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文学乡土家园心理情结

时间:2022-07-31 01:4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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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文学乡土家园心理情结

讨论“知青小说”时,学界常常把它与“乡土小说”联系起来。确实,因为知青文学的创作主体和部分被叙述对象几乎都是亲身经历过知青生活的一代人,他们多数有着城市生活的背景,由于特殊的历史政治原因,他们或自愿或不自愿地卷入到了一场“上山下乡”的运动中,到农村这片更“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于是她们经历了从城市到乡村的迁徙,在乡村有了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经历。由于是以一种外来者的身份,被迫介入到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乡村生活中,因此,不同地域色彩的自然景观、民俗风情和乡村生命,便以“他者”的身份进入到“知青小说”的叙事空间,从而使部分“知青小说”具有了乡土小说的美学品性,于是也就获得了进入中国乡土小说论域的理由。[1]“知青”乡土叙事发轫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中期达到高峰继而饱和后就逐渐消歇;进入90年代之后,再次得到发掘。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知青”乡土叙述中的思想感情和审美形态虽有差异,但是有一种内在情感是不变的,那就是浓重的“家园”情结。知青作家和一部分知青们有着从城市到乡村,再从乡村回到城市,最后在乡村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的成长经历。于是知青文学始终关注着他们的心灵成长,探讨他们失去家园、寻找和重建家园的精神画卷,思索着家园对于知青的生存与身份确认的意义。在这种关怀下,知青们确立了新的生命理想和生活支柱。因此,知青文学中的“家园”情结值得我们深入挖掘、研究,本文即略作尝试。

1家园的失落--背井离乡:从城市到乡村的历史选择

1.1背井离乡的历史背景知青一代出生在城市,父母兄弟姐妹等血亲关系都在城市,在城市度过了儿童和少年时代,接受了城市氛围的熏陶和城市文明的启蒙教育,城市是他们的第一故乡和根之所在。[2]由于知青们大多与共和国同龄,从小就受到无产阶级革命思想,被灌输了有关民族、国家、制度、阶级等意识形态观念,培养了忠诚国家、献身祖国等政治情感,一定程度上都有着“满腔的革命豪情”和“崇高的理想”。因此,在风云变化的政治变革中,他们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卷入到了一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运动中,由“红卫兵”摇身一变,成了“知识青年”。但是,那时的他们甚至并没有完成初、高中的基础教育,心智尚不成熟,思想也较单薄,他们不可能对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发展作出规划,也不可能对于自己的革命理想产生怀疑,更不能体会到农村生活的痛苦和压抑,因此参加那场将他们卷入其中的政治运动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被动、无奈的选择。可以说,他们的第一次背井离乡,是一种被迫的出走。

1.2苦涩的乡村记忆“知青”乡土叙事的早期与新时期文学中的“伤痕”文学是同步的,可以说早期的“知青小说”基本上就是“伤痕小说”的一部分。像卢新华的《伤痕》,王安忆的《绕公社一周》、《广阔天地的一角》,孔捷生的《在小河那边》,竹林的《生活的路》,叶辛的《磋跄岁月》,陈建功的《萱草的眼泪》等等都是那时的代表作。这些作品大多充斥着对乡村的拒斥和怨愤的情感以及政治运动所带来的悲剧:青春被荒废虚度,信念被击碎破灭,基本生活权利被剥夺,心灵受到重创,人格遭到扭曲……例如老鬼的《血色黄昏》就是控诉自己在兵团八年的非人境遇,郭小东的《中国知青部落》和《流放者归来》则揭示了知青这一代人似乎将永远背负精神的重荷,陆天明的《桑那高地的太阳》痛陈主人公因知青生涯逐渐远离城市的文明,邓贤的《中国知青梦》全面揭露了知青历史运动的无价值状态等等。[3]在这些作品中,乡村被描述成主人公悲剧的发生地,更被指成是一切罪恶与丑恶的根源,而城市才是知青们的梦想与希望的所在,是他们在乡村遭受苦难的精神安慰。

