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智性诗歌特点论文

时间:2022-07-20 05: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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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智性诗歌特点论文

容提要:结合鲁扬的智性诗学理论论述黄金明⑴本世纪初的智性诗歌的特点——城市与农村碰出的文化因子——新的乡土情结,并讲述他的诗歌影响,中肯地肯定他在本世纪初所取得的成就。

“五·四”是中国新诗的起点,然而,在其后的好几十年来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建国后到改革开放这段时间,新诗更不如从前了,被一层浓浓的意识形态所束缚而失去了自身尊严。在这层外衣的监控下,无数老一辈的诗人不惜出卖自己的意愿,更是出卖了艺术,无病呻吟地歌功颂德,甚至产生像农民“诗人”王老九这样的顺口溜诗句:

种地想起,周身上下增力气;

走路想起,千斤担子不觉累;

吃饭想起,蒸馍拌汤添香味。就连建国前在诗坛享有盛名的郭沫若在建国之后也一副嘴脸的媚态!在重大的历史事件中,郭老往往会发表诗词表态。比如,1966年9月9日发表题为《》的诗词,歌颂“”的到来;“四五”之后,写了《水调歌头———庆祝无产阶级十周年》;五个月之后,中国的政治格局发生了变化,被粉碎,郭老又写了一首《水调歌头·粉碎》庆贺!这与他前期写诗的心态完全变了味!在这个时期,被我们后人真正看得上是诗的诗歌是隐匿于民间的地下诗歌,这主要以黄翔⑵诗人为代表。

改革开放之后,人们的思想空前解放,诗人们将不再受“主义”“阶级”“革命”等意识形态束缚,创作开始内化,也即关注自己,注重个体的生存状态,艺术手法也开始发生变化,意象与象征交织互用,于是在这个阶段就产生了“朦胧诗”,震撼了整个中国诗坛,并以破竹之势影响无数青年人,摧毁了老一辈诗人这股僵化的诗歌力量,成为中国新诗的一个亮点。随后,在此基础上,中国新诗不断地发展,乃至出现不同的诗歌流派,如“第三代”诗歌、“中间代”诗歌及“七十后”诗歌等。

中国新诗在变化发展着,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然而广东诗坛却在静水不流,处于诗歌运动的边缘地带。众所周知,广东在历史上一直是一个文化弱省,后人干脆戏称它为“文化沙漠”!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任何一个作为广东的知识分子,都有义务尽其所能、尽职尽责地为广东的文化倾出自己的一份热情,使其活跃起来而不至于死气沉沉。

近年来,广东的诗坛比较活跃,这有赖于他省份的诗人流入,如来自广西的安石榴、来自安徽的魏克,还有来自四川的女诗人肖音、来自吉林的王小妮,也有来自他省的诗歌评论家北窗等。一个地域的文化要真正发展起来,其实更多的还得依靠本土的文化人,因此,广东诗坛要充分地发展,到根本上还得依靠本土诗人挖掘、继承和创新。可观的是,在本世纪初,广东的本土诗人迅速成长,不但为广东诗坛注入了新的活力,也成为全国诗坛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这股力量主要以诗人黄礼孩⑶和黄金明等人为中坚。

本文着重探讨的是广东诗人黄金明。黄金明凭着敏锐的心灵、高超且成熟的写作技巧以及深邃的哲理、思想,在本世纪初打造了一系列优秀的短诗及长诗,如短诗《一座建筑物的倒塌史》、《老街的伤感之歌》、《变形记》等,长诗《洞穴》、《农妇陈高英的一生》等。

这一系列诗歌呈现在广东诗坛,预示着智性诗歌在广东出现,有些诗作甚至比智性诗写作的提出还早。智性诗歌写作是鲁杨⑷首先倡导,时间是2003年9月份,宣传阵地是中国诗歌论坛。他在《鲁扬智性诗学》中的序言就提到:

“智性写作的提出——缘于‘智性时代’的来临!”

