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儒学变化对文学影响

时间:2022-07-13 09:4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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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儒学变化对文学影响

儒学和文学,同属于意识形态领域。一个时代的思想和文学,会受到其时期经济基础的影响。文学风貌与时代政治、社会经济和创作主体的关系较为明显,而与思想和学术的关系则相对隐晦。虽然如此,思想和学术依然是影响文学发生的重要外部因素。本文以东汉儒学发展变化为线索,论述儒家思想和学术对文学的影响

自武帝独尊儒术之后,儒学成为统治两汉社会的主流思潮,是两汉社会的主要意识形态。但儒学发展的道路并不平坦,一直受到各种文化思潮的影响,使两汉儒学思想呈现出复杂的面貌。西汉末年,伴随着汉王朝地位的岌岌可危,以谶纬学说为主要内容的神学思潮,继承了董仲舒的灾瑞之说,以神学理论附会儒家经典,开始侵入到儒学内部。进入东汉初期,儒学面貌就逐渐发生变化,呈现出新的特征。整个东汉王朝,从初期的儒学面貌发生变化开始,到中期儒学的统治地位产生动摇,到汉末儒学彻底衰颓下去,儒学经过了一个由盛转衰的发展变化过程,这是一条贯穿东汉社会思潮的主要线索。而由儒学派生的谶纬神学“、自由学派”①以及“汉末子学”,它们或附会儒学,或补充儒学,或修正儒学,这些内容共同形成了东汉儒学的整体风貌。东汉初期,由于最高统治者的大力提倡,神学思潮占据社会意识形态的制高点,必然会与儒家思想的统治地位发生冲突。而东汉初期的今文经学,以追逐利禄为其强大的发展动力,大量的繁琐解经、饾饤成文之风又导致了今文经学本身陷入僵化,必须寻找生存和发展的突破口。追逐利禄的本性使得今文经学很快向神学靠拢,经学必须依靠神学求得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神学也需要借助经学,才能将其荒谬的思想和学说正统化、经典化,今文经学因此很快走向神学化的道路。神学化的今文经学是儒学的变异,它产生的是一种学术的怪胎。它通过神化孔子和六经,把孔子塑造成知后世有汉的预言家;通过肢解六经原文,把六经弄成谶纬之书。于是大量关于孔子的预言和六经的纬书充斥于东汉初期的儒学之中,成为东汉初期儒学思想的最主要理论形态。这种变异后的儒学,是儒学的表象,神学的本质。它是两汉儒学发展过程中的一次巨大的波折,如果没有儒学内部的今古文之争和外部“自由学派”的强烈反对,儒学将在神学思潮的侵袭下面目全非。今文经学的僵化的学风,以及和神学联姻之后的荒诞思想,必然导致它走向一条没有出路的死胡洞。在最高统治者的强势推动之下,它得以占据学术思潮的统治地位,成为东汉初期最主要的学术形态。到了东汉中期,随着王朝的政权开始走向衰亡,今文经学也就走向了自己的末路。这期间各种各样的学术思潮,在反对今文经学的过程中应运而生,逐渐占据学术领域的重要地位。东汉中期,儒学整体上处于内部的自我调整之势,今文经学趋于衰落,古文经学代之兴起,这是儒学自我调整的重要表征。今古文经学在其诞生初期,就由于治学的风格不同存在争端,只是由于今文经学得到统治者的支持,一直压倒古文经学,但古文经学因其灵活务实的学风而广为流传,也几度立于学官。尤其是今文经学与神学联姻之后,古文经学虽也不能完全避免神学思潮,但总体上与神学比较疏离,保持自己学术上的独立性。到了东汉中期,今文经学退出学术的主要阵地,古文经学代之兴起,成为儒学在东汉中期的代表,占据重要的思想地位,并产生广泛的影响。古文学者与今文学者相比,更具有开阔的视野和广博的知识,古文经学不拘于今文经学的“家法”、“师法”,转益多师,具有灵活的传承关系和广采博纳的学风。古文经学追求对经书本义的正确理解,完全不同于今文经学为迎合统治者和神学思潮而曲解经文、谬申经义。古文经学多从文字训诂、名物典制入手,力图达到对经文思想内容的准确把握,这种朴实求真的学风,比较质实可靠,对后世学风也有相当大的影响。从学术内容上,今文经学以《春秋公羊》为主,以阴阳五行和天人感应为主要特色,古文经学以《周礼》为主,拒绝或者疏离神学,由今文经学言灾异的特点,而向朴实礼学转化。从学术风气上,古文经学由今文经学那种虚妄的作风,转向求真务实。古文经学就是以这种学术姿态,占据东汉中期学术领域的重要阵地,对东汉社会以及文学创作产生影响。东汉末期,儒学彻底衰落,由此而形成了“户异议,人殊论”的局面。但思想不能是真空的世界,也不能永远处于混乱之中,汉末“子学”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兴盛起来。子学的兴盛,并没有完全脱离儒学发展的轨道,但又在一定的程度上表现出对东汉儒学的反拔。汉末“子学”的典型特征是对时政的批判,它们在对历史和现实的反思与批判中,构建自己的思想理论。以王符、崔寔、仲长统为代表的汉末子学家,都有代表他们思想成果的专著:《潜夫论》、《政论》、《昌言》。王符掀起了东汉批判思潮,崔寔继承了王符的思想并有所发展,仲长统则代表了汉末批判思潮的终结。它们都注重理性的分析和哲理的升华,它们的思想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也有各自的特点。汉末“子学”主要继承中期“自由学派”的学风,哲学上反对神学思潮,体现出明显的唯物主义倾向;现实上对汉末腐朽的社会进行分析和批判。