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言意之论东方审美内涵
时间:2022-02-18 02: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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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言不尽意”、“得意忘言”。简称“言意之论”,是中国传统美学的一个重要命题。代表者庄子,用寓言阐述“道在意外”。“意在言外”的道家哲学思想。这与中国其他美学学说,如“空白”说、“文外之旨’’说等都有许多共同之处。这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东方美学的特征。
关键词:言意之论;庄子;言意关系;东方美学
文学是语言艺术,如何理解言意关系必然会深刻地影响到文学艺术的审美要求。儒学重视人工修饰之美,注重言教,认为言是可以尽意的;道家则重视天工,提倡天然之美,认为言是不能尽意的,“妙理”是超乎言意之表的。庄子就是从道与物的神秘而又实际的关系出发,提出了“言不尽意”和“得意忘言”的命题。
一、《庄子·天道》云:“世之所贵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不可以言传也。”
庄子认为世人珍视书本是因为其通过语言文字表达了一定的“意”,“意”固可贵,但“意”尚有“随”,即“意”从“道”来,而“道”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难以言传的神秘性,决定了它不可能为人所识,故世人只能“贵其非贵”。庄子还以“轮扁研轮”的寓言形象地阐述了这一思想,并借轮扁之口指出用语言文字写成的书籍,不过是一堆糟粕。“研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疾不徐,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研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轮扁的研轮技艺是精纯而神奇的,达到了得之心而应之以手的炉火纯青的境地,但他却‘旧不能言”,难以授之于子孙后代。因为这种靠“用志不分”、“真积力久”而达到的“妙造自然”的境界,具有只可意会的主观性,是有限的语言所无法表达的。同理,属于圣人心得的圣人之言的精粹,已随着圣人之逝去而不可复得,不可言传和接受,书之所载,惟其糟粕而已。
早些的老子也认为不仅语言不能表达“道”,理性思维亦难以把握它,“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亦正是此理。《庄子·秋子》云:‘。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他承认语言的基本功能,即语言能表达事物的外在的与梗概的实际,“意”胜于言,可以达物之精细处。然而“意”与“言”一样也有其局限性,不能达至物之最高本质—“道”。因为“意之所随”、“不期精粗”的“道”是深不可测,难以言传意致、存乎言意之外的,只有如郭象所说的:“故求之于言意之表,而入乎无言无意之域,而后至焉”。“道”在“意”外,“意”在言外,言不尽意,更难达“道”。庄子讲了厄丁解牛、轮扁研轮、梓庆削木为键、津人操舟、吕梁丈夫踏水、殉楼者承绸等一系列著名的技艺故事。后世言文学者,每斟酌其意趣,抱取其论旨,由是使其在文学理论上,遂有了不可磨灭的价值。但是庄子此指之所谓“言”者,主要是指技艺操作层面之“言”,与哲学思想认识论上之“意”之“道”,尚有一定距离。从中可以看出古代哲人对于哲学范畴的划分尚乏准确和精细。这些也许正成为后来学者孜孜以求其间奥秘的动力之一。
庄子虽然也表达过和老子“美言不信,信言不美”相似的思想,但他并不是简单地否定人为的艺术,而是认为人只要能在精神境界上进入任其自然与“道”合一的状态,那么他所创造的艺术也就与“天工”毫无差别了。轮扁之所以不能以己所得传之于其子,是因为这一境界只可由认识主体朦胧而自觉地体会,言传则不能穷尽。文学艺术家对客观世界的观察体验,与轮扁研轮正有着惊人的相似。客观世界是极其复杂且无限可变的多维世界,作家对它的体验也是丰富而繁杂、朦胧而模糊的,是感知、想像、情感、理解诸因素的有机融合。创作主体的主观精神与客观世界相交融所产生的映象,只是在创作主体的潜意识里才能完美地存在并为其直觉所感知,如果上升到理性意识或要求充分地表达这种映象或体验,有限的语言是难以企及的。刘舞《文心雕龙·神思》中就十分精辟地阐发了这一道理:“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并驱矣。方其溺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艺术家构思之始,思维处于虚静状态。而进入创作时,情意与景物相对立,二者交互作用,才情之能动作用得以发挥,能与风云齐驱,说明文以传意,意是能动的。“意翻空而易奇”;言为得意工具,有一定局限性:“言征实而难巧”。