“是时候了!是到了清算——和清扫中国诗坛这些垃圾的时候了!尤其纵观当今世界诗坛大师辈出——而我们中国‘著名诗人’不少,中国‘大诗人’不少,甚至好像还出什么‘大师级诗人’!!可真对中国诗歌真有建树,对中国汉语和中国文化真的作出贡献——写出一篇代表中国诗歌文化高度的经典诗作的写诗人——你找不到一位!”

由此可看出,智性诗歌写作是在一定的背景下提出的,它的目的在于拒绝“垃圾”性的盲目写作,复兴我中华的诗歌大国。就“智性诗歌写作”解题,那么,何谓“智性”?何谓“智性诗”?又何谓“智性写作”?

鲁扬在《鲁扬智性诗学》就这三方面作了详述:

“智性是一束光,是一束源于一切,溶于一切,而又弃离一切——行走着的——一束横贯远古——当代——抵达永远的——击穿万代的爱之光。它超时间,超世界,超人类——它与时间在一条线上,闪着与宇宙共时的光泽——它吸着我们人类目光,满足并实现我们人类进入时间,进入永恒——与宇宙同化,万物合一的欲望。”

智性诗是智性诗人透悟宇宙、世界和万物之后——而用他们身边朴素事物为‘代码’——给我们编制的常人未发现,不可知,不可解——却可‘操作’一种‘诗体’。也就是说,智性写作是走在阳光下写作——它面对是阳光、空气和水——这些大地之上朴素事物。这种‘自然状态’下的行走——使它拥有鲜活——自然生命的同时,也使它时刻处在人类精神之大道上——诗之正途上。”

“智性写作,对诗人而言——是一种爱的努力,是多种感官杂交后的体验——是广博的知识和深刻的思悟——交媾而诞生的一种语言。是诗人与万物交合撞击之后所发出的声响——是大灵魂的歌唱!”

综上三方面所述,我们理解到,智性诗歌写作并不是每一个诗人在写诗的时候都能做到,它是诗人领悟宇宙、世界和万物之后,结合自身的经验,以丰富的语言写出与光一样具有永恒性的诗歌。由此,我们可以总结出智性诗歌写作的三个特点:无限性、超越性、灵性。在此,我们必须澄清这三个特点的内涵:

无限性,指的是智性诗歌本身就具备一种源远流长的广阔度,这种广度就像一束光,它与时间同在,无处不在,给诗歌——无论是体裁还是艺术——都带来了革命性的广阔度,它让人一看,就感受到与宇宙同化、万物合一的想象体验和身心领悟。

超越性,是在智性诗歌的无限性的基础上引出的概念,指的是智性诗歌不再束缚在诗歌本身以及现实本身,它不是一味的平面无限延伸的,是超越宇宙、世界和万物的,甚至超越时间,达到“无”的境界,它将会给读懂它的读者带来全新的自我升华——无我而有我!

灵性,是就写智性诗歌的诗人而言的。《鲁杨智性诗学》认为,“任何流派随着定义和命名而宣告死亡的——艺术探索因为明确化而趋于目的性——保守性写作——这样就不会有什么进步,更不会有创新”由此,我们可以看得出,其实灵性抒情实质就是诗人对“自我世界”的“清空”,不受任何诗歌流派所左右的同时,还要坚持以“我”——人类的心灵——为中心,不断地在肯定与否定中写诗。

了解了智性诗歌及其特点,我们将目光转回黄金明的诗歌上。在下面的论述中,我们将从下面三个方面展开:

一、黄金明本世纪初的诗歌堪称智性诗歌的理由。

二、黄金明的智性诗歌的具体的特点。

三、黄金明的智性诗歌的深远意义。

一、黄金明本世纪初的诗歌堪称智性诗歌的理由。

早期的诗歌是与音乐、舞蹈融为一体的,后来才独立自成一体,逐步形成了抒情言志的诗歌。抒情言志诗歌在唐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让冥府中的前人自傲而死而瞑目,让后人仰慕而自惭形秽。五·四之后,中国诗歌开始摆脱古诗的禁锢,结合白话文的特点,借鉴了西方的诗歌形式,开创了新诗的格局,并一发不可收拾地压倒古诗的复起,成为中国诗歌的主流,一直发展到如今。

