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儿童文学生态意识
时间:2022-05-30 04: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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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意识是一种在处理人与世界万物关系时非人类中心主义的认识观念,它的核心内容包括生态系统观、整体观和联系观。具有生态意识的文学创作对揭示生态危机、呼吁生态保护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恢复生态平衡的关键无疑是人与大自然关系的妥当处理。儿童是人类社会的未来和希望,也是解决生态问题的重要力量,如何利用儿童文学对他们的成长产生健康的引导,帮助儿童树立现代生态伦理观念,对儿童自身甚至一个民族、整个世界的未来发展都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儿童性格的天真无邪、思维的单纯直接,既充满灵气生气又饱含诗意,这种天性决定他们与大自然以及动物、植物有着本能的亲近,因此,儿童文学也就更加关注自然,将动物、植物与人的世界纳入统一创作。新时期以来,儿童文学中包含生态意识的文本开始出现,作家的知青生活经验让他们把大自然的丰富多姿与动物世界的神秘灵动呈现给小读者,如沈石溪、牧铃的动物系列小说。随着作家生态意识的进一步增强,生态环境的持续恶化,20世纪90年代以来,具有生态意识的儿童文学作家队伍不断壮大,儿童文学所体现的生态内容表现日渐丰富,除了对人与自然互动之间真善美的描写,还塑造了破坏环境、侵害动植物的“恶人”形象,展示了家园毁灭、生命消逝的残酷现实,饱含愤怒、忧伤基调的生态童话、生态散文也开始增多。儿童生态文学越来越成为生态文学大家族中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一、敬畏生命,守护生命
在古今中外的儿童文学作品中,人们最熟悉的动物小说总是告诉孩子:忠诚的狗、温顺的羊、残忍的狼、狡猾的狐狸……动物的形象因人类的实际利益被角色化,甚至妖魔化,对尚处于懵懂之中的孩童来说,会造成在人生之初就对大自然中众生万物产生三六九等划分的错误世界观。荣获1952年诺贝尔和平奖的阿尔贝特?施韦泽博士首先提出了“敬畏生命”的生态思想。“敬畏”就是对神秘而广大的世界心怀谦卑和尊重;“生命”则指世间一切的生灵,无论其进化程度,习性差别,因此,这一生态思想的具体内涵是善待一切生物。以“敬畏生命”的思想来对待身边一草一木的人,“就会保持生命、促进生命、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的价值”[1]321。当儿童文学作家具有“敬畏生命”的生态意识,小说中的自然世界就开始变得丰富起来。他们打破了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从此,野生动物不再只是负面的符号,它们恢复了自在和多彩的生命。沈石溪的《红豺》(又名《豺狼情仇》)还原了豺和狼的真实生活和情感世界。在作者的笔下,豺狼不再是让人类一提起就恨得牙痒的野兽,红豺“就像天边的火烧云,因而芳名就叫火烧云”[2]314,而黄毛小狼“身上的绒毛金黄发亮,就像一朵蒲公英”[2]314,它们有大自然天赐的美丽。作者的描写不仅如实甚至带有赞美,实际上是对大自然由衷的敬佩和热爱。文中豺、狼、熊、乌雕、花狗等动物都是平等的生命,为了生存奔走,为了亲人拼命,它们的生命价值不低于人!而火烧云的母爱更是让人为之动容,它的舐犊之情和献身精神,体现出动物生命的灵性与高贵。如果人类仍然一意孤行,不敬畏大自然及万物的自身价值,仅视自己为世界的主人,人类的形象非但不能提高反而显得更为可疑和霸道。“大自然创造出动物和植物的目的,很可能首先是为了这些动植物本身的幸福,而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存在物的幸福而创造出所有其他动植物”。[3]332。儿童文学不应角色化、矮化动物,更不应该把动物仅看作一种工具,因其食用、药用价值和满足人类其他贪欲,动物的生存权和生命权就可以被无情地肆意践踏。是告诉儿童世界为我所用,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不顾他者幸福和存在,还是告诉他们每种生命都有自己的独特价值,大自然让彼此保持平衡保持尊重,答案是明显的。这对地球和未来的影响也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湘女的《懒猴悠悠》通过一只猴子的视角表现了人类的残忍和自大,同时显现了猴子的智慧和生命的顽强。