汉末“子学”虽然尚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但它们并非简单的就事论事,而是进行深刻理性的分析,严肃的哲学思考,体现出和汉末政论文不同的学术的特征,并对汉末的时代和社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文学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一个社会的思想主潮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尤其是在东汉儒学不断变化的过程中,文学创作也不同程度的受其影响,出现一些新变的特征。东汉初期,文学以赋体为主,延续着西汉以来的歌颂传统。随着上层学术思想发生较大的变化,神学思潮侵袭着整个社会,文学创作也不可避免的受其影响。东汉初期的诗赋创作,都包含有明显的神学思想内容,作品引用谶纬祥瑞所占的比重,远高于西汉时期。这种神学内容在诗赋创作之中,主要用来歌颂大汉盛世以及帝王的“天命神授”,这是神学思想影响到文学创作的主要表现。今文经学虽然与神学融合,但儒学的根本属性并没有完全丧失,依然以其强大的惯性力量影响到文学创作,主要表现在文学作品在歌颂帝王的时候,特别注重发扬他们在礼乐文化方面的功业,将帝王塑造成文化的创造者和儒家圣贤的形象。这些礼乐文化,无外乎儒家的仁政、德治、教化等内容,实行仁政德治的帝王,具有儒学和神学的双重特征。东汉初期的诗赋,集中描绘帝王的祥瑞征兆和礼乐教化,正是东汉初期的儒学神学化影响文学的表现。东汉中期,随着今古文经学此消彼长,文学面貌也发生较大的变化。具体来说,今文经学的衰落,使受儒家神学化桎梏的汉代文学,获得了一定的“自由”发展的空间,主要表现是诗赋向抒情化的文学本质回归。由东汉初期的“理胜于情”的述志赋,向纯粹吟咏人生况味的抒情小赋转化,这是汉末文学变革的前奏。古文经学对文学的影响,不仅增加了文学作品的内涵和意蕴,也使文学作品具有更加广阔的视野,更加广大的知识容量。东汉末期,儒学整体走向衰落,对文学创作产生很大的冲击和影响。汉代文学几百年的发展,一直笼罩在儒学的光环之下。失去儒学制约的文学创作,并非文学作品的内容中儒家思想的消亡,而是文学创作没有了儒家教条的束缚,以各种方式加快了向文学本位回归的步伐。具体来说,儒学衰微首先影响到儒者本人,儒者完成了向文士转化的过程,并逐渐向才情和艺术的方向发展,这为汉末儒学的变革准备了主观上的条件。汉末各体文学的繁盛,是一个重要的文学现象,它们与儒学衰微也有一定的关系,它们大体遵循“儒学陵替,文风趋华”的整体趋势,但不同的文体发展变化也显出各自不同的特征,有的文体甚至出现反向逆动的情况,这种现象应该与文体内部的发展规律有关。儒学衰微所引起的汉末文学的变化,在诗赋体裁上表现得最为明显,它是儒学变化所引起的文学变化的主要体现。儒学衰微导致儒家思想对人们的束缚减弱,诗赋的创作也从这种束缚中跳出来,以各种方式回归文学的道路。对于诗歌来说,最大的变化是抒情的增强。诗歌创作逐渐脱离儒教的影响,表达内心喜怒哀乐的真实感受。《古诗十九首》作为汉末抒情诗最高成就的代表,就是诗歌抒情增强的集中体现。脱离了儒家教化之后的“诗言志”,真正回到了诗歌抒情的本质特征。由此也带来诗歌表现形式和诗风相应的变化,使诗歌最终取代赋体而成为文学创作的主流。它带给后世的影响是相当巨大的,中国文学由此走上了以诗歌创作为主体的道路,抒情也成为文学创作的主要特征。对于汉赋来说,占领文坛主流两百年的汉大赋基本衰落,赋体创作从内容到形式都有了新变,在东汉中期题材扩大的基础上,进一步开拓了远离儒教影响的几种题材,并表现出不同以往的艺术特征。辞赋可以批判社会,可以写艳情,写新婚,写美女,写游戏,情感抒发出自内心而非大赋的因文造情,为后世种类繁多的抒情赋的崛起奠定了基础。汉末文学的这种变化,都是在儒学衰落之后,由于文学自身发展规律作用的结果。在汉末儒学衰落的大背景下,“子学”的兴盛是伴随着儒学的衰落。“子学”的发展作为一种学术的系统还不够成熟,它对文学的影响只在一定的范围内有明显的体现。由于“子学”和汉末政论的内容都是基于对汉末社会的批判,所以二者之间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它们同受汉末社会现实的影响,汉末“子学”的政治思想以批判和改良为主,对现实政治和社会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并提出了政治和经济上的改良方法。如重视国君的地位和作用,认为这是社会变革的关键所在;希望国君能够任用贤臣,疏远小人,以达到国家中兴。汉末政论文的批判现实虽然激烈,但也是出于维护政权而不是改变的目的,其矛头也是首先指向国君,既谴责了国君忠奸不分、扬恶罚善的昏聩行为,也依然对国君寄托了希望,向国君推荐贤臣,希望国君重用他们,以挽救危难中的国家和社会。这是二者基本相似的地方;汉末政论文的批判方式,较多以灾异发端,具有明显的荒诞性,所以才会出现政论家以其政论文中多灾异而免罪的怪事。汉末子学家则在冷静观察历史和现实的过程中,构建自己的批判理论,从而对现实社会进行深刻的揭露和批判。这是二者完全不同的地方,其因在于汉末“子学”继承和发展了东汉“自由学派”的思想,反对天命神学论,而汉末政论文还延续汉初政论以灾异推演政治的风气。同样是针对汉末社会,“子学”和政论文的批判方式却完全不同。“子学”和政论文之间,也存在相互影响和促进的关系,汉末子学会影响到政论文的思想和内容,而政论文也会促进汉末子学在政治理论上的构建;汉末子学和政论文在汉末政治社会的背景之下,既独立平行的发展,也会在一定的程度上相互补充,共同促进。