中国新诗既然作为一种以崭新的形式出现中国的诗坛上,自然与传统的古诗不同,它更多的是注重诗歌内涵的表现艺术(如象征、隐喻等),而不再单纯是为了抒情言志,以达到诗人认识世界的目的。然而,中国新诗在其发展的道路上,远离了传统而又走远了传统,将自己置身于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爬行着——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在其过程中,中国诗坛上分化出各种不同的诗歌的流派,各有各的诗学主张。这种现象本身是好事,然而,流派间的尔虞我诈,互相攻击对方的现象普通存在,这不但没有很好地促进诗歌的发展,反而妨碍了诗歌的成长。也有不少诗人为了追求新奇,引起诗坛的所谓轰动,从而达到名利双收的目的,不惜出卖了诗歌的尊严,将诗歌抛进了人类的伦理禁区,不但污辱了诗歌的艺术美,还公然向人的道德观念发起了挑战。

面对这种诗坛局面,黄金明远离了这群人,勇敢地独行在诗歌的大道上,寻找属于自己也属于诗的诗歌关怀方向。正如笔者在诗生活网站()看到他的一篇文章《诗人要揭示世界的秘密》(——在“2002年·中国首届民间诗歌发展研讨会”上的发言)所说的:

“我的抱负不是摧毁某个诗歌秩序或重建新世纪的诗歌王国,而是通过整合人类的优秀精神产业,无限地扩大人类心灵国土的边疆与揭示人类生存遭受的苦难——我肩负着歌颂与批判的双重任务,换言之,我将倾尽全力去揭示这个时代人类狂欢或痛哭的心灵,尤其是灵魂的抽泣。”

由此我们可以大致感受到黄金明的诗歌关怀方向:揭示人类灵魂深处的苦楚!在他的诗歌中,这种诗歌的关怀方向无处不在,他的长诗《洞穴》⑸尤为突出。《洞穴》讲述了一个人持着铁锹在挖洞,越挖越深,无穷无尽……这个洞穴到底是什么?《洞穴》的末尾写道:

他终于完成这个洞穴

犹如荷马完成了他的史诗

洞穴的深度让他晕眩

他把铁锹投了进去,听不见回声

他把自己投了进去,看不见影子

最后,他把地球也投了进去

一颗蓝色的泥丸在碗底滚动而无人觉察。

我们可以从这些诗句中感受到洞穴的可怕性,它不但可以将一个创造它的人吞掉,还可以反过来去改造创造它的人,使他泯灭人性地埋藏自己的家园——地球——让整个人类最后悄无声息地沉埋在这个洞穴中。这时的洞穴,已经不再是挖洞人最初的那种收藏着“希望”的洞穴了,如《洞穴》中有一小段讲述这了这种“希望”: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在挖洞

而是在掘取地下的东西

譬如埋藏在岁月深处的地雷

譬如一个时代的肖像和勋章。

它是无限膨胀的欲望缺口,它吞噬的不仅是挖洞人,还有他的同类,乃至地球,甚至宇宙。在我们世俗人的眼里,“凹”的概念的可以盛装事物,可以盛产事物的概念,往往是美好事物的象征,可在黄金明的眼中,他已经将这“凹”概念抽象化,他看到是一个无限深的“黑洞”——工业时代的人的膨胀的欲望!

对人来说,毫无欲望地生存是痛苦的,因此,有着必要的欲望,可以振作一个人生存下去的勇气,然而,可悲的是,人类的灵魂深处,有着我们自身也无法控制的欲望。黄金明的长诗《洞穴》,揭示的正是这种人类灵魂深处的苦楚!