“悠悠觉得人类也太没道理了,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需要就随便杀害别的动物呢!当然,悠悠知道,人类一般是不会去想别的动物的恐惧和痛苦的。”[4]272人类有能力也有责任改变目前大自然中动植物所遭受的苦难,人类也有感受动植物痛苦和诉求的知觉,通过具有生态意识的儿童文学传达敬畏生命,守护生命的生态思想,无论是生态保护的实际还是对儿童思想和心灵的影响、生态人格的塑造,都会产生有利作用。敬畏生命,守护生命在成人世界或许并不容易实现,但对于儿童来说却是本能。他们互相关爱,互相依靠,甚至不需要语言,儿童和动物通过心灵和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心思。为了对方甚至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冷凝《射雕少年》、沈石溪《猎狐》中的少年因为自己对“敌人”的不忍心,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猎人”而懊恼。但恰恰是他们对动物们的爱与关怀使他们比冷血的猎手更勇敢,成为大家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儿童与动物亲密无间的关系令人感动落泪,心生暖意。如果每个人都能如书中的少年般心灵纯净,为了动物朋友的生存尽一份努力,我们的生命达到天人合一、和谐共生的境界就会不再遥远。
二、自然之美,自然之殇
具有生态意识的儿童文学成为生态文学中的排头兵和急先锋,对当代文学的“自然维度”建构作出了积极回应。文学与自然的密切关系,儿童与自然的亲近本性,使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必然对大自然的描写和歌颂产生热情。在儿童文学中,大自然的性格是被崇拜和赞美的,其粗犷、博大、刚劲的雄性的力量,让人类像对待父亲般景仰尊敬大自然;而她的质朴、包容、柔美,又像母亲般值得人类亲近保护。在生态文学家看来,感受自然之美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状态,“陈阵终于看清了这片边境草原美丽的处女地,这可能是中国最后一片处女草原了,美得让他几乎窒息。眼前是方圆几十里的碧绿大盆地,盆地的东方是重重叠叠,一层一波的山浪,一直向大兴安岭的余脉涌去。绿山青山、褐山锗山、蓝山紫山,推着青绿褐锗蓝紫色的彩波,向茫茫的远山泛去,与粉红色的天际云海相汇”。“杨克深深地吸了一口草香说道:我也有同感,这真是个世外草原,天鹅草原。在天鹅飞翔的蓝天下牧羊,多浪漫啊,连伊甸园里可能都没有白天鹅”。[5]345在姜戎的《小狼小狼》里,各种生灵自得其乐,没有无奈和忧伤,草原的样子就是天堂的倒影。无论是姜戎笔下一望无际的茫茫大草原,还是沈石溪笔下西双版纳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抑或是金曾豪描写的水乡江南,都有大自然独到的、人力难为的美丽。自然生态的存在现状与生态作家的美好愿望却总是背道而驰。现实充斥着自然被征服、掠夺,丧失尊严和生命的悲剧,这些作品对于性格和心智接近自然原始的儿童不能不说是理种震撼和伤感,但这对于他们的健康生态观和世界观的培养却能够产生一生的影响。在黑鹤《最后的藏羚群》中,可里尽管不知道等待它的是什么,但已经从妈妈和同伴们那种不顾一切的舍命奔逃中感受到,那是比饥饿的狼群更可怕的东西。欲望的膨胀导致人类对自然疯狂地掠夺,藏羚羊的未来也许就是最后一群、最后一只直到灭绝。陆梅的《一只猫的独白》,通过一只猫的视角声讨控诉人类无限城市化、工业化进程造成的生态紊乱,人类越来越多地占有地球公民共有的资源,享受着科学技术带来的便利,其他生命的生存权利就受到越来越严重地剥夺。作者们向人类明日的希望———少年儿童揭示一个可怕的后果,如果人类仍然沿着这条看似平坦的道路一意孤行,不加节制地继续征服和统治自然,等待他们的绝不是康庄大道,而是越走越窄的死胡同。
三、回归荒野,复归和谐
“童年”既意味着一段个人生活的时期,又指内涵宽泛得多的人类童年期,一种人与人、人与自然间未被割裂的神圣的混沌状态[6]306。在人与自然融为一体时可以感受到一种崇高的力量,那就是全部历史和宇宙向整个生命敞开,自然的美丽与智慧闪耀出迷人的光芒,使人获得天人合一的感受。在各个民族的神话传说中,人和动植物可以角色互换,古老的智慧向我们揭示:与自然融为一体,是人类要想在这个星球上天长地久地生存下去的唯一选择。[7]266这种朴素的启示对至今仍具有意味深长的意义。重回地球的和谐,寻找回家的道路,选择诗意的栖息,只有回归荒野,融入自然才能实现。当大地变得千疮百孔,人的精神世界也随之恶化。面对愈演愈烈的生态困境,扭转人类现存的生态偏见,惟有在精神上亲近自然,崇尚大地伦理哲学,重回天人合一的和谐。在具有生态意识的儿童文学家笔下,时时歌颂大自然这种原生之美,表现了人类对美好家园回归的渴望。