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原创:论雷雨对话的语言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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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雷雨》是曹禺先生的处女作和成名作,也是我国现代话剧成熟的标志。曹禺是诗人剧作家,他善于吸收、勇于探索、也精于扬弃。《雷雨》的对话语言深得莎士比亚、契诃夫戏剧艺术之精妙,也颇具中国传统戏剧及古典诗词长于抒情的风采,具有浓郁的诗意和抒情色彩,能够深入到人物的内心并用诗化的语言来表达他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世界。于是之先生说:“从曹禺的作品感悟到诗的意境,词的色彩。看他的戏我常常会沉浸在诗情画意中获得一种美的享受。他是一位剧作家,更是一位诗人,一位现实主义的戏剧诗人”。

关键词：雷雨语言技巧戏剧对话特色

1.通过感情意义加以表现

所谓感情意义,就是说话人由于个人感情的驱使,在表现言语行为时,对听话人或他们所谈论的事情表现某种克制、夸人、或加以讥讽、强调,从而使话语多少带上了感情色彩,使之更具感染力。带感情色彩的言语行为也往往同“会话含义”结合在一起,多具有言外之力。例如:

(1)《雷雨》对话判断一

周萍为了摆脱繁漪的爱,决定离家去矿上,繁漪一心想留下他,二人在客厅里的一段对白:周繁漪:我怕你是胆小吧?

周萍:怎么讲?

周繁漪:这屋子曾经闹过鬼,你忘了?

这“闹过鬼”就话里有话,其言外之意很丰富:一是指他们二人曾发生过乱伦关系;二是繁漪这些年一直因为同周萍的不正常关系,妻子不像妻子,母亲不象母亲,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话中饱含着繁漪满腹的委屈;同时又指周萍把繁漪当鬼一样的怕,还暗示周萍心里有“鬼”,这话里有话,绝妙地把繁漪心中的苦楚以及全心全意想留下周萍,圆其爱之梦想的情感世界展示出来。人物性格丰富,让人回味无穷。

（2）《雷雨》对话判断二

周冲:不,哥哥,母亲说好久不见你。你不愿意一齐坐一坐,谈谈么?

周繁漪:你看,你让哥哥歇一歇,他愿意一个人坐着的。

周萍:(有些烦)那也不见得,我总怕父亲回来,您很忙,所以———

周冲:你不知道母亲病了么?

周繁漪:你哥哥怎么会把我的病放在心上?

繁漪对周萍的冷漠与远弃,满腹的牢骚和不满,在这组对话中,由于周冲的参与,繁漪不好直接表达出自己的委屈,只好隔靴搔痒,用说给周冲的话刺激周萍,以委婉地方式讨得周萍的关心,表现了一个感情饥渴的女人的良苦用心。

由此观之,人物深层的心理动机、隐藏的欲望、情感、思想、意志等,都是通过人物对话的言外之力表现出来的,剧作家借对话所具有的丰富的言外之力,揭示富有个性、形象丰富的人物,含而不露,意味隽永,让读者在咀嚼回味中得到艺术熏陶。

2.对话语言的动作化

戏剧冲突的发展过程就是剧中人物的动作和反动作的斗争过程。在这不断地前进运动中,性格和冲突互为表里,性格引起冲突,冲突发展性格,而戏剧的主题就被充分而生动地表现出来了。因此,在戏剧作品中,语言的性格化和语言的动作性是密切相联系的,剧中人物既然都是“在动作中的人”,那么,剧作家用语言来描写性格时,必须通过矛盾冲突来表现,因此高度性格化的语言经常就是富于动作性的语言。曹禺的戏剧语言,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特征。

在《雷雨》第二幕的开场戏中,周朴园和鲁侍萍这一场戏是叙述往事,表面看来二人的对话波澜不惊,但细品之却是感情激流汹涌。周朴园认为被他遗弃的侍萍早已投河自尽,因此在谈起往事时,戴着一副伪君子的面具,自以为一往情深,借以掩饰30年前的始乱终弃的罪恶。30年后的今天当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他口口声声怀念的梅侍萍,而30年来历经生活磨难的鲁侍萍,却早已认清站在面前的就是给自己带来一生悔恨的周朴园。侍萍和周朴园一个是欲说还休,一个是“深情”打探,这就是富有戏剧性的场面,而每一句叙述往事的话既像利箭一样戳穿了周朴园的假面具,也推动剧情向前发展,带给我们更多的审美享受和对剧作主题的深入把握。