从智性诗歌的三个特点(无限性、超越性、灵性)来感知,这首长诗给人最深的意象是洞穴,但它又不局限于洞穴这个意象,它包涵了这个意象又超越这个意象,这让读者读后,感受到的已经不再是洞穴本身了,而是由洞穴引申出一系列抽象化的哲理和冥想。这样的成功有赖于诗人黄金明以他独特的视觉——“一种爱的努力”,即对事物倾出具有终极性的热情,换言之就是上面所提及的——揭示人类灵魂深处的苦楚——对世界的深刻领悟。

这首长诗写于2003年2月份,发表于2004年,就其写作的时间来看,比鲁扬提倡智性诗歌的时间——2003年9月份——还要早。因此,我们可以断定,尽管黄金明没有接触鲁扬的智性诗观,但他以他出色的灵性,写出了这么一首具有智性的诗歌,这无疑是诗人通过“一种爱的努力”而具备了这种与宇宙、世界和万物同在的能力。

那么,是不是说黄金明所有的诗歌都具备了这种高度呢?这我不敢肯定,但我始终相信鲁扬在他的《鲁扬智性诗语》中提及的一句话:

真正的诗人只是为人类心灵而活着的——他作为人不幸的深度也是他成为伟大诗人的高度。

我想,既然黄金明如他所说的那样——将倾尽全力去揭示这个时代人类狂欢或痛哭的心灵,尤其是灵魂的抽泣——与鲁扬的这句话——真正的诗人只是为人类心灵而活着——不谋而合,他又何尝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呢?那么,至少,我们可以从这位诗人的出发点就能看到他的诗作的高度,如他写于2001年的《老街的伤感之歌》⑹,下面从中摘录一些诗句以飨读者:

雨一直在下,颓废的街道

开始变得泥泞。雨点像钉子

撒落了一地,我的皮鞋

被刺穿了。

请让我

把这座城市灌醉,把街头的

流浪汉灌醉,把哨兵一样的

街道树通通灌醉

一条老街

有它庸俗和琐屑的美,有它

永不飘散的气味。木壳收音机

荡漾着邓丽君的歌声,隔壁传来

一对年轻夫妇的争吵。

雨一直在下

请让我像路边的垃圾桶

被醉鬼一脚踢翻,倾倒出心底的诗篇:

这暗哑的雷霆,这腐烂的闪电!

这首诗写的是城市的一条老街。在城市里,一条老街意味着新旧交替,见证了城市的崛起和发展。然而,在黄金明独特的视觉——揭示人类灵魂深处的苦楚——这条老街是颓废的、泥泞的、充满情欲的、庸俗而琐屑的、暗哑和腐烂的。事物的未来往往是难以预测的,时空的变化不掌握在人的意志中,面对这条隐没在繁荣里的老街,作者出发了颤抖的声音——这暗哑的雷霆,这腐烂的闪电!

这句诗向我们预示着什么?雷霆本是震耳的,闪电本是霹雳的,此时却是暗哑、腐烂的。换言之,反观一座城市,试问:它的繁荣背后是什么?也许这首诗已经告诉了我们——繁荣,往往要付出代价——这样一条存在我们人类当中的定律。

二、黄金明的智性诗歌的具体的特点。

我们知道,智性诗歌具有无限性、超越性和灵性三个特点,黄金明的智性诗歌同样也具备了这些抽象性的特点,这在上面已经有所论述。然而,抽象离不开具体,具体也离不开抽象,那么,就黄金明的智性诗歌的具体特点来说,则是这三个特点的延伸,这也是诗人领悟世界——往往是抽象的认识——之后,通过诗的形式,形象而具体地展现出来的关键所在。因此,黄金明的智性诗歌的具体特点是什么,将是本文着重探讨的话题。

首先,我们了解黄金明,也即诗人本身。

且看一首他为自自己而写的一首诗《诗人传》:

