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溪易学研究论文
时间:2022-12-22 11: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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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文章辨析了退溪与朱熹在对待《周易》“经传关系”问题上的差异,特别强调:退溪并不尊崇朱子易为卜筮而作的观点,他坚定的实行经传合观,也与朱子在经传分合上犹疑不定的态度大相径庭。朱子易为卜筮而作的观点,在当时或以后并未得到很多人的认同。
关键词:易学;李退溪;朱熹;卜筮;以传解经;经传分离
OnLITui-xi’sYilearningagain
Abstract:ThispaperdiscriminateddifferencesbetweenLITui-xiandZHUXiintreatingtherelationshipbetweentheTextandCommentariesofZhouyi,andparticularlyemphasizingthatTui-xididnotadvocateZHU’sviewofthatYiwascomposedforthepurposeofdivination,butfirmlyadheredtotheunityoftheTextandCommentaries,widelydivergentfromZHU’shesitatingattitudetothecorrelationbetweentheTextandCommentaries.ZHU’sviewofthatYiwasoriginallyanoracularbookwasnotwidelyacknowledgedthenorlater.
Keywords:Yilearning;LITui-xi;ZHUXi;interpretingtheTextwiththeCommentaries;separationbetweentheTextandCommentaries
1998年夏季,在汉城国际易学学术讨论会上,我发表了题为《退溪易学初论》[1]的论文,重点探讨退溪易学与朱子的关系问题。我的结论是:退溪易学既承继朱子又与朱子有所不同。最近看到台湾大学陈鼓应教授的《乾坤道家易诠释》[2]一文,感到退溪易学观点有一点在那篇《初论》中没说透,现在有必要再讨论一下。
陈先生文章指出在中国易学史上有二次扫雾的工作。雾是什么呢?雾就是指在易学史上出现的迷惑人的东西。它遮障人们的眼睛,必须予以扫除。据陈先生说,第一次雾,是“长久以来,易学界不仅以战国易来解古经,甚而以宋明易来附会古经经义,结果反而把一部原本简朴的典籍,弄得面目全非。”[2]站出来扫雾的是朱熹。朱熹认为“易本卜筮之书”、“易之作,本只是为卜筮”,“极力主张有关易学的研究应回归《周易》的本义来进行了解。”“他在扫除历来旧《易》的迷雾,主张回归本义的立场,应给予高度肯定。”[2]第二次雾是在朱熹之后,人们继续“以传解经”。这第二次扫雾工作是当代易学专家高亨、李镜池等人完成的。他们的办法是严分经传。看情形,还有第三次扫雾,陈先生未明言。我体会陈文的意思,这第三次雾是人们未能把《周易》与道家联系起来,从而建立道家易。第三次扫雾的人,不言而喻,就是陈先生等道家易专家。他们扫的办法是,在严分经传的立场上,“一方面探索古易筮书中有关人生哲理的经验智慧;二方面则在古筮语言之外,探讨《易传》哲学思想的形成;再试图理清它和道家思想的渊源关系,从而试图重建道家易学”。
陈先生指出的易学史上三次扫雾工作的意义,如果我理解不误的话,那就是三句话:恢复《易经》卜筮之本来面目;把《易传》与《易经》划分开来,经是经,传是传;把整个《周易》划归道家。陈先生这三次扫雾的说法,在此我无意品评。第二次、第三次发生在退溪身后,与退溪无关,此不赘述,现在单说朱子第一次扫雾及其对退溪易学的影响。朱子于《易》,最基本的观点是:“孔子之《易》,非文王之《易》。文王之《易》,非伏牺之易。《伊川易传》又自是程氏之《易》也。”[3](第17页)但是朱子只是说伏牺、文王、孔子之易各有不同,伏牺、文王重在卜筮,孔子重在义理,并不曾说经是经,传是传,经传不相干。朱子说:“若伏牺氏之彖,文王之辞,皆依卜筮以为教,而其法则异。至于孔子之赞,则又一以义理为教,而不专于卜筮。”[3](第16页)朱子的意思,很明显,《易》本为卜筮而作,到孔子作《易传》,才从卜筮中推说出义理来。他告诫学易的人先读经文即卦爻及卦爻辞,懂得易的本指后,然后节节推去,道理尽可以无穷。可是朱子并没说读《易》懂本义之后就不必知推说义了。他只是强调读《易》要先明本义,然后知推说义。就是说,读《易》不可只读孔子《易传》而置伏牺易、文王《易》于不顾,颠倒经传轻重。