1.3渴望回到故乡的愿望王安忆在回忆自己插队的经历时曾说:“那艰苦,那寂寞,尤其是想家,真是逼得人走投无路……始终不能适应农村,不能和农村水乳交融,心境总是很压抑。”[4]其实,这也是知青们的共同的心声,他们始终不能适应农村生活,只是把乡村当作暂时的居住地,他们的根还在城市,因此回到熟悉的故乡,回到原有的生活轨道,是知青们共同而普遍的愿望。于是,他们产生了逃离的念头,利用各种方式和手段回城,有些手段是肮脏的,甚至泯灭人性的。他们的家人也想进一切办法帮助他们:不断地上访,贴大字报,找各种理由、借口回城,有些甚至是非常过激的行为。最终,中央出台了相关文件,知青们开始大规模地返城。在中央的文件中,有一条规定:已经在上山下乡的当地结婚生子的知青不能返回城市。为此,一些始终希望回到家乡,返回城市的知青们想方设法地离婚,抛弃在当地的妻子、丈夫、孩子,孤身一人回到盼望已久的家乡。但是,他们抛下的并不只是乡村这片土地,还有他们的青春情怀和爱情结晶--孩子。叶辛的《孽债》即讲述了五个曾经被父母狠心抛弃的孩子,结伴踏上了寻找自己亲生父母路途的故事。如果说从城市到乡村是知青们的被动无奈之举,这次从乡村逃离回到城市,则是他们的主动选择,由此可以看出知青们始终是在城市长大,对于城市的文明天生就有着不可割舍的情怀,这正是他们的“家园”情结所致。

2家园的重建--精神还乡:从城市到乡村的诗意回归

2.1对城市的自我放逐回到热爱的故乡,获得城市生活的知青们是否真的从此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呢?事实并不如此。当他们疲惫不堪地从乡村回到城市,城市并没有张开热情的怀抱去迎接他们,他们紧接着就开始要面对喧嚣、浮躁的城市生活:经济的窘迫、住房的紧张、工作的不顺、家人的不解……因为乡村的生活经历让他们的生活习惯、思想观念等都与城市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隔膜。虽然他们曾经是这个城市的孩子,但是在这离开的几年或者十几年中,城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已经跟不上城市文明的发展脚步,被城市所抛弃,成了城市的弃儿。知青作家们,在经历了满怀时代激情的“伤痕”式乡村叙事后,逐渐平静下来,他们开始面对回城后的现实问题,开始正视在阔别多年后自己与城市所形成的距离与隔阂。1982年前后,中国文坛上就大量涌现出这种用辩证的眼光看待城乡之间的隔阂,当下与往昔的差异,时代政治的变化等问题的作品,如王安忆的《本次列车终点》、梁晓声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张承志的《老桥》、孔捷生的《南方的岸》等等。[5]在王安忆的《本次列车终点站》中,主人公陈信从边疆返回上海工作,然而回城后他感受到了强大的现实的压力与文化上的不适应。在陈信眼里,繁华的大上海早已不是留下他童年和少年美好记忆的故乡,也不是他在新疆时朝思暮想的天堂般的世界。他要面临着挤公交车上下班、娶媳妇、没房结婚、与家人关系变微妙等问题的困扰。想象中的家园被现实中的家园无情颠覆了。陈信于是怀念起自己插队时“公园似的学校”、“清净的小城镇”和“月牙般的眼睛”来。正是因为回城后的现实将他的梦想击碎,于是他产生了对城市的厌烦和对乡村的怀念。《雪城》则把这种情绪表现得更加直接与尖锐。主人公姚玉慧问自己:“我回去对吗?”这是基于严峻现实矛盾无情地发问。梁晓声把本来还披着一层薄纱的知青与城市之间的隔膜感一下子给捅破了,将知青们在新的现实环境下所面临的尴尬与窘迫表露无遗。通过这些作品,可以看出知青作家们选择了放逐城市,这种放逐是主动从心理上放逐城市,对城市表现出明显的情感疏离与精神隔膜。同时,这种放逐行为既是他们在世俗化平庸化的精神重围中进行自我拯救的方式,也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自我放逐。