他是大海的蔚蓝一角,在浪花上雕刻

自己的肖像。衣柜落满了月亮的灰

在更深的庭院传来了

水龙头的滴嗒声,他拧紧了情欲的瓶盖

但掩不住心底的歉疚:他犹如大鲸

使大海过度膨胀。他是月亮的灰暗部分

使每一重庭院的阴影得以延续。他梦见

他醒来了,但一片树林仍占据着

他四肢更深的睡眠。一个塑料袋的春天

给他带来了足够的色彩、声音和光线

他成功地录制了青草生长的声音

并拍下了鸟儿武斗的画面。风吹过草地

没有谁比摇晃着两排水罐的奶牛更美

更美的是草地上的回声、空虚和遗忘

仅有一棵长成钥匙的果树是不够的

它身上挂满了无数锁形的果实。他看见

河水像封条贴住了大地的嘴巴,灯火

还来不及发出。当他一踏入这座小镇

就永远失去了它。遥远的星辰

炫耀着光亮和阔大的空间,炉膛燃烧着

往昔的炭火。他发觉脚下走着的街道

正在消失,他手中的纸笔已无力纪念遗忘。

可以说,这是一首陌生的诗,诗句充斥着大量被修饰后而深感陌生的意象,如“情欲的瓶盖”、“塑料袋的春天”、“锁形的果实”、“大地的嘴巴”等。意象的陌生,又意味着诗中的内涵陌生化,如诗句“衣柜落满了月亮的灰/在更深的庭院传来了/水龙头的滴嗒声,他拧紧了情欲的瓶盖/但掩不住心底的歉疚”、“他梦见/他醒来了,但一片树林仍占据着/他四肢更深的睡眠”等,初一看,还颇让人费解的。

然而,了解不了解一首诗,难点不在于诗本身难不难,而在于读者和诗人达到共鸣与否。因此,了解这首诗,得首先了解黄金明。

黄金明是“七十年代后”出生于广东化州市的农村,如今居住在繁华都市广州,并以诗人、作家的身份享有一定的名誉,得到身边的朋友及钟爱于他的作品的读者肯定,对于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他,这无疑是他命运的转折点,正如在《诗人传》写下这样的诗句——“一个塑料袋的春天/给他带来了足够的色彩、声音和光线/他成功地录制了青草生长的声音/并拍下了鸟儿武斗的画面”——来向读者传达了他的成就感。然而,生活着就意味着苦闷,世事没有一帆风顺的奇迹,生活在大都市的黄金明并没有因为自己走出了农村而快乐起来,在都市也同样有着割不断的苦闷,正如他在诗中拿“月亮的灰”、“情欲的瓶盖”比喻,诗末的一句“遥远的星辰/炫耀着光亮和阔大的空间,炉膛燃烧着/往昔的炭火。他发觉脚下走着的街道/正在消失,他手中的纸笔已无力纪念遗忘。”让人读后,不禁心酸。如果说“星辰”、“光亮”和“阔大的空间”是一个人的成功象征,那么,修饰“星辰”的“遥远”呢?也许,成功的概念不在于他人,而是在于自己,或许诗人也认识到这一点,于是出发了很无奈的声音——他发觉脚下走着的街道/正在消失,他手中的纸笔已无力纪念遗忘。

关于这首诗,作者也在《关于及其他》⑺中作过解剖,如诗人说: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我严格按照我的写作理念完成了《诗人传》。我的每一首诗都是纯粹理性的产物(连染有超现实色彩的《音乐重新升起》和大开大合、恣肆的《变形记》也概莫例外),说是“主题先行”亦无妨。我要写的不是具体的诗人,而是抽象的诗人。我试图去写诗人的光荣和宿命。诗人的任务是揭示世界的秘密,这是一种泄露天机的危险的工作。它如蛆附髓,吸附在每一个诗人的灵魂深处,吞噬着每一个诗人的梦想、精血和青春。我看见有的人在诗歌世界外面徘徊,穷毕生之力依然不得其门而入,我无法说出我的辛酸和悲哀。这让我想起金鱼缸里的金鱼,金鱼缸就是它的局限和宿命。越深入诗歌的人,越会深切感受到诗歌的挫力和危险。这种伤害就是写作上的焦虑、才气枯缺的沮丧以及难以超越自己的悲剧。鉴于我对诗人孤独处境的考察,我毫不掩饰这首诗的悲观色彩:“他手中的纸笔已无力纪念遗忘。”

《诗人传》体现了我“跟生活保持距离”的主张。我在诗中大量使用了抽象词语,我试图以歌谣的形式概括出诗人的命运,我不关心琐屑的日常生活,更不关心所谓的叙事性。我觉得一个自信的诗人应该冒着飞矢流石去勇敢地建立他的词汇表,他藉以完成自己的正是这些跟他融为一体的词语。