这就容易出现“方其栩翰,气倍辞前”,力不从心。等到一篇完成,其结果竟然是“半折心始”,言意之间总不会完全合拍,或密则无际,或疏则干里,由此可见“言不尽意”在创作中的微妙就作家观察和体验的全部丰富性来说,由语言所表现出来的思想概念,只不过是一张凭人类的清醒理智编织而成的网,用这张网去捕捉客观事物的人类心灵所具有的丰富内涵,往往只能是得少遗多,有所“亏”是必然的。难怪诗人发出这样的慨叹:“常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闭也难怪语言艺术之外,还有音乐、舞蹈、绘画、雕塑等其他艺术样式,所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噬叹之;暖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二、日本学者铃木大拙在《现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中指出:“一般的思维方式对于这种矛盾感到费解,因为我们必须使用语言来交流我们的经验,而这种经验就其本质而言是超越语言的”。
庄子虽然口口声声“道不可言”“言不尽意”,但《庄子》洋洋十万余言,却皆在言“道”。可见,无论“意”、“道”,都还必须借助语言来表达,因为没有语言的思想是不存在的。类似悖论,其实不然。庄子哲学和美学思想的核心是“妙造自然”,当然就不要或者反对人为的方法。但不要方法,必有代替方法的方法,所以反对人为方法的本身也就是方法。强调“言不尽意”,也不是可以废弃语言文字。庄子就是一个语言大师,他以自己的著作实践了他的理论。他自称其著作“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厄言日出”,用神话传说、寓言故事来比喻象征“道”的内涵,以不受逻辑与常识的约束、寓于想象和魅力而又不太精确,模棱两可的“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来区别于时人所谓的“庄语”,从而实现了对一般语言局限性的超越。实际上,重体悟轻描述的东方神秘主义者,用不同的表达方式体现了这种特征和观点:印度教用神话来描述;道家和佛教常用自相矛盾的语言披露语言交流中出现的不一致,并指出其局限,阐明其教义;禅宗用公案语录发明了一种特殊方式,提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甚至完全不用语言来宣扬其旨。其实,绝对不用语言的“言说”是不可能的,语言是思想的现实,是思维的物态化,这里所说的“无言之美”,不过是上下文所酿造的独特而有意蕴的语言环境罢了。
文学艺术创作,也面临着同样的课题。文学作品所表现的情感意绪要以形象为载体,而形象必须靠语言来塑造,靠语言来宣扬其旨。但是如前所述,语言无法完全达意、尽意,用语言所塑造的形象有一定的局限性。那么,文学家如何用不尽意之言来完成“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n《8]的创作使命呢?这必然要启示作家既要调动自己的全部语言技能来塑造形象,又不能满足于语言所塑造的实境本身,而应尽量让形象富于启示性和诱发力,用“计白当黑”、“无声胜有声”的形象“空白”,在形象中蕴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空间”,从而最大限度地调动和激发读者的想象力和理解力,让读者神会艺术形象的深层意蕴,使读者在以自己的知识结构和生活经验对形象“空白”的填充中,达到与作家情性意趣的沟通与默契。我国古代作家和文论家对此颇为心仪,阮籍诗“言在耳目之外,情寄八荒之表,……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陶渊明诗于自然平淡之中蕴含令人深味的意境。刘舞力倡“义生文外”,侧钟嵘要求“言已尽而意有余”,洲皎然崇尚“但见性情,不睹文字”,严羽强调“言有尽而意无穷”,以至书法上的“字外之奇”,绘画上的“无画处皆成妙品”,音乐上的“此时无声胜有声”等等,都可以从庄子思想中找到渊源,与其“言不尽意”论一脉相承。由此可见其理论对中华民族艺术趣味和审美特征的形成导源启流,并且成为中华美学的重要分支,厥功非浅。
三、庄子言意之论的另一理论内涵“得意忘言”,则从欣赏的角度对接受者捕捉“言外之意”提出了相应的要求,可谓是我国古代的“接受美学”。
庄子认为在言意关系上,言虽然不能尽意,却是获得意的一个工具。《庄子·外物》云:“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签;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以荃蹄喻言说,以鱼免喻玄理。鱼兔得而签蹄弃,玄理命而言语绝。强调语言只不过是用来象征和暗示“意”的一种符号,一种工具和手段,因为目的在得意,所以主张要寄意出言,得意而忘言;因为言是不能尽意之“言”,胶着于言就会导致“意”的散失,要充分地“得意”,就不能执着于“言”,而只能为“得意”而“忘言”,如同得到免可以丢掉蹄《套索》,得到鱼可以丢掉荃《竹篓》一样。庄子所谓的“意”在这里指玄妙之“道”。