“老金擦干身子穿上衣,取出小号走上大坝。他触景生情,先吹了一段济慈的《宁静的湖》,再吹《晚霞》,吹《太阳落山》……夕阳在悠扬的号声中沉下山坳。霞光收缩着,把地盘让给我深蓝。在橘黄与蓝色交接之处,过渡着一抹淡淡地翠绿。他从没见过如此艳丽的天空!湖水映着天光,渐渐黯淡下去。晚风吹拂,林涛四起。万顷绿涛之上,纤尘不染的夜空点燃了无数明星……”[8]251在牧铃的《丛林守护者》中,自然是如此优美又富有灵性,如诗如画,老金和阿蓬“心都醉了”,丛林才是他们精神上、尘世间真正的家园。相比之下,生活在钢筋丛林筑成的城市中的人们显得格外自私、胆小和庸俗。在他们眼中,只有金钱、地位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自然之物是陌生的,甚至是不能接受的。因为老金和阿蓬来自遥远的牧场,甚至被孙子叫成“脏爷爷”、“老脏狗”;人和狗进了城市,每天都要接受无端的盘查、恐吓,他们必须活得小心翼翼,“城里人能忍受那些把人震得心窝子突突乱跳的音乐,却不能忍受一条狗的几声发泄”。[8]251《丛林守护者》通过一人一狗的经历谱写了一曲对自然简单生活的赞歌。在《小狼小狼》的尾声,陈阵重回草原,为自己的无知深深自责。他们在年轻时掏狼窝、无节制打狼的行为给狼族、草原带来了深深的灾难。他意识到,只有尊重腾格里,遵从自然的规律,像动物植物一样融入自然,按照自然的意志生活,才有可持续发展的希望,才能体会到真正和谐共生的自然之美。
四、结语
总体而言,就目前儿童文学中具有生态意识的小说创作实绩来看,在不算长的时间内产生了一大批作家和有质量有思想的作品。在探讨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关系方面,具有生态意识的小说结集成册,形成了系列小说,如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儿童文学典藏书库•人与动物系列丛书》、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动物小说大王沈石溪》系列、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大自然笔记系列》、花山文艺出版社的《中国少年环境文学创作丛书》等。这些作品的热销,有利于儿童认识到人类生态责任的任重道远,将对自然美、生命美产生更深的体验,对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进行刻骨铭心的反思,使儿童从生态作品中读到环境、家园与生命的永恒意义。但在儿童文学生态热的背后,综合观照它们,至少还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缺憾。首先,类型单一,形象趋同。作家们对于生态问题的急切心情和深情呼吁使他们执著于真实事件的再现和个别事实的逼真,希冀起到展示生态破坏的严重性,警醒读者的作用。相当一部分文本以写实贯穿始终,但过分地还原甚至变成了新闻报道和法制追踪,缺乏作品必备的文学性和艺术性。这些作品往往以“最后一只XX”、“动物XX”命题贯穿始终,雷同的题材在不同的作品中机械重复,大大降低了生态儿童文学的审美价值。在类型题材的选择上,作家像约好似的偏爱选择某几种具体的动物:以豹子、狼、狐狸等对人类有攻击性的动物,为其正名;鹤、鹿、猴子等性格温顺的动物,对比人类的残忍。过度陷溺于“与狼共舞”、“与鹤共鸣”的生态文学未免让读者感到单调和乏味。扁平化、类型化、趋同化的创作势必影响生态儿童文学的发展。作家在创作时应力争突破这种瓶颈,为儿童文学的生态叙事拓展更广阔的空间。其次,生硬的说教宣传。具有生态意识的儿童文学作品具有提高儿童关心自然、了解动植物生存状况的作用,但不等于自然科普类的“十万个为什么”。有些作品中只描写动植物的生活习性、进化过程,混淆了生态小说和自然描写的区别。还有些作者对待儿童读者,以家长、长者的身份进行生硬的环保说教、生态宣传,没有把生态小说的美感、诗意写出来,最终导致儿童生态文学的创作匮乏和危机。最后,过度商业化运作。在姜戎《小狼小狼》的封面介绍中有一段话:“应广大家长、老师、专家的要求,作家姜戎在《狼图腾》被称为“旷世奇书、精神盛宴”,轰动全球后,为少年儿童创作了《狼图腾小狼小狼》。本书是一部不可思议的、入眼即化的奇书”。[5]345这些评价难免有哗众取宠之嫌,而“入眼即化”更是闻所未闻的成语,让人不知其意。这种过度的商业化包装和介绍掩盖了文学本身的艺术光芒,形象大于作品,更与生态批评本身所提倡的避免过度消费、炒作背道而驰。具有生态意识的儿童文学作品应力图避免上文所提到的种种缺憾,在艺术创作、叙事技巧、丰富内涵方面继续提升,这无疑对儿童文学和生态文学都将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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