看了这两段话,《诗人传》似乎与作者无关,写的而是全体的诗人,正如他所说的:“我要写的不是具体的诗人,而是抽象的诗人。”然而,一首诗的产生,首先是基于作者的体验,因此《诗人传》或多或少带有作者的自传色彩,作者在《关于及其他》没有提及到自己的自传色彩,大概是谦虚。

其次,我们整体感知黄金明的诗歌,尤其是他的写作风格。

黄金明在《诗论(2002)》⑻明确地提出了他的创作理念——“呈现性写作”的形式和“抽象概括”的方法,并对两个概念作了阐释:

所谓呈现性写作,就是一种如何把人类经验更加完整更加透彻地表达出来的艺术。换言之,这就是一种冷静客观、准确全面地书写人类经验的写作。

在认知的过程中,从不同事物之中,舍弃个别的、非本质的属性,抽出共同的、本质的属性,并使之归结成为概念,这就是抽象概括。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黄金明的诗歌创作理念很大程度上是“呈现性写作”与“抽象概括”相结合而衍生了“经验的抽象”的写作,如《变形记》⑼便将经验的抽象这种创作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变形记》通过讲述了一个男人在物欲横流的城市,曾经混得如鱼得水,然而,风流一时,最后还是绊倒在自己所作所为中,被烦琐的生活所累赘,如诗句这么描述他的:

他爱上的那个女子

既是他的毒药又是他的解药。他接通身上的电源

进入了庸俗的家庭生活,马上被病毒入侵

他发现自己就是那种如蛆附髓的病毒

在网络上高速传播

他不停地说着甜言蜜语

最后变成了一块糖果——情欲的巧克力

在她的嘴唇里融化。他踩着一棵大树向天空走去

发现自己就是那棵树,挽留不住风

挽留不住脚下的泥土。

他就是那个风流成性的唐·璜

进入过一个个处女的身体,仿佛一把色情的钥匙

打开了无数把崭新的锁头。

那个缘木求鱼的人,那个火中取栗的人

那个跟生活扭打成一团的人,终于跟生活同流合污

沆瀣一气

诗人巧妙地将他所认知的经验,并采用了魔幻的手法把诗中的男人抽象化。诗中,这个男人就是“幼林”、“病毒”、“情欲的巧克力”、挽不住风的“树”、“家具”、“坏脾气的公交车”、“色情的钥匙”、“一扇门”、“一架榨油机”、“丑陋的鼹鼠”、“铁锹”等。这些由这个男人变形而成具有深刻象征性的事物,无疑是黄金明将“呈现性写作”和“抽象概括”相结合——经验的抽象——而取得的成功。这类的诗歌作品在黄金明本世纪初的诗歌中是普遍存在的,如上面所引用的《老街的伤感之歌》、《洞穴》等,这与黄金明的诗歌堪称是智性诗歌离不开的。

因此,整体感知黄金明的诗歌,把握他的诗歌风格,要从黄金明的创造理念,即“呈现性写作”和“抽象概括”相结合——经验的抽象入手。我们知道,黄金明本世纪初的诗歌绝大部分是智性诗,与智性诗的三个特点无限性、超越性和灵性的对比,黄金明提出来的诗歌理念无疑是三者的具体延伸,再纵观黄金明的诗歌,那么在他的创作理念再具体延伸出来的又是什么呢?

黄金明的作品中,有不少是笔者喜欢的诗句,下面再摘录一些:

雨一直在下

请让我像路边的垃圾桶

被醉鬼一脚踢翻,倾倒出心底的诗篇:

这暗哑的雷霆,这腐烂的闪电!(老街的伤感之歌)

我是一把倾斜的梯子。人流汹涌

烈士成了桥梁。我在人群中

辨认着我的脸庞。不要打断

荷马的朗诵。不要惊动

凡高的耳朵。(风在缓慢地吹……)

是谁在说,一座建筑物的倒塌也变得难以察觉?