作为万物真谛的“道”,神秘莫测,一个人经由“心斋”、“坐忘”而达到“虚静”之境,达到形如稿木、心如死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自由超越之境,其主观精神就能与直合一,“道’,就会不求而至,“象周得之”。由此可见,庄子所指出的求“道”得“意”之途,不是抽象思辩的理智,也不求助于智慧与才能,而是诉诸直觉的感悟、想像的感应与情感的体验。庄子这一学说,不仅从重“意”方面为后世的“意象论”奠定了基础,并且直接影响了魏晋时期所兴起的“言意之辨”,得到玄学家的大力发挥,形成为玄学家的一种认识客观事物的基本方法。不仅是哲学领域的,而且也是美学领域的。简言、舍言《以及声、色》求意的观点,重内容、轻形式的思想,长期影响了中国的美学思想,如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所说的“不落言途”等等,皆是如此。
在文学欣赏和审美体验的过程中,接受者“披文以入情”,要以语言和语言所塑造的形象为媒介去把握作品,但又不能拘泥于语言及形象本身,而应努力发掘言词之间的空白,“入乎无言无意之域”,这样方能真正进入“得意忘言”的审美佳境。现代西方心理学家亦认为,平常人过分受到语言的羁绊,殊不知,语词之间还存在着无限广阔的世界,言中之意只是一个框架,其中之陈列尽管是丰富多彩的,然而言外之意才是挖掘不尽的矿藏。因此,作为一种需要诸多心理因素协同参与的审美活动,在接受欣赏的过程中,美的言辞决不是审美的目的,而只是一种操作手段;欣赏者不能仅仅拘泥于语言及形象本身,而应追求那些非物质性的,不受语言、形象局限的。在人的心灵中创生的审美体验、审美意味与审美情趣。这样由言语到意蕴,就成了一种由感觉到体验、由物理到心理、由识记到审美的质的飞跃,能否在欣赏接受过程中创生出言外之意,捕捉到文外之旨,也就成了能否进入审美领域的首要标志。
当然,一部作品审美意旨的完全实现,不仅取决于创作主体所展示的意蕴,还取决于接受者在再创造的参与过程中。因为欣赏过程不是一种被动的运作,而是接受者对作品进行再创造与审美超越的活动。欣赏者以作品中语言为中介,充分调动自己已有的知识系统和审美经验,通过联想与想象,把自己的丰富情感与内心世界灌注其间,从而获得作者言意中未必有的审美意蕴,创造出超乎作者审美体验的更为丰富的审美世界,进入一种独有的审美境界之中;最后完美地、创造性地实现了作品的创作过程。当然,欣赏者对作品的创造与超越并非轻而易举的简单操作,这一过程的完美实现,要求接受者必须具备健全的知识结构与高度的艺术修养,不仅能使自己的思想情感达到与作者相近或相同的境地,并且还不能拘囿于作者的思想情感与审美情趣以及作品的表层意义,而是要在丰富的想象力和理解力的基础上,充分发挥自己的再创造才能。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亦倡“得意忘言”,他在《饮酒》《其五》诗中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他还说自己“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不求甚解,自是鄙视章句,读书重在会意,表明书不过是寄言出意之媒介。此处所说“会意”,当不是仅指有所体会,而是强调不计小端,只求大旨。正是重在会意,方能博览群书为己所用。萧统研读陶渊明作品,亦深味其妙处,他在《陶渊明集序}中说陶渊明“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他正是透过田园景物发现了陶诗的另一精神境界。他还说:“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却不在酒,亦寄酒为迹者也”。萧统高人一筹处,正在于他未拘泥于陶诗表层含义,而去探求诗人的言外本旨,这是对原诗的审美超越。苏轼曾说过: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文学欣赏就是要求欣赏者去发掘咸酸之外的美,发掘所谓“言外之意”、“文外之旨”、“韵外之致”。只有这样,欣赏者才不至于皓首穷经却一无所获,也才能把欣赏当作真正的再创造。
综上所述,由“言不尽意”和“得意忘言”所构成的以庄子为主要代表的“言意之论”,是建立在“体道”基础上的。它作为一种哲学思想虽有偏颇,但揭示了审美创造与欣赏的内在规律,启发后人对此规律的不断探讨和追求,丰富了我国古典美学理论,对中华民族审美趣味和特征的形成有导源启流之功。当然,我们也冷静地看到“言意之论”,在审美与认识关系方面的某些模糊之处,这是因为论者多是文学家、美学家,即使是思想家、哲学家谈美,也更倾向于文学与美学的缘故。这从一个侧面体现着东方美学的特征。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认为在当代社会大转型,文学重新审视自我的时期,重温中华民族古典文论的精髓,对提高我们的文艺创作与欣赏水平,会具有不无裨益的启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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