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心学哲学立场研讨
时间:2022-05-28 05: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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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明理学中,阳明心学往往被看作典型的唯心主义,以此定判阳明哲学只能说明并不了解阳明哲学的真正义涵。阳明哲学的理论命题“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涵盖了理学的方方面面,高妙至极,然而若想了解阳明心学的旨趣并非易事,阳明同时代的罗钦顺就曾质疑阳明的学说为“是内而非外”,此后,历代不同学人均以“是内而非外”为阳明学说定性的。然而问题的关键是阳明哲学究竟是不是如此。本文以此为出发点,以探索学习阳明哲学和对其加深了解的态度,试图对阳明心学作一合理的阐释。
一、心外无物的哲学义涵
要正确的理解阳明心学的哲学立场,有必要先了解他的“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真实涵义。先来看看王阳明是如何阐发“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思想的:一次,阳明游南镇。一友人指岩中花树问他说:“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阳明回答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1](《王阳明全集•传习录》)问:“人心与物同体,如吾身原是血气流通的,所以谓之同体;若于人便异体了,禽兽草木益远矣,而何谓之同体?”先生曰:“你只在感应之几上看,岂但禽兽草木,虽天地也与我同体的,鬼神也与我同体的。”请问。先生曰:“你看这个天地中间,什么是天地的心?”对曰:“闻人是天地的心。”曰:“人又什么教作心?”对曰:“只是一个灵明。”“可知充天塞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人只为形体间隔了。我的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仰它的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俯它的深?鬼神没有我的灵明,谁去辩他吉凶灾祥?天地鬼神万物离却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鬼神万物了;我的灵明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亦没有我的灵明。如此,便是一气流通的,如何与他间隔得!”又问:“天地鬼神万物千古见在,何没了我的灵明,便俱无了?”曰:“今看死的人,他这些精灵游散了,他的天地万物尚在何处?”(《王阳明全集•传习录》)由这些表述可以看出阳明“心外无物”思想中的“心”是指主宰主体并与主体同生共存的“灵明”“精灵”之“心”,通过此“灵明”“精灵”之“心”人能感通天地万物。而“无物”不是说物本身不存在或“千古见在”,而是有没有与主体之人发生关系。在阳明看来,“心—物”、“主体—客体”是有机的统一体,其独立、抽象的存在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作为客观存在的“物”(客体)只有与主体发生关系时才有意义和价值。由以上简析可以看出,阳明“心外无物”的命题表达的是当主客发生关系时主客有机统一同时并在的超越心物二元对立[2]的表述,而并非真的心外有万物。了解了这一点,阳明一生其他的理论命题就会迎刃而解。
二、“合内外”:即本体即工夫的哲学立场
阳明心学极为高妙,其理论命题“心即理”、“知行合一”和“致良知”,为好多人所不了解。阳明心学果真如历来所说的“是内而非外”“重内遗外”或“完全转向内向性”吗?早年阳明对朱子的“格物穷理”说奉若“神明蓍龟”,并躬亲践履,这表现在他早年“格竹子”事件中。但朱子格物说毕竟容易造成主客二元对立,如朱熹解“致知”为:“致,推极也。知,犹识也。推极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释“格物”曰:“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3](《四书章句集注》)由此可以看出在朱子的格致思想中的确存在外向求知的趋向,然而通过外向的“格物”达至内在道德理性的认知与体悟,这于逻辑上是说不通的,这需要一主体的转化,在朱子本人可能并未认识到,但在其工夫上确实存在“格物优先”“先外后内”的特点,其逻辑走向自然是“务外遗内”。阳明格竹事件正说明了这一点,所以阳明格竹子失败后不无感叹“自委圣贤有分”;又由于阳明艰险的政治生涯和宦海浮沉的特殊的人生经历,在龙场始悟圣学之旨“只在心上作”。这也恰恰说明了阳明心学是阳明在几经生死的政治斗争中亲身体悟所证验的,所以他深信不疑。但由于当时朱子的学说被官方认定并加以推广,所以,面对圣学不明,他明辨“格物”之学,不忍“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以免圣学流于“毫厘千里之谬”,因此,他批判朱子“务外遗内”“纵然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
然而阳明虽然一方面批评朱子“务外遗内”,但他本身并不单言“内”“外”,正如不单言“心”“物”一样,诚如前面所分析的,“心外无物”阳明所要表达的是当主客发生关系时主客有机统一同时并在的超越心物二元对立的表述,而并非真的心外没有万物,心物只有发生关系时物才对主体之心有意义。同样,“合内外”同样也不能单独强调“内”或“外”之一面,需要合“内”“外”两面而言之。“合内外”可以说是阳明“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等重要理论命题的逻辑前提与哲学立场。那么,“合内外”之“内”指什么,“外”指什么,“合”的终极指向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合内外”呢?合理的理解这些,对于恰如其分地理解阳明哲学旨趣至为重要。不妨先从为学工夫说起。为学工夫涉及到阳明对《大学》的“格致诚正”的解释。阳明解“格物”为“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为“正其物之心也”;“诚意”为“诚其物之意也”;“致知”为“致其物之知也。”正如前述,心与物独立的存在是没有价值和意义的,这里所要表达的其实就是超越心物、主客二元对峙的立场的“合内外”之功,也就是“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内涵。显然“心”“知”“意”是作为实践主体的的内在心理机制及其活动,也就是合内外之“内”。作为实践主体之人的内在心理活动总要凭借一思维对象或外在之物才能产生活动,而这一发用流行的过程也就是由内向外的过程,可见“合内外”之功不是静态的过程而是主客、心物同时并在的动态合一[4]的行程,而“外”也就指向了引发主体心理活动的一切“物”“理”之“相”。那么,为什么要“合内外”呢?阳明说:“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
(《王阳明全集•传习录》)从这里可以看出,“合内外之道”的指向在“性之德”,具体而言也就是儒家的安身立命的方式。由此可见,“合内外”是服务于修养之“内圣”与事功之“外王”的知行合一的道德践履之中的。不仅为学工夫无内外,阳明也是反对本体工夫有内外的。他说:“工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为后来做工夫分了内外,失其本体了。如今正要讲明工夫不要有内外,乃是本体工夫。”[1](《王阳明全集•传习录》)由此可见,“合内外”是阳明为学的即本体即工夫的总体特征,他是站在儒家道德理性以及知行合一的价值立场统合“心”“物”、“内”“外”的。以此为进路,阳明的“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重要哲学命题更豁显其价值意义。“心即理”的主要涵义也就表现为“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边添得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亲,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这一无私欲之蔽的“发”的过程也就是“合内外之道”的“性之德”实现的过程;“性之德”实现的过程也就是在道德理性统摄下的知行合一的行程;而“知行合一”也就是“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互渗,不分说“知”与“行”,二者不可分割,知行之进路是“知”“行”二者互渗互证的动态行程中“合内外”的道德实践活动;“致良知”是阳明一生探索的最高结论,而作为道德实践主体之人的“致”“良知”的过程也正是“真知行”的“知行合一”过程,也是高度自觉的“合内外”之功的过程。由此可见,合内外与阳明的重要哲学命题是一脉相承的。
综上所述,以“是内而非外”“重内遗外”或“完全转向内向性”等论断来界定阳明哲学立场有失偏颇,王阳明哲学的基本立场并非如此,他是在道德理性统摄下超越心物、内外、主客的二元对峙,以“无内外”或“合内外”为其哲学旨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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