它类似一棵大树缓慢、漫长的衰老?在灯火通明的工地上

一座新建的大楼正在一堆瓦砾上生长。我的骨髓残留着

出生之前的记忆:一座建筑物的阴影,一堆玻璃的碎片。(一座建筑物的坍塌史)

遥远的星辰

炫耀着光亮和阔大的空间,炉膛燃烧着

往昔的炭火。他发觉脚下走着的街道

正在消失,他手中的纸笔已无力纪念遗忘。(诗人传)

这一切,依稀发生在细雨沥淅的春天

桃花盛开,燕子飞翔,父亲拉着双轮木车迈上了

泥泞的斜坡。姐在十八岁出嫁,我在十二岁远走他乡。(一九八六)

这些诗句洋洋得意,恣意奔泻,浩然正气但又细致入微,洋溢着不拘一格的写作风格,若就黄金明本世纪初所有的智性诗歌来看,我们将会发现在他这种写作风格的支撑下,出现大量与农村和城市相关的意象,如《老街的伤感之歌》中的农村意象“泥泞”、“旷野”、“乌鸦”等及城市意象“出租屋”、“小酒馆”、“流浪汉”、“垃圾桶”等,组成了一个新的文化因子,即体现了黄金明的“新的乡土情结”。

这提及的“新的乡土情结”有异于“乡土情结”。新的乡土情结是知识分子生活在现代工业进程中所萌生的文化现象,具体地说,它是发达地域与落后地域交织一起所产生的。乡土情结则往往是知识分子在忽视了城市文化或对城市文化采取对抗的前提下,而对乡土思慕的情感。

黄金明所萌生的“新的乡土情结”,离不开他在农村成长的回忆,也离不开他在都市生活的历程,在本世纪初的诗歌作品中,你很难说他在否定城市,或者在否定农村,他摒弃了僵化的“乡土情结”,他采取了合作的态度,因而在他的诗歌里,我们一方面可以看到城市的文化因子,也同样可以看到农村的文化因子,两者是紧密结合一起的,构成了一个新的文化现象。

评论黄金明诗歌的一些作品,则没有看到黄金明这种“新的乡土情结”,如笔者在“一刀文学网”()看到来自广西的广东诗人石安榴在《黄金明诗歌当下评述》认为黄金明“在城市中被乡村绊倒”,“他至今仍然为自己卑微的出生和成长支付着代价,仍然无力摆脱家乡烙在他身上的情感和物质负累”。换言之,这实际上是点出黄金明的乡土情结,而忽视了城市对他深刻的影响。笔者认为,黄金明并没有“在城市里被乡村绊倒”,相反地,他更积极地利用了在乡村的生活经历,也即在面对两种地域(乡村与城市)文化的矛盾冲突中,他采取了合作的态度。如他的诗歌《老街的伤感之歌》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这首诗体现出两种——城市和乡村——文化因子,且两者是互相体现的,少一方则体现不出另一方。我们在此探讨的不是两种文化因子好与坏,而一个方法论,我们不能因为诗中对城市作了一些否定就断定黄金明“在城市里被乡村绊倒”,适应不了都市的文化。

三、黄金明的智性诗歌的深远意义。

上面讲述到黄金明的“新的乡土情结”,本质上说,是社会现实生活就造了他这种情结。在黄金明本世纪初的智性诗歌当中,有大量诗作体现出他这种交织着城市与农村文化因子的“新的乡土情结”,一方面与他出生于农村有关,一方面与他生活在城市有关,但更多的,是与这个时代背景有关系。

目前,中国社会,尤其是东部沿海地区,正处于一个由农村逐步城镇化的过程,在这个尚未全面转轨的过程中,城市与农村必然是紧紧依存在一起。黄金明也因采取了合作的态度,将两者紧密结合一起,也有力地映射了这个时代特征。如他的诗歌《一座建筑物的坍塌史》。我们知道,任何事物都有其诞生、成长、成熟和衰老的过程,建筑物也不例外,它终将有一日消失在大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人类新建的建筑物。时代的发展正是要付出这种代价,千百年后,我们谁能断定自己所见的建筑物还能存在。同样的道理,千百年前的人们,他们又如何能断定在贫瘠的土地上有这么一座我们今人居住的城市。这首诗歌的意义正在于这种哲理的透视,在农村逐步城镇化的过程中,不止一座建筑物的坍塌,在人为的建设下,将是越来越多的建筑物消失,在同一块土地上将冒起另一座新的建筑物。

