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华文文学完整性
时间:2022-06-13 08: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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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华文文学主要指中国本土之外作家用汉语创作的文学作品(包括双语写作的华人作家用非汉语写作又被翻译成汉语的作品)。百年海外华文文学则指上世纪初以来发生在海外各国的汉语文学,目前分布于70多个国家,大致可分为东南亚、东北亚、北美、欧洲、大洋洲等不同“板块”,近年来南美华文文学也有所兴起。近30年来,包括大陆、台湾、港澳在内的百年中国文学研究取得很大进展,而百年中国文学除在包括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等在内的本土取得成就外,也在海外有了丰富的延伸和重要的影响。一是中国作家旅居海外的创作;二是华侨、华人在东南亚、东亚、北美、欧洲、大洋洲等地创作形成的居住国华文文学,这种华文文学属于居住国文学,但其以第一代移民和华侨身份创作的文学,与中国文学仍有极为密切的关系,尤其是香港、台湾的公民身份政策和欧美等国的移民政策,使已加入外国国籍的华人与中国也仍有密切关系;三是各国汉学家对百年中国文学的研究成果(也可包括非华人用华文创作的作品,但数量很少),这虽不是华侨、华人所写,但反映出百年中华民族新文学的世界性影响,也构成对民族新文学的重要影响,尤其是其中用中文写作的内容。这三种形态在不同层面上反映了中华文化传统在世界的传播,构成海外华文文学的主要内容,也与百年中国文学构成密切的互动关系,其在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外来、东方与西方、雅与俗等重大问题上的实践及其经验已产生世界性影响,并使得汉语文学成为世界性语种文学,推动着世界各语种文学多元共生秩序的形成。而其本身已成为中华民族重要的文化资源和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重要借鉴,也是世界文化格局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海外华文文学在近百年中生存强韧、发展强劲,1980年代以来遍及的国家更多,创作更丰富,提出的课题更多样,而其分布广,个人性文学活动多,显得散零、边缘的文学现象中有更深层的内在联系。面对这样的文学存在,展开整体性研究显得格外重要,即在20世纪世界文学和中国文学的背景上,打通不同板块、国别的华文文学,探寻其内在联系,展开海外华文文学的“经典化”研究,在百年海外华文文学史的写作、海外华文文学的重要课题的研究上取得突破。有文学创作就会有相应的文学研究,但有较自觉的学术意识的海外华文文学研究,则大致开始于上世纪70年代。新加坡的方修等对马华文学(马来西亚华文文学)史的研究及相关文学史著述的出版,台湾旅美学者对美国华文文学的研究及相关研究著作的问世,可以视作东、西方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自觉展开。40年过去,海外的“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依旧构成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重要一翼。尽管其研究大多出于华文教育和华人社会生存的需要,注重本国华文文学的历史和现实问题,但也不断提出整体性的问题。
一是会从本国华文文学的现实境遇中产生出富有挑战性的话题,这些话题往往事关海外华文文学发展的根本性问题,例如马来西亚华文文学界提出的马华文学“经典缺席”等问题,新加坡华文文学界提出的“双重传统”等问题,美国华文文学界提出的“流动”文学史观等问题,其实都涉及了海外华文文学发展中的根本性问题。二是在海外现代文学理论资源的直接影响下,会产生出一些文学的前沿性问题,这些问题的探讨深化了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性研究,例如东南亚华文文学学者所作的“越界”研究,北美华文文学学者侧重的“离散”研究等,都有多维度、多层次的研究特色,深入到海外华文文学的特质、价值等层面,对海外华文文学的创作和研究都起了推动作用。