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哲学对佩列文创作的影响

时间:2022-04-25 11:3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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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哲学对佩列文创作的影响

摘要:《夏伯阳与虚空》是一部渗透中国禅宗哲学的俄罗斯后现代主义小说。本文从南派禅宗思想与小说内容的交相呼应入手,分析中国禅宗哲学对小说中世界观、人物形象、叙事手法三方面的影响。

关键词:佩列文;南派禅宗;夏伯阳与虚空

在20-21世纪的文学创作中,越来越多的西方作家开始把目光转向远东的哲学。在俄罗斯,也出现了布宁,索罗维耶夫,别雷,勃洛克,古米廖夫等一批作家,试图运用东方哲学来决定俄罗斯的前途和命运。[1]苏联诗人沃洛申曾说道:“如果说过去欧洲的东方文化研究是基于欧洲与东方穆斯林世界曾经存在的渊源,那么现在,新生的印象主义则开始探寻他们与远东文化的共同根源。[2]所谓的远东宗教与哲学,就是指以中国为首的佛教、道教文化。谈到佛教对俄罗斯文学的影响,首先就应提到佩列文。他本人曾游历中国、日本、韩国,对禅宗佛教青睐有加:“我完全接受佛教的道德准则,这有利于训练人的心灵智慧”,[3]“佛教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能帮助净化现代社会倾倒在我们头脑中的垃圾……它让我在工作之余得到放松”。[4]因此在他的文学作品中,时常能碰到佛教偈语一般的对话和思考。中国文学批评界也曾对其作品的佛教内涵做出过剖析,其中以郑永旺最具代表性。他从禅宗佛教和后现代主义的相似性入手,以《金刚经》和《坛经》内容为依托,深入分析了《夏伯阳与虚空》中的禅宗思想。[5]本文则进一步发掘出《夏伯阳与虚空》和南派禅宗的紧密联系,主要用《坛经》偈语分析小说中的人物特性和情节发展,从而阐释禅宗哲学对佩列文的创作世界观、人物塑造、叙事手法等方面的影响。

一、如何判断是南派禅宗

中国禅宗佛教最发达的时期当属唐宋。武则天在位期间,第五代禅宗祖师弘忍寂灭,他的两大弟子神秀和慧能分别成为北派和南派禅宗祖师。北派神秀的主张继承了印度禅的传统,要求信众念经,坐禅,苦修,持斋拜佛,修炼的过程要循序渐进,方可达到涅槃;而南派慧能正好相反,他将修行的过程彻底简单化,认为“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6]一切修行只在人们心中,一念顿悟,便可参透禅机,到达极乐世界。这种“人人皆可成佛”的观点在8世纪末广受欢迎,慧能因此成为中国人间佛教的祖师。值得一提的是,慧能祖师一字不识,他曾告诉弟子“诸佛妙理,非关文字”,[7]认为真理不可言说。这与佩列文的创作理念高度契合,他曾在专栏文章中写到,佛道两家都认为真理不能用语言表述,他的创作也试图体现这一理念。[8]再对比《夏伯阳与虚空》中“万物都是虚空”的世界观,以及与虚空一道住院的精神病患者有关极乐的讨论——只有当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才能得到极乐。对小说中的禅宗思想细化解读后,可以得出结论,这部小说深受南派禅宗的影响。

二、禅宗哲学对《夏伯阳与虚空》世界观的影响

“虚空”是小说中出现最频繁的关键词。主人公之一名为“虚空”,但他真正认识到万事皆空是借助夏伯阳的引导。两人的谈话就如佛语机锋,夏伯阳用天衣无缝的逻辑告诉虚空,意识在人脑里,人脑在身体上,身体在房间里,房间在宇宙中,宇宙在其自身,自身在人的意识里——一切都发自本心,一切形态都是空。正如《坛经》所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9]一切表现于外在而映射在人们心中的各种事物的相状都是虚妄不真实的。小说中反复提到的“内蒙古”和“乌拉尔河”,其实就是“涅槃”和“彼岸”的象征。作家是这样描述内蒙古的:内蒙古存在于能见到“虚妄”的人心中,但说它在“虚妄”中又不太恰当,因为虚妄本是一无所有。但可以确定的是,“内蒙古”是所有人穷尽一生所追求的地方。当虚空一行人在1919年的世界被造反的政委逼得走投无路时,在夏伯阳的带领下,他们准备渡过乌拉尔河。得知乌拉尔的本质是虚无,虚空颇为担心:游过这条不存在的河,他是否还能回来?他还是自己吗?但随后他意识到,在这个一切虚无之地,从时间伊始他就躺在河边,忽睡忽醒,什么都不存在,又何患自己会迷失?正所谓“生死迷界之此岸,而至涅槃解脱之彼岸”。人在此岸上有生有死,到达彼岸,就能超脱于生死之外。无上大涅槃,圆明常寂照。[10]在涅槃(Нирвана)之中,生死断灭都源于人的假我自执。这样虚无的世界观反映了苏联解体后人们普遍的精神状态,“人们在一无所有的废墟上建起一座监狱,然后终生受困其中”,[11]佩列文借主人公之口告诉读者,只有从一切生活的枷锁中走出来,才能看到真正的自由。