黄金明的智性诗歌还体现了忧患的儒家思想及深邃的哲理。《野地诗章》⑽写到一片生态野地被人类掠夺的过程,作者发出了控告的声音:

所有的野地都变成了城市的郊区

“所谓大自然

便是城市与城市之间种庄稼的空地。”

一阵风吹弯了

树木的年轮,那是天鹅的鬼魂在叹息:

“人类在世界的伤口上居住而不知羞耻。”

黄金明的诗歌哲理是深邃的,他在《关于及其它》中提到:诗人的任务就是提示世界的秘密。可见,凡是本质性的哲理,只要黄金明认识到,往往会在诗歌里透露出来,就如上述的《野地诗章》,除了痛斥人类肆意破坏生态自然,冥冥之中也在告诉人们,当人类的欲望毫无节制的膨胀,拥有的“家园”越多,实际上失去的家园也随之越多。再如《变形记》,那个被现实生活各种物质所取代的男人,想必是作者是想通过他来表达大部分都市男人的生活,借此透射出人在创造生活的同时,最后也成为了生活的奴隶这么一个深刻的人生哲学。

再次,就是黄金明本世纪初的智性诗歌对广东诗歌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作为一个广东本土诗人,黄金明的智性诗,目前尚未被人们所认同,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广东诗坛的份量,他“呈现性写作”和“抽象概括”——经验的抽象写作——的诗学主张,再加上在诗歌创作中的不继实践,足以让人感受到,广东诗人并不矫情,写诗的背后,同样也有着强大的理论支撑。他在诗中所透出的“新的乡土情结”,呼唤着诗人们采取合作的态度对待生活的创作方法论,无疑是一笔留给后人丰富的财富。

尾文:

诗,离不开诗人的悟性以及对奔放的情感适当抑制。作为一个后来者,以我的浅识看,我觉得黄金明的诗歌存在一些缺点——理性压抑不住感性的奔放——一些诗歌的在有限的框架内过于饱满,甚至膨胀,繁复了些。如《野地诗章》。该诗分三节,第一节讲述野地被人类掠夺之前的繁荣景象,第二节进述人类掠夺的景象,第三节讲述野地被人类掠夺后的景象。作者洋洒洒地就分别用了21行、39行和28行这么长篇幅来记述,笔者认为这首诗完全有可能将三小节合并,然后这个框架内,抓住要点作有限记述,而不是饱满或膨胀的记述。

有关解释及参考资料来源:

⑴黄金明,男,1974年出生于广东化州。大量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诗潮》、《花城》、《新大陆诗刊》(美国)等报刊。有作品入选《2002年度中国最佳诗歌》、《现代诗经》等国内外30余种选本,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语、日语。著有诗集《大路朝天》及小说多种。现供职于南方日报报业集团,是广东文学院第二届签约作家。

⑵黄翔,男,1941年出生于湖南,是一位少有杰出但又被历史埋没了而为人鲜知的诗人,著有《野兽》、《独唱》等极少诗作发表于国内报刊,后因特殊的历史原因,他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旅居海外直至如今。网络信息时代,这位老诗人出现在由华裔共建的文学网站“文心社”,并在该网站发表了一些时期的地下诗作、评论及大量散文。

⑶黄礼孩,男,1971年出生于广东省,已出版诗集《远远的雨》、《十二月的阳光》等,主编《诗歌与人》等。

⑷鲁扬,男,1971年出生于山东省,网名“鲁西狂徒”,2003年5月创建中国当代诗歌论坛,是坛刊《中国当代诗歌》的主编,同年九月份首次提倡中国“智性诗”写作。主要作品有《鲁扬智性诗》、《鲁扬智性诗语》和《鲁扬智性诗学》。

⑸《洞穴》(长诗),2004年发表于《山花》(2004年第5期)。

⑹《老街的伤感之歌》(短诗),2002年发表于《诗潮》(2002年第3期),其后被收入《2002年度中国最佳诗歌》(诗刊编,漓江出版社2003年版);收入《现代诗经》(伊沙编,漓江出版社2004年版)。

⑺《关于及其它》,2002年发表于诗刊(2002年10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