儒学对于文学影响的强弱,往往取决于儒学是否成为“官学”。儒学一旦成为官方文化的代表,对文学影响比较明显;一旦失去官方文化的地位,对文学影响便隐微。东汉一代的儒学和文学之间的关系,也呈现出这样的态势。东汉初期,神学思潮具有强大的官方支持,不但侵入到儒学内部,改变了此期儒学的面貌,而且对此期的文学创作带来极为明显的影响。谶纬神学本是荒诞的学说,但王莽、刘秀都依靠它们走向政治舞台,于是他们在掌握皇权之后,以国家的意志将谶纬神学颁行天下,以为天下法则。正是因为有最高统治者的强势推动,神学思潮得以充斥整个汉初的社会。儒学为了自身的生存与发展,不得不迎合统治阶级的意志,向神学靠拢,乃至和神学融为一体。谶纬神学就这样在最高统治者的大力推动之下,占据社会意识形态的主要地位。当然,儒学根本的属性还没有完全异化,也还能以其长期的惯性力量,影响到文学的创作,这个时期的文学就带有儒学和神学的双重特征,儒学和文学的关系就很密切。到了东汉中期,随着国家政权开始衰落,儒学也失去了强大的支持力量,一些在民间流传的思潮就开始占据学术的阵地,为了这一社会思潮的变化,儒学就进入内部的自我调整时期。以扬雄、桓谭、王充为代表的“自由学派”,他们的思想本身就反对代表官方意志的神学和经学,属于“民间学术”,根本不可能得到官方的支持,还可能受到官方的压制,桓谭为此几乎送掉了性命,但它们在反对今文经学、推动今文经学走向衰落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儒学的这种变化,使之失去了对文学的直接干预力量,因此儒学对文学的影响就没有东汉初期那样显著。到了东汉末年,国家政权频临灭亡,儒学完全失去了对国家社会和士人的影响力,也就无可救药的衰颓下去,受到儒学思想长期控制的文学创作,因为这种控制力量的完全衰落,爆发出文学自身的力量,而焕发出全新的光彩。完全失去官方支持力量的儒家思想,也就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其对文学创作的控制影响的能力,汉末文学以各种方式向文学本位回归。汉末“子学”以批判时政为主要思想内涵,完全是一种“民间学术”了,更不可能得到官方力量的支撑,而此时汉室政权已经走向了灭亡的边缘,任何思想和意识形态都无法挽救其覆灭的命运,只能等待新的政权和思想取而代之。

儒学和文学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透过这种现象,能够看到一代思想主潮的发展演变与文学发展演变的内在联系,揭示文学发展变化的社会动因。而儒学对文学的影响结果,很难以好或坏来评判。东汉文学逐渐脱离了儒学的影响,至汉末呈现出全新的文学风貌,似乎是儒学制约了文学的发展。但儒学深厚的思想内涵,能够直接影响到文学作品的精神,这是作品的“文学描写”难以完成的。袁行霈先生云:“文学适合儒家思想,出现过许多优秀的作家,如杜甫、韩愈、白居易、陆游等。文学部分离开儒家思想,也出现过许多优秀作家,如陶渊明、李白、苏轼、曹雪芹等。”②精确地揭示了儒学和文学之间的关系。文学部分离开儒家思想的时候,文学作品的思想内涵也不可能是真空的世界,它必然又有另外类型的思想来填充,如陶渊明、李白、苏轼,他们的作品都呈现出超然物外、通达人生的道家色彩,曹雪芹《红楼梦》则表现出佛教“万事皆空”的思想理念。文学无论是“文以载道”,还是“独抒性灵”,都需要建立在一定的思想基础之上,一种时代思想主潮必然对文学产生或隐或显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