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庄子·逍遥游一书中的精比巧喻
时间:2022-04-13 11: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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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逍遥游》几乎由寓言和比喻构成,行文挥洒自如,奇幻莫测,不仅描写形象,而且结构大起大落。比喻通俗浅显,使人易于明白。本文对其中的精比巧喻进行了分析。
关键词:哲理思想;精比巧喻;精神解放
我国先秦时代诸子散文的一大特色,是哲理的思想和艺术的因素水乳无间地交融在一起。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杰出的,是著名的《庄子》散文。鲁迅评论庄子时说:“著书十余万言,大抵寓言,人物土地,皆空无事实,而其次文则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之能先也。”
庄子生于战国乱世,诸侯之间征伐不已,暴主佞臣杀人如麻。而且统治阶级以“术”治人,严刑峻法,网罗密布,使人“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在这种情况下,庄子愤世嫉俗,成为一个遁世主义者。他宣扬人应当脱弃一切物累,而获取精神解放,争得绝对自由。《庄子·逍遥游》这篇文章,就旨在说明人应该由“有待”(一切客观依靠)而进入“无待”,人只有脱弃掉一切物质条件、物质欲望,才能取得真正的自由。
文章以描写神奇莫测的巨鲲大鹏开端: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北冥,是古代传说中的北方溟漠无涯的大海;“鲲,鱼子。凡鱼之子名鲲。”又释鲲“本小鱼之名”(明·方以智),庄子在这里却偏用为大鱼之名。文章开首便先声夺人,描绘出一个波澜壮阔的场面:一条其大无比的鱼自由地遨游在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鱼之大,不知其有几千里,庄子却用一个小鱼之名--鲲来命名,这其中就含义无穷,耐人寻味。接着,庄子笔锋一转,鱼又化为一只大鸟,腾空而起。鱼之大,已经令人惊奇了,瞬息间,鱼竟然又变成鸟。变之快,变之奇,真正令人咋舌。鲲如何变为鸟,庄子没有细致描写,但我们仿佛可以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鲲在大海里一振,顿时,洪波涌起,巨浪连天,鲲的形象即刻逝去,随之而出现的是一只巨鸟大鹏。鱼变为鸟,鸟当然要飞了。“怒而飞”,是说积满力气,怒张毛羽,一突而起。“怒而飞”三字,穷形尽相地写出了一个庞然大物在起飞时的那种突飞迅猛的样子。鸟飞往天空,它的翅膀像天上的一块大云,垂阴布影,遮天蔽日,然后,将飞往南方的“天池”。
庄子为了使人们相信他鲲变为鹏而南徙的寓言,又引出所谓“齐谐”(古代记怪异之书)作为佐证:“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转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庄子引“齐谐”这本书中关于大鹏南徙的记载,并不只是单纯用“齐谐”作为他的旁证,而是用“齐谐”的记载补充描写他的大鹏究竟怎样“怒而飞”,以使形象更加鲜明。鸟越大,起飞便越有力,翅膀拍打着水面达三千里之遥,才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搏,拍打着翅膀回旋;扶摇,从下往上的旋风。“抟扶摇”三字有形有声,活画出了大鹏高飞时凌摩霄汉的气势。接着又说,这只“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一经起飞,要时经半载,方一落脚止息。大鹏的起飞真是惊心动魄。接下来是一段极其轻松、舒缓的描写: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无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野马、尘埃,都是春天飘在空中的游气;“息,出入气也。”这些微小的东西,只要一点出入之气可以使它们在空中飘荡了。人在下边看天是青苍色的,这并不是它的正色,大鹏在九万里的高空看地面,也是这般颜色。这里的“野马”一段,与前边“大鹏”一段紧紧相连,一个形象无比巨大,起飞一次,翻天覆地;一个极其纤微,人目难见,只需出入之气就可以使它们在空中飘荡。这一大一小,互相映衬,显示出了庄子文章的神奇莫测与参差、跌宕之美。
庄文的神奇,不仅体现在所描写的形象上,也体现在文章的结构上。由一个宏大的、大动大摇的场面,陡然变到极小的、和平宁静的场面,两相映衬,正所谓大起大落。我们读《逍遥游》到这里,犹如驾船在峡谷之中,经过激流险滩,突然到了风平浪静的湖面,使读者绷紧的心弦一下放松下来,在目前宁静的景致里细细回味着刚才的搏斗,这正是庄子的神来之笔。
庄子对大鹏、野马、尘埃的描写,都是为了论证他的绝对自由论而用的比喻,但到此,却还没有点出主题。接着下面,他又以比喻比:
且夫水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则胶焉,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在斯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这一段以水负舟比喻风负鹏,说明大鹏南徙还不是绝对自由,还属于“有待”,并没有达到“无待”的境界。水不大,当然负不动大舟,屋里的凹地上倒一杯水,草芥就可以在其中飘荡了。所以,风不大就负不动大翼,负动大翼,就一定有大风。他的这些比喻,非常通俗浅显,使人易于接受,同时又像一个个台阶,引你一步步走去,实际上是一种形象的论证。
接着,庄子又把文章宕开去,童话般地设计了一个蜩与学鸠的故事。以蜩、学鸠对大鹏的嘲笑,说明“小知不及大知”的可怜、可笑: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而起飞,枪榆枋,时则不止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苍茫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蜩,即蝉;学鸠,即斑鸠;决,很快的样子。这里,庄子用的是以比喻比、比中套比的手法。写蜩与学鸠,还是为了写大鹏。大鹏南徙要高飞九万里,蜩与学鸠却以自己飞高至榆枋、飞不到则落于地面来嘲笑大鹏。对于蜩与学鸠的浅见陋识,庄子又用行路远近、备粮多少的比喻加以讽刺。庄子形容蜩与学鸠“决而起飞”,用了一个“决”字,堪称妙笔,把二虫鼓动着翅膀,仓促地飞上飞下的滑稽样子,完全描模了出来,而与前边“怒而飞”的大鹏形成鲜明的对比。用了蜩与学鸠的比喻,庄子似乎还嫌不足。于是,又用“小年大年”进一步说明他的思想: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灵冥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朝菌,朝生而暮死之菌;蟪蛄,即夏蝉。冥灵、大椿,都是长寿之木;彭祖,前人说他活了八百岁,以长寿著称。庄子先写两个生命极为短促的朝菌、蟪蛄,它们一个活不到一天,一个活不到一年。接着又写了“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朝菌、蟪蛄的寿命,与它早已无法比拟了。庄子又举出一个寿命更长的大树--上古之大椿,它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朝菌、蟪蛄与冥灵、大椿相比,何足为道!彭祖只不过八百岁,他与冥灵、大椿比起来,不就如朝菌、蟪蛄同冥灵、大椿相比吗?他的寿命也是短的,而世间众人却认为彭祖的寿命最长,每每与他相比,不是很可悲吗?人有所知,必有所不知,正所谓天外在天,若想真正“逍遥”,必须要扩大自己的视野,打破固有的思想。
《逍遥游》从鲲变化为鹏开始,经过一连串的比喻后,庄子的笔又回到了大鹏上去。“汤之问棘”一节,又讲鲲鹏以及斥鴳嘲笑大鹏的南飞,这并不是简单的重复。在这里,庄子把他反复论说的这一切,再到“历史”的材料加以证明。
庄子想解决的是人在混乱的社会里的处世问题。千奇百怪、变化多端的描写,犹如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穿过峡谷,流过平稳的河床,经过乱石,最后归入大海一样,在九曲回转以后,庄子的笔触及到了人间。人间也同他以上所举的一系列比喻、寓言一样,有各种各类: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庄子在前边所描写的鲲、鹏、蜩、学鸠、斥鴳、小知大知、小年大年,一系列的反复比喻,只不过是这一段的铺垫,中心思想都体现在这里。他的千变万化,恢诡谲怪,都百变不离其宗--讲人的生存,讲绝对自由。“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就像那蜩、学鸠、斥鴳一样:“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宋荣子、“御风而行”的列子,就像那乘大风南徙的大鹏一样。从这一节里,我们可以看出,他认为大鹏、宋荣子、列子都是“有所待”者,连大鹏在内,它虽然能南徙天池,但无扶摇之风也不能高飞;宋荣子“犹有未树也”,列子也得乘风才行。大鹏、宋荣子、列子都不是“逍遥游”,那么,谁是“逍遥游”呢?下面,庄子点出了他的“逍遥游”者: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夫待哉?故曰: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几句是说,如果乘着天地自然的正气,驾驭着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的物质世界)以游于无穷的宇宙,他就没有什期待的了。这样的人,是至人、神人、圣人。他们不仅看透了功名,而且看透了一切,抛弃了一切,使自己顺应于自然,无所偏执,达到“逍遥游”了。这就是庄子的真正用意,用了许许多多的比喻,想达到的就是这个目的。《逍遥游》读到这里,我们如同在一个幽深的隧洞里经过漫长的摸索穿行,碰到了许多千奇百怪的岩石、化石之后,突然遇到开阔地,豁然开朗了,原来他说的就是这些!当然,放下一切,不是真的要你抛弃一切,而是不执着于这一切。
参考文献:
[1]鲁迅.汉文学史纲要[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2](春秋)孔子.尔雅[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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