台湾、香港与海外华人华侨的关系在1950年代后显得格外密切,从华侨华人史研究中逐步独立出来的华文文学研究,其重点除了香港、台湾移居海外的作家研究外,更多的是中华文化传统在海外华文文学中的传播等。香港在东西方冷战意识形态对峙的年代扮演了在海外延续、传播中华文化传统的重要角色,而台湾国民党当局也以“文化中国”的正统代表来聚集人心。这种情况使得台湾、香港的海外华文文学研究较多地从传统在“离散”中的延续和丰富的角度关注海外华文文学的命运。尤其是香港,从上世纪50年代起,就自觉打开了“海外华文文学”的窗口,充分发挥了其沟通东西方华文文学的桥梁作用,很多刊物、出版社在这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例如,创办27年、出版发行了300余期的《香港文学》是全世界刊出海外华文文学专栏和作品最多的刊物,涉及的国家、地区和作家也最多。中国大陆的研究是由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台港文学研究扩展到八、九十年代的海外华文文学研究,基本上是在“世界华文文学”的框架中进行。它的提出,与“大中国文学观”、“文化中国”等观念的倡导有密切关联,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关系密切也就不言而喻,而海外华文文学强调的多重的、流动的文学史观对中国现当代文学也产生了影响;由于其“跨文化性”和“世界性”,也被比较文学学科关注,甚至已成为中国的比较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分支;同时它本身包含的“离散性”、“本土异质性”、“中心与边缘”、“国家认同和文化认同”、“民族与世界”、“东方与西方”、“现代与传统”、“本土与外来”、“身份”批评等课题等也为文艺学所关注。这种研究“领域”的跨学科性如果得到深入沟通,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性研究也会得到深化。1980年代以来,中国大陆的海外华文文学研究就其成果而言,大致在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一是海外国别、地区华文文学的研究,东南亚国家的华文文学史尤其较早得到研究,欧洲、北美等的国别、地区华文文学史研究则显得薄弱。例如陈贤茂主编的4卷本《海外华文文学史》(1999年版),东南亚华文文学占了近3/4的篇幅。之后,新加坡、菲律宾、泰国等国的华文文学史也得以出版,《海外华文文学教程》、《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等也都分国别展开华文文学史的叙述。这些国别华文文学史在国别华文文学研究上提供了很好的基础,但尚未有历史的整合,有的在历史的叙述上有较多缺漏,或缺乏史料的提炼,在作家、作品的“入史”上较粗疏,缺乏“经典化”,欧洲、北美等的国别华文文学史研究空白较多。倒是其中一些取专门的研究视角的国别、地区华文文学研究在海外华文文学的“内部”和“外部”研究上都有深入。二是海外华文文学的专题研究,这些专题一般都关注了海外华文文学的特质,并展开了相关理论的探讨,如2000年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作为世界性语种文学的华文文学之研究”,2003年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从华人文学到华人族裔文学的当代转型”,2004年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身份理论与世界华人华文文学”等,海外华文文学的“语种性”、“双重传统”、“越界视野”、“多重身份”、“离散写作”等问题得到探讨。
形象学的探讨有深入,“异”的形象尤为受到关注,但也受视野所囿,问题的探讨与文学史结合不够。三是从中国文学与海外华文文学关系的角度展开的研究,或是将海外华文文学置于世界华文文学的历史格局中予以考察的研究,这些研究沟通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和海外华文文学的双向内在联系,不过,这方面的探讨还较为表层。近年来,《中国与海外:20世纪汉语文学史论》(2004)、《中国现代汉语文学史》(2007)、《汉语新文学通史》(2010)等著作相继出版,则反映了学界在中华民族文学的背景上对海外华文文学资源的关注,并从“汉语文学”这一角度作了开掘的努力。但这种努力刚刚开始,无论是海外华文文学资源的开掘和提炼,还是相关文学史观的调整和深化,或是中国文学和海外华文文学关系的把握等等,要解决的问题也很多。