3.采用多样化的跳脱手法

跳脱是语言在运用中作者有意识的一种变态，是人们在说话时，由于特殊的情境，临时中断了原来的语路(自己不愿说下去或被迫不能把话说完)，在语言形式上就呈现为成分残缺或间断不接的现象。比如在《雷雨》中，跳脱的三种方式——急收、冲断和突转都能找到不少的例子，其中用得较多的是前两种。

急收是指文到笔端，夏然而止，突然收住。例如第一幕开场时用了三次急收表现鲁贵的三次“进攻”。第一次进攻是“我说，大少爷常跟我提过你，大少爷，他说——”，鲁贵有意吞咽或回避掉若干内容，以图在心照不宣之中提醒四风做明眼人，爽快就范；第二次进攻，从强硬的“别走”起句，到半挑明地点示”我问你，前天我看见大少爷买衣料——”，在四风的要害处轻轻一击却又留有余地，催通女儿屈服；第三次进攻是在“喂——(盯住四风的手)这戒指”的话中，他避开衣料问题，却又胸有成竹地岔出“戒指”这一新枝。这里，鲁贵把要表达的意思不是和盘托出，而是点到为止，表面上语意出现空白，实质是在增添，形成更强大的攻势，终于压倒女儿，达到卑鄙目的。

例如当煤矿工人鲁大海当面揭发周朴园的罪恶时，这个资本家怒不可遏，竞一再插话，造成冲断，企图阻止鲁大海的发言。

鲁大海……你叫督察杀了矿上许多工人，你还——

处——

周朴园：你胡说1

待萍(至大诲前)：走吧，别说了。

鲁大海：哼，你的来历我都知道，你从前在哈尔滨包修江桥，故意叫江堤出险，——

周朴园(厉声)：下去!

仆人们(拉大海)：走!走!

鲁大海：你故意淹死了两干个小工在还——．•你现

周萍(冲向大海，打了他两个嘴巴)：你这种混帐东西

冲断这种方式的连用，使读者看到不同的思想和性格的斗争。鲁大海不畏一切，敢于面对凶恶狠毒的资本家，他的语言刚强有力，掷地有声；另一方面资本家在体无完肤、连珠炮式的揭露下显露出理屈词穷、恼羞成怒和蛮不讲理的态度，他的恐吓反而暴泥丁他的色厉内茬和虚弱的本质。同时，通过这种激烈的交锋，人们清楚地看到两种思想和势力斗争的尖锐程度及极其紧张的气氛。

4.《雷雨》语言的诗意美

不仅体现在诗化的语言和丰富的潜台词的使用上,而且还表现在丰富生动

的意象运用上。这些缤纷多彩的意象也是《雷雨》取得巨大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意象是一种加强叙事诗意化程度的重要手段。它常常是人物内心感情、心理感觉的象征或隐喻,它往往和人物的环境描写相联系。剧作家把人物眼中或感觉中的物象赋予心灵的感觉,使外部物象与人物心灵息息相通,从而渲染出一种诗化的意境。在《雷雨》中,许多意象的运用都有其独到之处。

故事情节的发展具有夏日雷雨的特征:开始时乌云密布,空气闷热难当,随后,空气的气氛渐趋紧张,时不时伴随电闪雷鸣,随后,大雨骤至,雷电轰鸣,整个宇宙都发怒了。人物的感情也具有“雷雨”般的特点:繁漪那充满愤怒与压抑,最终走向变态极端的感情;周萍那极度悔恨、惧怕与希望并存,罪恶与歉疚感同在的感情;鲁侍萍那饱受折磨仍逃脱不了命运残忍玩弄的内心,哪一样不是“雷雨”特征的典型写照。对制度的批判,对罪恶的揭露,对人物的同情与无奈,爱恨交加的复杂感情,都化作了两个字:雷雨。

5.曲里拐弯的折绕

陈望道先生说“折绕”是指“有话不直接说，却故意说得曲折，激绕的”，修辞格。曹禺的作品中不乏折绕的例子，它们在作品中，或是增添神秘气氛，或是增强语意，或是要挟对方，或是委婉含蓄，或是戏谑讽刺。

鲁贵：孩子，你别这样，(正经地)我劝你小心点.