三、禅宗哲学对人物塑造的影响

夏伯阳以禅宗佛陀形象出现。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所使用的消弭万物的黏土机枪——佛陀小指,那实际上是他自己的手指。最后一幕,夏伯阳出现时,“他的手上缠着绷带,看得出来,本该包着小指的地方是空的”。[12]处在敌人围攻之中,夏伯阳更显其佛性,他不慌不忙地对虚空说:“只要你能做到对恐惧无动于衷,敌人就无法发现你。”这样的说法,来自佛法中的“本心论”,“我本元自性清净,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内外不住,去来自由”。[13]小说中他始终承担着教化虚空的任务,不断引导他认识世界本源,在虚空重返1990年的世界,他又变成了虚空的拯救者。并且,夏伯阳的教导方式颇有禅门风范。禅宗不直接向人传道说理,而是教人“自得之”。“佛性本自具足,莫向外驰求”。[14]夏伯阳在与虚空的谈话中接连抛出问句,从不替他解答疑惑。虚空经历了漫长的“渐修”过程,才达到“顿悟”。虚空在这里是世界本来面目的象征。除了提到虚空受伤后剃光了头发,文中对虚空的相貌不见只字描写,而其他人出场,都会有详细的五官、外貌描述。因此虚空留给读者的印象是难以捉摸,一团模糊的。这恰好应和了经文中对“虚空”的解释——人之本性,犹如虚空,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15]虚空能自由穿梭时空,往来于各个维度,处在似梦似醒的状态,那是因为真实存在的只有他自身,“虚空”中囊括万物。

四、禅宗哲学对佩列文叙事手法的影响

小说情节发展采取了多维时空,虚实相生的手法。1919年的世界中,虚空是夏伯阳的政委;1990年的世界,他是精神病患者。这两个世界构成了故事的主干。虚空借助“昏迷”、“梦境”往来于这两个世界,并且始终分不清,到底哪端是真实,哪端是梦境。除了这两个主干世界,在1990年的世界,每个精神病患者都有自己的梦境,在梦中他们或化身不男不女,或大谈日本哲学,或执着于寻找极乐世界,在我们看来,梦境的描写对现实中呆板单一的精神病人形象做出了补充,要想理解作者深层次的哲学思辨,更应该探究梦境中的内容。而在1919年的世界,虚空在黑男爵的带领下见到了“两个舞台布景之间明亮的空隙”,也就是处在夹缝中的又一个世界。最终,整个小说的框架就是建立在两个主干世界,数个分支的基础上。借夏伯阳之口,我们得以知道作者构建这种框架的原型:夏伯阳用戏谑的口吻讲述了“庄周梦蝶”的故事,告诉虚空他的人生不过是从一个梦境转移到另一个梦境,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存在。也就是说,故事的多维时空观借鉴自“庄周梦蝶”,整部小说立于混沌之中,让人难以分辨现实和虚幻。第二点是作者运用的模糊叙事风格。“模糊”一词是指“其界限不是泾渭分明地确定好了的”。[16]“模糊”首先体现在语言风格上,季羡林曾说:“参禅斗机锋,本来就是迷离模糊的,再使用中国朦胧模糊的语言,可谓相得益彰了”。[17]无论是夏伯阳与虚空的对话,还是虚空阐述自己对世界的思考,其语言都是玄而又玄,让人如坠云雾。举其中一例:虚空在与出租车司机闲谈时说道,“我很清楚应该怎么整治俄罗斯。每当意识中出现俄罗斯的概念和形象时,应该让这些概念和形象消解在自身的本质中。但由于俄罗斯的概念和形象根本没有什么自身的本质,结果一看,俄罗斯已经完全给整治好了”。[18]就是这种禅宗偈语一般的表述,在1990年的世界,虚空被大家认为是精神病患者。另外,“模糊”还体现在时空边界的模糊不清。夏伯阳本应存在于1919年的世界,但在小说结尾,他竟来到1990年,与虚空一道走入极乐世界“内蒙古”。对于他的出现,作者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对于“内蒙古存在于何处”,“黑男爵从哪里来”等问题,我们也无从得知。这传达出作者“不说破”的禅学态度——把故事交给读者,在模糊中解决矛盾。

五、结语

通过分析可以得出结论,以慧能祖师为领袖的南派禅宗对佩列文创作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禅学所秉持的“万事皆空”的世界观被完全套用在《夏伯阳与虚空》的世界,主人公之一夏伯阳更是不遗余力地宣扬这一观念;第二,作者在塑造人物时借鉴了禅宗佛陀的形象,夏伯阳是佛祖化身,而虚空则代表“人性本空”,这样一来,两个主人公的交往就变成了“佛”与“人”的对话;第三,佩列文借鉴“庄周梦蝶”的故事,以多维空间、循环往复的叙事方式,构成了作品如梦似幻的整体基调,在语言风格和关键问题的交代上,作者采取“模糊策略”,通过似是而非的叙述,让读者自行探究作品的思想内涵。诚然,吸纳宗教思想资源是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显著特征。阿格诺索夫认为,“将哲学问题与社会问题相结合、同时运用了后现代诗学因素的新现实主义作品将成为至少最近十年的主导趋势”。[19]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到,在宗教思想的包裹之下,作者仍没有放弃传统俄罗斯文学的教化作用:他从佛教唯心世界观的角度出发,探究世界本源,辨别真实和虚假,解读后苏联时代人们遭受的心灵危机和群体性迷茫。尽管有很多批评家认为佩列文的作品语言苍白,思想贫乏,但相信读者能感受到作家带给他们的以禅宗文化为框架的深层审美体验。

作者:秦睿梓 单位:浙江大学俄语语言文化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