海外华文文学与中国古典文学关系的研究有深入,文化母题在异域环境中的嬗变尤为受到关注,杨匡汉的《中华文化母题和海外华文文学》对此作了很好的研究。四是海外华文文学的现状及发展趋势方面的研究,其中20世纪80年代后的“新移民”作家的创作尤为受到关注,新世纪以来的海外华文文学也得到相应研究,为海外华文文学的健康发展提供了建设性意见,但还是显得较为零散,同时由于受到一些非文学因素的制约,一些重要作家、作品仍被遮蔽,影响了整体上对“新移民”创作的评价。五是关于海外华人学者的文学理论、批评建树和海外汉学的相关研究,近年也有拓展,以往较被忽略的国家的汉学研究开始得到重视,当代海外华人学者文学批评理论由于对中国大陆的文学研究产生的“冲击”而被关注,对其研究也随之展开。这些研究大半正在进行中,也还不足以覆盖海外华人学者的文学理论、批评建树和海外汉学的相关重要内容,尤其是两者的“连接”点,如海外华人学者文学批评理论和实践对海外汉学的影响等尚未受到充分关注。海外华文诗学研究,即在海外华文文学的批评实践中建立海外华文文学学科研究的诗学范畴和方法,虽已提出多年,但尚缺乏深入。所有这些研究基础和发展方向其实都指向了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性研究。
二、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整体观
展开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性研究,理解历史总体性的方法论和具有文学的生命整体意识是重要的。历史总体性的方法论其实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即人类社会最终走向自由,人自身最终实现解放,而社会发展的现实与总体趋势有着辩证的联系和互动,总体化的历史进程有着极其丰富的差异性,甚至以差异性作为前提,从而呈现开放性的格局。“五四”新文学运动开启的现代意义上的“人的文学”表现出文学对于人的认识的深化和人性的全面解放的追求,反映了文学的历史总体趋势。现代中华民族文学的种种现象都是这一文学总体历史进程中不同(特定)阶段的表现,都会在“人的文学”的历史进程中自我扬弃,直至走向“人的文学”的终极完善;而同时,文学的现实阶段和众多领域,在其复杂多样的存在中,克服着理论与实践、创作与现实之间的割裂,努力突围出文学的异化、物化,使文学最终走向真正合乎人性的境界。这成为现代中华民族文学不同时期、不同区域文学之间的根本性贯通,也是海外华文文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内在呼应。这里,强调“历史总体性”并非遮蔽差异性,而要接纳、揭示差异性是重要的。文学的生命整体意识则是指不同板块、不同地区、不同层面的汉语文学尤其有着密不可分性,缺了任何一点点,民族新文学的血肉就少了一块;对任何一种文学的伤害,都是对自己文学生命的致命伤害。而将各地区的汉语文学视为一个生命整体,就把握到了不同时期民族新文学的血脉走向,自然也能更好地审视海外华文文学。对包括东南亚、东亚、欧洲、北美、大洋洲、南美等地区各国在内的百年海外华文文学展开整体研究,其历史整合就要打通“国界、洲别”,避免现有“海外华文文学史”罗列各国华文文学历史,缺乏整体把握和有机联系的情况。为此,除了文学史料要翔实,要对其进行很好的学术梳理和提炼,尤其要对目前还被忽视的一些海外华文文学重要资源进行深入开掘,既避免重要遗漏,又防止庞杂琐碎外,还要在充分关注不同地区、国别海外文学的相异和不平衡性的基础上把握百年海外华文文学的历史一体性、文学整体性和丰富差异性,探讨切合海外华文文学状况的文学史框架。如何完成这种历史的“整合”,有多个方面是需要关注的。百年海外华文文学史的体例既要体现百年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观,揭示百年海外华文文学在20世纪人类进程和世界格局背景下的发生、发展过程及其基本线索、形态,又要充分关注不同地区、国度(尤其是东南亚地区和其他地区之间)由于历史、政治、经济、文化及对华政策不同影响下形成的华文文学丰富的差异性、不平衡性及其独特价值。
