此时的生存为了通达自身内在性的超越便会注意到大全世界中各色各样的密码,每一次解读密码的过程就是个体生存向自身内在性超越迈进的过程,这条奋进的道路便是哲学信仰的道路。虽然这条通往自身内在性超越的路径没有上限,但这恰恰说明了个体自身潜力及可能性的无限,雅斯贝尔斯的哲学信仰恰恰就是要推崇一种包容性和可能性,而且是对自身可能无限性的关怀。可以看出,雅斯贝尔斯的哲学信仰十分强调个体生存与内在性超越的一体性,即内在性的超越是蕴含在个体生存当中的。他希望“能够在自由的自我创造的崇高之中重新意识人的实存的根本目标”[3]54,因为“在当代精神状况中开始意识自身的人,拒斥任何从外部作为权威而强加给他的信仰或信念”[3]54,55。哲学信仰所秉持的恰恰就是这样一种信念,它是个体生存对自身内在性超越的一种信仰,若想通达这样的超越便需要不断开拓出自身潜在的可能性。当然,在世界哲学的关怀下哲学信仰的内涵不止于此,但就自身去论及超越的话这是唯一的路径。(二)哲学信仰重新树立起现当代哲学的使命。雅斯贝尔斯十分肯定几个世纪以来哲学思想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推动。“哲学思想曾经维系了一种关于人的实存的终极理性的认识,它曾经使宗教世俗化,它也曾经确定无疑地实现了自由个人的独立。”[3]118但令雅斯贝尔斯感到痛心和无奈的是,自十九世纪下半叶开始,传统哲学便成为大学学派组织去从事的一项事业。这样一来,真正的哲人精神便逐渐丢失了。他认为哲人精神是从哲学家自身的源泉中汲取的,并以思想形式流入他们各自的意识和血液中。可遗憾的是,哲学同自己的根源逐渐分离开来,它力图在各个学科面前证明自己为何存在,甚至声称自己是纯科学。“就其绝大部分的内容而言,它与其说是一种对哲学根源的汲取,还不如说是迷恋于片段的学说、问题、见解和体系。它在形式上是学术的,内容上是理性主义的。它同个人生活没有任何关系。”[3]119很明显,雅斯贝尔斯认为哲学原本应该肩负起崇高的使命,到了现时代却仅仅成为一个缺乏对人类命运终极关怀的具体学科。哲学信仰的宗旨便是让人类从自身出发到达超越,使其个人意愿能够回归。这样不仅是对哲学本身的拯救,同时也是对天启信仰者的救赎。对于哲学本身来讲,沉浸于只言片语的研究的确背离了哲学要关怀人类生存的初衷;对于天启信仰来讲,真正的宗教信仰精神已经没落,宗教功能被过分夸张,这本身也背离了宗教精神的初衷。而且,现存的宗教信仰之间往往呈现互相排斥的行为,使得人类在自身有限性的基础上变得更加狭隘,雅斯贝尔斯认为唯有通过哲学信仰可以消弭掉这种误会、分歧与隔阂。因此,凭借众多的个体生存对哲学信仰的践行来重新树立起现当代哲学的使命任务是势在必行的。(三)哲学信仰避开了基督信仰有神论的桎梏。几乎一直以来,雅斯贝尔斯都被冠以有神论存在主义哲学家的称号,但是很明显,纵然他探讨信仰问题,但其所探讨的哲学信仰实质是一种无神论的信仰。我们也可以说,雅斯贝尔斯给“信仰”一词重新找了一个定位。在雅斯贝尔斯看来,宗教信仰已经丧失其原本的精神内核,“宗教被拼命夸张到荒谬绝伦的地步,因为它不再被人们以一种原初的信念来信奉了”[3]121。他认为现时代的人实际上早已失去了信仰,所谓有宗教信仰不过是想要通过窒息自己的意识来有所信奉。这种类似于对上帝盲信的行为是雅斯贝尔斯竭力反对的。此外,在科学空前发达的时代,人类对科学的迷信很容易衍变出与之相对立的对科学的敌视。这种反科学的迷信在雅斯贝尔斯眼里恰恰是一种伪装成科学的荒谬东西,如各种占星术、基督教还有各类神学及神秘学等等。这些神秘的东西影响非常巨大,即便是观念差别非常大的人之间也会随众升起一种盲信,雅斯贝尔斯认为这是摧毁人类理性的元凶之一。带着这样的迷信,富有成果的精神交流就变得不太可能了。当然,宗教的本质并不是迷信,自然也有不将基督教信仰的上帝奉为客体存在的解读,雅斯贝尔斯针对的也不是这种意义上的宗教,或者说他也无法彻底去否认真正的宗教能把人带到超越跟前。但是,雅斯贝尔斯对于无神论的哲学信仰近乎偏执的宣传必然有其良苦用心。就像他原本并不是有神论哲学家一样,但因为他谈及了“信仰”便会遭到众人的误解。如果他一旦给天启的宗教信仰留下空间,便给了那些形式化信奉上帝,甚至狂热又狭隘的盲信者留下思想繁衍和宣传的可能。虽然竭力推荐哲学信仰的行为似乎是不愿给宗教留下空间,但是雅斯贝尔斯本身的用意在于消解宗教中的那些偏见和排外,这样一种表达方式又何尝不是对宗教的净化性推动。

四、结语

雅斯贝尔斯哲学信仰的提出具有重大的理论贡献,虽然对其进行具体论述的很多手稿都已经遗失,但是从一些残篇以及后人为之所做的总结和研究来看,哲学信仰是其世界哲学构想的一部分,其目的从宏观上讲是要促进世界哲学与各民族文明在世界范围内的沟通,以便增加全人类彼此间的互信和交往;从微观上来说,则是要给个体生存找寻一条通达自身内在性超越的轨道。信仰往往是需要人终身去秉持的事情,哲学信仰的提出无疑是对个体生存走向自由、理性、完整的一种督促,同时更是对世界哲学提出的无私、公正、友好以及面向未来多元可能性的重要要求。

作者:韩宁 左剑虹 单位:山西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