鲁四凤：(嘲弄地)我现在钱也没有了，还用得着小心干什么?

鲁贵：我跟你说，太太这两天的神气有点不大对的.

鲁四凤：太太的神气不对有我的什么?

鲁贵：我怕太太看你才有点不痛快。

鲁四凤：为什么?

鲁贵：为什么?我先提你个醒。老爷比太太岁数大得多，太太跟老爷不好。大少爷不是这位太太生的，他比太太的岁数也差得有限。

鲁四凤：这我都知道。

鲁贵：可是太太疼大少爷比疼自己的孩子还热，还好.

鲁四凤：当后娘的只好这样。

鲁贵：你知道这屋子为什么晚上没有人来，老爷在矿上的时候，就是白天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么?

鲁四凤：不是半夜闹鬼么?

鲁贵：你知道这鬼是什么样儿么?

鲁贵有话不直说而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这种表达方式的效果主要有二:首先显示了他卑鄙得意的心理。鲁贵无意撞见了周萍与繁漪的私通，他把这看作是他的造化，握有这一把柄后，可以在适当的时机把它当作炸弹扔出来，为自己赢得意外的横财。因此，他故意在四凤面前卖关子，炫耀他的“好运”和得意。其次，周萍与繁漪之间的私情在周公馆毕竟是一鲜为人知的秘密，一震级比较大的秘密，鲁贵提及它时，也只能是小心谨慎，旁敲侧击，不能大肆宣扬，这愈发增添了事情的神秘性。

6.模糊语言的使用与戏剧人物形象的塑造

戏剧语言是戏剧的基础,也是塑造人物形象的根本手段。戏剧通过戏剧语言来反映推进戏剧复杂的矛盾冲突,从而展现丰富的人物形象,反映广阔的社会生活。《雷雨》中,也正是大量利用戏剧语言中的模糊语言来展现人物形象的。周朴园是戏剧中最为复杂的一个人物,他贯穿在戏剧的各种场合,其复杂我们可以通过对这个人物的在戏剧中的语言来解读。同时我们还可以了解戏剧中其他人物的性格。例如:

周朴园:萍儿,劝你的母亲喝下去!

周萍:爸!我———周朴园:去,走到母亲面前!跪下,劝你的母亲。(萍走到蘩漪前)

周萍:(求恕地)哦,爸爸!

周朴园:(高声)跪下(萍望向蘩漪和冲:蘩漪泪痕满面,冲身体发抖)

叫你跪下!(萍向下跪)

周蘩漪:(望着萍,不等萍跪下,急促地)我喝,我现在就喝!

这段对话同样运用了话语模糊的策略,父亲猝不及防的采用语用模糊让周萍承认自己这两年作为一个纨绔子弟干的“好事”。然而做贼心虚的周萍惶恐不安,以为自己和继母之间的暧昧关系被父亲察觉了。“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是很对不起你的父亲么?”“对得起你的母亲么?”两句严厉的问话,让周萍始终想到和继母之间的关系,敏感得要命。直到后来父亲说“公司的人说你总是在舞场里鬼混,尤其在这两三个月里喝酒、赌钱、整夜的不回家”,他方才喘了一口气,原来父亲说的和自己想的不是一件事,弄得自己虚惊一场。其实在这场戏中,我们可以看出周朴园仍旧极力维护自己作为一个封建家长的虚伪形象。在儿子面前他扮演着一个严厉的、关心子女的父亲,以为自己在为子女做一个好榜样。事实上他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伪君子,维护着残缺虚假的门面,“你是我的长子,我不愿意当着人谈这件事”,将他伪善的一面刻画了出来。同时也刻画了周萍——一个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纨绔子弟形象:一个美丽的空形,畏畏缩缩。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继母,看上一个不该看上的女人——“家里的下人”,逆子、骗子等活生生的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