世界性背景及其影响是海外华文文学历史性取向的重要因素,由此也催生海外华文文学的根本性价值。一次、二次世界大战、战后冷战意识形态阵营的形成和瓦解、世界多元格局的出现,这些大致构成百年东西方海外华文文学历史发展及其分期的总体背景和重要主线,可以依循这种线索来探讨不同国别、地区华文文学的内在联系,甚至由此确定百年海外华文文学史的历史分期。但同时,我们必须自觉意识到,从上世纪初的一次世界大战到90年代后世界多元格局开始形成,世界是处于“分裂”中的,海外华文文学所处国家起码也有着种种“殖民”和“被殖民”的差异,即便同属于民族独立国家或西方发达国家,其对华政策也有很大不同,必然影响所在国华人华侨的境遇和命运。这同样构成了海外华文文学的世界性背景。而文学有其“自治”性,并不一定与20世纪世界性格局的变化发生“同构”性。所有这些,都提醒我们,当我们在20世纪人类历史进程中考察海外华文文学时,恰恰要充分关注各国的华文文学是如何以其独特的存在、发展体现出其与人类命运、世界变化的息息相关。百年海外华文文学的历史孕成的是一种多重的、流动的文学史观,它关注文学发生中的多源性、文学发展中的多种流脉和多种传统,强调突破单一“中心”和“边缘”的格局去考察文学之间的互渗互应,从不同的角度去考察文学历史,从“活水源头”的文学创作中去建构文学史。这样的文学史观才可能确实把握百年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性。具体而言,百年海外华文文学史既要展示各国华文文学在诸如新文学运动、左翼文学、抗战文学、“乡土”文学、女性文学、新生代创作、都市文学等方面的互相呼应,又要揭示各国,尤其是东西方不同国度的华文文学在“离散”中不同的跨文化寻求(要有东西方华文文学的比较意识和视野),关注各国华人华侨与不同国度其他民族相处中产生的文学独异性。“五四”新文学运动实际上是在中国和海外的互动中发生的,之后的左翼文学是世界范围内革命文学思潮和运动的产物,抗战文学更是置身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才真正显示出其价值,其他文学状态也往往如此。所有这些文学形态、运动在海外各国的华文文学中都有直接的激荡、回应。从这一角度去把握百年海外华文文学,其整体性自然会得以呈现。但百年海外华文文学是在“离散”语境中发生发展的,其价值恰恰在于它使得原本发生于现代中国语境中的文学有了更开阔的参照和更丰富的形态,甚至使得在中国大陆语境中被遮蔽的得以浮现。例如,同是左翼文学,海外华文文学提供了更丰富的存在形态,启发我们从左翼文学的“在野性”去思考其革命性;同是现实主义文学,海外华文文学有着民族性和公民性之间的复杂纠结;同是“乡土”文学,海外华文文学在“乡愁”美学的开掘上得天独厚;同是都市文学,海外华文文学把世界资本性和人类人文性之间的矛盾冲突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是女性文学,海外华文文学不仅挑战、颠覆传统男性权力话语,也对女性自身久被拘囿的艺术潜质有清醒的自审和不懈的开掘,更全面呈现其“浮出历史地表”的含义;同是新生代创作,海外华文文学的“派”的终结、“代”的开始的含义更显豁、鲜明……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都显示出文学的拓展。这种种拓展,显示出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性。我在1999年出版的拙著《新马百年华文小说史》的“内容提要”中写过这样一句话:“写中国文学中没有的,想中国文学中应有的。”“应有的”反映出中华民族新文学有其整体性,“没有的”则表现出各国华人华侨与不同国度其他民族相处中产生的文学独异性。这种情况揭示出百年中华民族新文学的重要特征,即民族文学内部跨文化因素的产生、成长,它甚至是一个民族的文学现代性与其古典性之间的根本性区别。海外华文文学表现出来的跨文化意识、跨文化敏感等,使得中华文学内部的跨文化特征更为丰富、明显,也提供了文学的民族性和世界性之间关系处理的丰富经验。例如,海外华文文学对多元化和跨文化两个不同的价值走向的驾驭、平衡就值得关注。多元化和跨文化都强调文化的丰富性,但多元化包含有多种文化并列展开求得生存的倾向,它在构成文化的丰富多样形态的同时,也潜伏着形成文化隔绝的某种危险;跨文化强调不同文化间的沟通,它在形成一种共同文化(人类文化)的基础上保存文化的丰富多样性,这对化解不同文化的现实隔绝、冲突、对峙极为有益,但一种共同文化的形成也潜伏着对原先多种文化制约、伤害的可能。所以,协调多元化和跨文化的关系,在沟通中保护自己民族文化的传统,在跟他族平等对话中融入世界文化,才是文学追求的跨文化境界。而海外华文作家的存在,使这种跨文化境界的实现越来越有可能。从当年深谙基督教文化的林语堂旅居海外时的创作(其在小说中诠释东方宗教,呈现异族形象,近乎完美地表现出一种跨文化境界,呈现了中国文化跟西方文化的差异无法消弭,但却可以互补共处的奇妙魅力。其散文将中国传统风范传达给西方世界的努力更卓有功绩,仅他在《生活的艺术》一书中将西方文化系统中难有对应的“韵、风、品、神、意、兴、骨、境、势、淡、萧疏、幽、枯”等中国美学观念介绍给西方世界,就很了不起。但他又时时关注着人类的、世界的更具根本性的问题)开始,作家们在跨文化的追求中仍保持自己民族的根性,在文化沟通、交流中来求得文化的多元化,这种努力是越来越明显了。