2.2对乡村的诗意回归知青们选择从乡村回到城市,多数是想在物质上得到提高,希望在城市里过上物质丰富的生活。然而当物质生活得到“相对”提高时,城市的隔膜和个人情感的失落感迫使他们不得不去寻找精神的寄托和力量之源,以此来对抗无聊、平庸的现实,从而确立自己的价值所在。精神的家园何在?知青作家们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往昔的乡村岁月。尽管那段记忆充满着心酸与苦涩,但是经过岁月的沉淀,乡村的负面感知已经减淡不少,相反乡村中的人事变得美好起来,散发着迷人的光辉。因为在那里,他们毕竟燃烧过青春,实现过梦想,恋爱过,享受过温情,流下过汗水和泪水,苦难回头看来才显得弥足珍贵,于是曾经的苦难也就变成了今天重建家园的重要文化资源。张承志的《黑骏马》和《绿夜》、孔捷生的《南方的岸》、陈村的《我曾在这里生活》、陆星儿的《达紫香悄悄地开了》、史铁生的《插队的故事》和《我遥远的清平湾》、韩霭丽的《田园》、韩少功的《远方的树》、铁凝的《村路带我回家》等作品大多选择了“回乡”题材,将无限的怀念与精神家园的回顾融于一体,通过对曾经乡村岁月的回访,了却了自己的心愿,这也就是对乡村的诗意回归。

张承志《绿夜》中的“他”返城后又回到大草原,在反思中进一步体会到了失落的痛苦,并且获得了对人生价值的新顿悟。《黑骏马》则是一首生命赞歌,充满着对古老游牧民族淳朴心灵的赞美和对那片黑土地上人民的无限怀念。史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插队的故事》都是以抒情的笔调、感伤怀旧的语态充分赋予知青生活与乡村世界以美丽温情和诗情画意,描画出一幅幅田园风情画。在画里,虽有贫穷有愚昧,但更引人瞩目的是乡人的勤劳与善良,是乡村的怡静与安谧,作品表现出对淳朴风俗的向往,对古老民族赤诚的礼赞。[7]张炜在《绿色的遥思》中为所有回城的知青道出了对诗意家园的梦想:“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这纯稚的想念如同一首热烈的歌谣,在那儿引诱我。市声如潮,淹没了一切,我想浮出来看一眼原野、山峦,看一眼丛林、青纱帐。我寻找了。看到了,挽回的只是没完没了的默想。辽阔的大地,大地边缘是海洋。无数的生命在腾跃、繁衍生长,升起的太阳一次次把它们照亮……”[8]海德格尔曾说:“故乡最玄奥、最美丽之处恰恰在于这种对本源的接近,决非其他。”

张炜所说的“一个原来和一个真实”与海德格尔所说的“故乡最玄奥、最美丽之处”是一致的。那种对“本源的接近”,也正是他们心灵的故乡和精神的家园,是整个生命魂牵梦绕的所在。在知青文学中,知青们从背井离乡到精神还乡的过程中始终存在一种对于往昔难于忘记的情感和对于现实的排斥,这可以说是一代知青作家的心结,即是一种寻找家园的情结。他们曾怀念城市美好的青少年记忆,但是经过岁月的历练,他们更怀念乡村的记忆,这已不只是单纯记忆上的想念,而是对过去精神境界的怀念:坚忍不拔、奋斗不息、充满理想和憧憬、拥有崇高的奉献精神……知青文学重建家园的过程中对于历史的回眸,让知青们更加勇敢地面对过去、正视自己,因为只有敢于正视历史的人,也才能真正地了解现状,迎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