朱子强调读《易》宜分清前后次序,首先读伏牺之易,只有卦爻之画,《彖》、《象》、《文言》一概没有。这才能见得易之本义——卜筮。然后读文王周公之卦爻辞,这还是就占筮说。再后是读孔子《易传》。孔子《易传》全是讲道理,可是道理还是从卜筮上发出来的,告诉人们此为什么吉,彼为什么凶。可见,朱子虽然将易分为三个不同层次,各有特点,但是他并不以为孔子之《易传》是与伏牺、文王之易断然分开的。如他告诫说:“要须先以卜筮占决之意求经文本义,而复以传解之,则其命词之意,其所自来之故,皆可渐次而见矣。旧读此书,尝有私记未定,然循此求之,庶不为凿空强说。”[3](第21页)意谓读易首先以卜筮占决之意求经文本义,然后要用孔子《易传》加以解释。舍弃《易传》而只读经文是不行的。朱子认为“《系辞》自大衍数以下,皆是说卜筮事,若不晓他尽是说爻变中道理,则如所谓‘动静不居,周流六虚’之类,有何凭着。今人说易,所以不将卜筮为主者,只是怕少却这道理,故凭虚失实,茫昧度臆而已。”[3](第11页)
不过,朱子对待经传关系问题,态度是矛盾的,一会儿说读易先经后传,经传并读,一会儿又强调读《易》要分经分传,各自推求。如他说,“元亨利贞,文王重卦只是大亨利于守正而已。到夫子却自解分作四德。看文王卦辞,当看文王意思。到孔子《文言》,当看孔子意思。岂可以一说为是,一说为非。”[3](第25页)显然经传分开对待。但是有一点,是确切无疑的。那就是,朱子认为《易》为卜筮而作。前人论《易》,皆从义理上探求,惟朱子一由卜筮而推。所以朱子虽然采取吕祖谦编的经传分开的古易版本,可是对待程颐《易传》,二人根本不同。吕氏笃信《程传》,朱子则于《程传》颇多微辞。朱子说程颐用自己的道理说《易》,不是《易》中原有的道理。
退溪于《易》承继了朱子的观点,却未曾全部接受。对于《程传》的态度问题,退溪意见与朱子有分歧。《易》本是卜筮之书,《易》本为卜筮而作这一观点,退溪没有接受。这两点,1998年我在《退溪易学初论》一文已有论述。退溪学问一尊朱子,而在易学方面退溪却有自己的思考。退溪未曾人云亦云地讲过《易》为卜筮而作的话,也不曾批评过《程传》。更重要的是,退溪不像朱子那样犹疑不定,一会儿说经传分开,一会儿又主张先经后传,经传并读。退溪非常明确,无论说《易》还是解《易》,都是经与传合观,以传解经。陈先生所说发生在朱子身上的给易学扫雾的事情,退溪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中国易学一直到传播至韩国的时候,好象尚无人感觉到被蒙上一层雾。朱子之《易》本为卜筮而作的观点,至少据我接触到的材料,退溪没有那样的想法。退溪一直到死都对占卜不感兴趣。至于经传关系问题,退溪心中根本没有经传分观的想法。他都是依传解经,在他的言论中找不出相反的例证。依传解经的例子倒不少见。例如退溪69岁那年乙卯入侍朝讲,“因讲《论语集注》至学《易》,则明乎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退溪推衍其道,讲“六十四卦《易》理皆具”。这一句话就申明了他以为六十四卦并非单纯卜筮之书。并且讲乾之六爻由初九到上九,是用“贵而无位,高而无民”和“穷之灾也”这几句《文言传》的话来解释上九爻辞“亢龙有悔”的。至于怎样避免“亢龙之灾”,退溪又自然而然地举了《系辞传》“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三句应之。又引了否卦九五爻辞“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说明人君而知此“可以无大过矣”的道理。(《退溪先生言行通录》)[4](第17册546页)可见退溪不认为经文都是无哲学意义的占筮之辞。更不认为《易传》不能用以解释卦爻辞。
另外,退溪对于时中、屈伸、谦虚、利,这些《易》之道的理解,显然都是由《易传》中体会出来的。关于时中,退溪说:“凡吾之显晦语默不可不随时消息以善身也。”(《李子粹语》卷三)[4](第7册338页)又说:“尧舜君民虽君子之志,岂有不度时不量力而可以有为者乎!”[4](第7册33页)这一思想无疑得自《彖传》、《系辞传》。
关于往来屈伸,退溪说:“凡阴阳往来消息莫不有渐,至而伸反而屈皆然也。”(《退溪先生书节要》卷三)[4](第4册96页)他认识到往与来、屈与伸,相互转化,但不能一刀断。退溪这一卓见也是来自《系辞传》。
关于谦虚,《易》贵谦。退溪对谦卦六爻及《彖传》理解至为深刻,而且身体力行。认为为学为官都以谦为上。
关于利。《易》经言“利”者极多,几乎无卦不言“利”。退溪亦根据《文言传》理解“利”字之意义。退溪说:“自利之本而言之,利者义之和,非有不善,如《易》言利不利、《书》言利用之类是也。自人之为利而言之,在君子则为心有所为之害,在众人则私己贪欲之坑堑,天下之恶皆生于此。利之为言随处不同如此。”(《退溪先生自省录》卷一)[4](第4册96页)又说:“盖利字之义,循其本而言,只是顺遂便益之名。君子之处事以义,未尝不顺遂便益。故曰‘利者义之和’。”[4](第4册第108页)退溪完全依据《文言传》释利之义,与“利者义之和也”之《文言传》之义正相符合。