三、海外华文文学整体研究的内容和方法
展开百年海外华文文学的历史整合,可以从经典“筛选”、文学传统、母语写作、汉学和文论等重要方面,纵横结合展开,全面开掘海外华文文学资源。“经典化”始终是文学史的重要功能。海外华文文学的历史已近百年,其研究也有数十年历史,“经典化”已成为海外华文文学及其研究深入发展的关键,也足以提供多国别、多地区华文文学的整体性空间。海外华文文学的经典处于动态的建构中,其研究要以“当代性”为日后的经典化提供坚实基础。要改变目前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中的某些“泛而无当”、“入史”粗疏的情况,也需要加强“经典化”研究。各种现实因素使海外华文文学的经典性被遮蔽,更需要展开其“典律构建”。经典化主要是作家作品的沉淀,要放到整个中华民族文学大的背景下去呈现。要格外关注中外文化如何渗透和交融的问题,以及中国本土文学不多见的文学现象。要从海外华文文学经典性的生成、发展及其机制探讨海外华文文学经典的价值生成、价值体系建构及其相关理论问题,从海外华文文学各个时期的重要思潮、流派的文学价值尺度等与文学经典形成的关系,揭示海外华文文学经典性作品所体现的人类性、世界性意识及其对于中华文化传统的丰富和发展。要充分关注海外华文文学经典性作品产生的跨文化语境,研究不同文化相遇、对话中文学想象的展开和文学形象的产生,例如“异”的形象就包含了极其丰富的文学话题。既要坚持海外华文文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相对统一的经典性价值尺度,严格经典性的标准,又要关注海外华文文学的独特性,包括不同地区、国家华文文学的相异性;既要充分利用海外华文文学经典性作品的文学性经验有效解释汉语文学经典的独创性,又要重视海外华文文学与所在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密切关系;既要继续深入开展对已为人们熟知的著名作家,如白先勇、严歌苓等的作品的解读,也要充分关注至今尚未得到重视的重要作家,如程抱一、王鼎钧等的作品的研究。
要在文学的经典性阅读中深化海外华文文学的批评实践,关注海外华文文学经典性作品研究中的“双重跨文化”阅读(所谓“双重跨文化”是指作家的创作产生于跨文化语境中,而中国大陆的研究者对其的解读又发生于跨文化语境中,这种“双重跨文化”阅读其实会增加研究的难度,包括误读的程度),注重经典解码的多种方法,展开海外华文文学经典性作品的比较研究,推动海外华文文学的健康发展。“没有本土,何来海外?”海外作家对自身创作的溯源,往往使得其将“海外华文文学”视为“一个本土的延伸”,将“本土和海外”视为“一个延伸和互动的关系”,由此来把握海外华文文学的“基本特性和传统”[1]。但另外一种似乎不同的声音也产生于海外华文作家切身的创作体验中,那就是或在居住国外部压力下无奈“戒”“三皇五帝”、“二十四史”之“奶”[2],或以“断奶”之举疗救自身而决绝地“再见,中国”[3]。这两种看似相反的态度固然反映出东西方华文文学不同的处境和命运,这我早已讨论过[4],它其实更反映出海外华文文学传统的复杂,恰恰需要打通东西方华文文学来审视。现在一些论文讨论中国现代文学传统和海外华文文学的关系,较多关注中国现代文学传统对海外华文文学的单向单一影响,其实中国现代文学传统在海外“离散”中不仅会在所在国各种因素“激活”下,彰显原先在中国本土被遮蔽、中断的流脉(这种影响非常有意义,但又非单向单一影响考察能辨别的),而且会“带着自己的种子”在流徙中“落地生根”而生发出新的流脉,这些新的流脉与中国现代文学传统在文学属性、文学的生命形式认识、文学的审美范型等重要方面有着互补、对接、内在相通等。要突破以往研究泛泛考察影响、传承关系的做法,深入展开百年中国文学与海外华文文学的对话。百年海外华文文学有其独立性,也与包括中国大陆、台湾和港澳在内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形成现代中华民族文学复杂的“圈”“层”图谱,海外华文文学的三种形态在不同层面上反映了中华文化传统(包括“五四”文学传统)在世界的传播,也与百年中国文学构成密切的互动关系(包括中国现代文学传统的“离散”等)。打通东西方华文文学来审视海外华文文学的传统,重要的是抓住百年中华民族文学的根本性问题。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外来、东方与西方、雅与俗等重大问题是百年中华民族文学发生、发展的基本线索,其经验成为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资源。考察海外华文文学在这些重要问题上的实践及其与百年中国文学的相关实践、经验的相通相异,突破以往只着眼于某一地区研究上述问题的局限,不仅能为海外华文文学的历史整合提供一种重要的整体性背景,而且会使这些重大问题的研究得以深化,由此充分揭示海外华文文学的价值。从主题学、形象学、叙事学、文化研究等方面展开海外华文文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比较,考察在文学母题的变化、艺术形式的演进、文化内涵的丰富等方面,海外华文文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异同及其双向交流、影响;研究海外华文文学在“漂泊”、“寻根”中对中华文化传统的延续,中国现代文学传统的影响、离散与海外华文文学的关系。这些内容都具有前沿性,都会以各国、各地区华文文学的本土经验丰富百年中华民族文学的传统。语言研究是整体把握海外华文文学的重要内容。海外华文文学发生在各地区、各国家,有其差异性,但都以母语汉语作为载体,这也使得汉语文学成为一种世界性语种文学,其意义重大。汉语既是华人华侨在居住国写作的精神原乡,也在海外华文文学中获得了丰富发展。
在20世纪语言哲学的背景下研究海外华文文学中丰富的语言现象,考察汉语在中华文化海外传播过程中的变化及其原因;从语言心灵视野的角度深入考察各国华文文学的创作,揭示作家在语言“双栖”状态(通过母语生活在民族传统中,依靠居住国语言获得现实生存)中的诗性寻求,探讨他们在“灵魂的语言”和“工具的语言”之间的沟通;考察海外华文文学如何汲取两千年文言传统和“五四”后现代白话演变中的营养,融入居住国多元文化的现实影响,表现出民族历史文化的“积藏”和“延续”;探讨地方性汉语等因素在海外华文文学中的作用,揭示语言在民族生存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同时,海外华文文学的海外生存,使其十分关注对各种媒介(包括语言)的利用,需要考察其与华文报刊、其他纸质媒介、网络、影视等媒介的互动关系,深入研究华文文学的海外生存状态。只有这种海外生存状态得到全面揭示,我们才会真正进入海外华文文学的生命领域。海外华文文论和汉学研究主要有两部分内容。一是对百年海外华文文学中重要的文学理论家、文学史家、文学批评家的建树展开研究,考察不同国度的历史、文化语境中,其理论学术建构与海外华文文学创作的关系及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影响,其理论范式、诗学范畴、批评话语的变化及其与西方文论之间关系的变化,尤其关注其在海外研究中对中华民族文学提出的一些新的理论命题,包括中国传统文论、“五四”现代文论基本范畴在海外华文文学中的演化及其方式,并由此深化海外华文文学的诗学研究;二是展开对于海外汉学家关于百年中国文学和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考察,尤其关注不同国度、地区,不同社会、时期汉学家对百年中国文学和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异同及其与百年中华民族新文学的关系的整体研究,探讨跨文化视野中的百年中国文学研究的经验及其对中国本土文学创作、文学批评的影响。这两部分的连接点,即中国旅外学者对各国汉学的影响应该得到充分研究。同时,这两部分都关注海外语境中针对百年中华民族文学的理论和批评,由此可以探讨不同文化冲撞中文学理论和批评的深化,并为海外华文文学的理论建设拓展新的空间。以上内容都具有海外华文文学存在的整体性。如果说,历史的整体性是以包含丰富的差异性为前提,呈现开放性的话,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性研究也恰恰在尊重差异、不连续性、相对自律和不平衡发展性中将各地区、各国别华文文学联系起来考察,既坚持隐含在总体性中的方法论,又关注对于种种“裂缝”、“异质”等分析,而当这两者并无很大的不一致时,海外华文文学的整体性研究就会得以深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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