以上诸例表明退溪先生治《易》从来是经传相合的。依传解经,从未将经传分开看。但这些是散在各处的零星言论。若从它的诠《易》专著《周易释义》看,则更知退溪是经传合观的。他根本没有以经观经,以传观传的意思。态度极为坚定。朱子那样一会儿经传分观,一会儿又依传释经的模棱意味,退溪是没有的。朱子释《易》,既用文王之本意,又用孔子《易传》之推说义。强调文王经文之本义是为了证明《易》本为卜筮而作,又不忘说孔子《易传》的说法,两者兼顾而实质是重点突出《易》的初始用意卜筮。朱子《周易本义》对于乾卦辞“元、亨、利、贞”四字的解释,是典型的例证。在卦辞“元亨利贞”下,朱子说:元亨利贞,文王所系之辞,以断一卦之吉凶,所谓彖辞者也。元,大也。亨,通也。利,宜也。贞,正而固也。文王以为乾道大通而至正,故于筮得此卦而六爻皆不变者,言其占当得大通而必在正固,然后可以保其终也。此圣人所以作《易》教人卜筮而可以开物成务之精意。余卦仿此。”这里讲卦辞采用了文王教人卜筮之本义,后来讲到孔子《文言》,又采取四德的说法。说:“其以圣人而言,则孔子之意,盖以此卦为圣人得天位,行大道,而行太平之占也。虽其文义有非文王之旧者,然读者各以其意求之,则并行而不悖也。坤卦仿此。”钱穆先生评论说:”二程解经不合经意者多矣,朱子不尽废。惟朱子自解经,则务求其合本义。其论《易》,分别文王卦辞与孔子十翼不同。十翼亦是解经,然《易》之本义有不如此。此等分别,实是太堪玩味。”[3]我同意钱先生的看法,朱子实际上肯定文王作卦辞的卜筮本义,不赞成孔子、程颐解《易》与本义不同之处,然而他又一概取而不废
退溪的《周易释义》与朱子异。退溪不强调孔子十翼与文王卦辞之不同。[4](第16册)退溪卦爻辞与《彖传》、《象传》、《文言传》混到一起讲。干脆不讲乾卦卦辞,对朱子大通利于正固的解释,也不予注意,而对孔子《文言传》四德说则极重视。于其余各卦之《彖传》、《象传》以及六十四卦后之《系辞传》都特别重视。就是说,退溪不曾象朱子那样把经文与传文截然分开。
朱子易为卜筮而作的观点,当时或以后未得很多人认同。他自己也承认,例如朱子晚年七十岁说:
如易,某便说道圣人只是为卜筮而作,不解有许多说话。但是此说难向人道,人不肯信。向来诸公力来与某辨,某煞费力气与他分析。而今思之,只好不说,只做放那里,信也得,不信也得,无许多力气分疏。[3](第19页)
同时他又说:
某尝说,如有人问易不当为卜筮书,诗不当去小序,不当叶韵,皆在所不答。[3](第20页)
《语类》又云:
先生意不甚满于《易本义》。盖先生之意,只欲作卜筮用,而为先儒说道理太多,终是翻这窠臼未尽,故不能不致遗恨云。[3](第20页)
朱子又说:
《易》且看程先生传亦佳,某谬说不足观。然欲观之,须破开肚肠,洗却五辛渣滓,乃能信得及耳。[3](第22页)
钱穆先生说:
朱子《易本义》,在当时未得人信受。[3](第20页)
钱说恰合当时实情。从后世的观点看,比较而言,程传之影响要比朱子《本义》不知大多少。元明清人读易多信程传。李光地主编《周易折中》虽然列《本义》于首位,但涉及具体意见,于《本义》却不乏指点批评之处。对韩国易学的影响较大,韩国从中国引入易学,首先是朱子的《本义》和《启蒙》。但随后《程传》亦引入。在韩国至今流传程朱二书的合刊本,叫做《传义大全》。可见,无论在中国在韩国,《本义》并未把程颐《易传》打倒。这可能与朱子对程传抱着既批评又肯定的态度有关。陈鼓应先生说朱子在易学史上的第一次扫雾工作,实未成功。如果说迷雾确实存在的话,那么,朱子扫了之后依旧存在。
韩国人治《易》,对待朱子的态度,退溪可谓最具有代表性。概言之,大致是这样的:崇敬朱子,在理学方面以朱子是非为是非。而在易学方面,则不完全如此。朱子说《易》为卜筮作,退溪没完全相信。朱子说孔子《易传》有不合经文本义之处,退溪不以为然。朱子不希望学者读《程传》,退溪则主张读《易》把程传放在第一位。更为重要的,朱子在经传关系上,态度犹疑不定,而退溪则坚定地实行经传合观。我综观退溪全集,未发现退溪有离开《易传》解释《易经》的说法和做法。
参考文献:
[1]吕绍纲.退溪易学初论[A].国际易学研究:第5辑[C].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
[2]陈鼓应乾坤道家易诠释[J]中国哲学史,2001,(1)
[3]钱穆.朱子新学案:第4册[M].台北:三民书局,198911-25.
[4]退溪先生文献全集[Z]韩国:启明汉文学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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