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瘦诗人的小粉红花梦
时间:2022-04-12 09: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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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共和国成立到新时期,《野草》一直都是学术界不断探讨、争鸣的领域。鲁迅自己也承认:“因为那时难于直说,所以有时措辞就很含糊了。”一九二七年作者在《三闲集怎么写》一文中描绘过这种心情:“我靠了石栏远眺,听到自己的心音,四远还仿佛有无量悲哀,苦恼,零落,死灭,都杂入这寂静中,使它变成药酒,加色,加味,加香。这时我曾经想要写,但是不能写,无从写。这也就是我所谓‘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可见,作者本人在写《野草》时常处于无法言说的困境。摒弃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段时期庸俗社会学和政治权威术语论断对《野草》的狭隘解读,新时期的《野草》研究从根本上改变了那种思想/艺术二元论的狭小空间。“很清楚《野草》所倾听的、所传达的是人的灵魂、是心音”。所以,让我们从鲁迅心灵深处的幽暗花园——《野草》入手,回到作为“人”而不是“神”的鲁迅本身。
1924年9月,在一个无人的“秋夜”,孤独的鲁迅走进“野草”,以新的文体形式,拓进了内心的更深层。《秋夜》成了《野草》的第一篇。“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是鲁迅对自家后院的一个描写,而这个带有选择性的素描也着色了鲁迅孤寂、苦闷的情绪。
1923年7月14日鲁迅与周作人之妻羽太信子发生冲突,随之与周作人闹翻。鲁迅当天日记仅写了一句:“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冲突后的第5天,周作人自己给鲁迅送去了一封绝交信。8月2日,鲁迅携朱安从北京八道湾住所里3个兄弟及其家属共同营造大家庭搬出。鲁迅原打算一个人搬走,曾对朱安说,你或者留在八道湾陪母住,或者回绍兴娘家,我回按月寄钱供养你。但朱安回答:“八道湾我不能住,……绍兴朱家我也不想去。你搬到砖塔胡同,横竖总要人替你烧饭、逢补、洗衣、扫地的,这些事我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鲁迅只能带着母亲送给自己的媳妇一同搬到了砖塔胡同,与朱安住在这20平米左右的狭小房屋里。十月份,鲁迅就开始连日高烧,咳嗽,肺病复发。直到翌年的5月2日鲁迅才从砖塔胡同这搬出,到了由旧宅翻修的西三条胡同的新居。这是个传统的四合院,与八道湾相比较,规模则小得多。从窗户能望见不很宽大的后园,也能看见两株邻家墙壁那边的枣树。这后园夜的天空是“奇怪而高”的,星星的眼也是“冷眼”。这是典型的鲁迅眼中的世界,也是鲁迅看世界的眼光。但是,诗人对园中开着“极细小的粉红花”却是怜爱的。
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瘦的诗人”是鲁迅的自况。“极细小的粉红花”是女性化的,是爱做梦的,是凄艳的。诗句映照的是诗人心底的镜象,流淌的是诗人潜意识的思绪。正如聂绀弩在《略谈鲁迅先生的〈野草〉》中指出:“《野草》是鲁迅先生为自己写,写自己的书,是理解他的锁钥,是他的思想发展全过程中一个重要的枢纽。”那么,《秋夜》到底记录了鲁迅自己怎样的内心柔软?鲁迅的心底为什么会流动着对女性的朦胧的怜惜、关爱,就象“瘦的诗人”鼓励“小粉红花”以梦想?还是让我们回溯一下鲁迅那一阶段的生活。
1923年10月3日,鲁迅第一次到女师大讲课。26年后,许广平回忆起鲁迅第一次给她们上课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当鲁迅先生来上课的瞬间,人们震于他的名声,每个学生都怀着研究这新先生的一种好奇心。在钟声还没有收住余音……突然,一个黑影投进教室来了。首先惹人注意的便是他那大约有两寸长的头发,粗而且硬,笔直地竖立着,真当得“怒发冲冠”的一个“冲”字……褪色的暗绿夹袍,褪色的黑马褂,差不多打成一片。手弯上、衣身上的许多补钉,则炫着异样的新鲜色彩,好似特制的花纹。皮鞋的四周也满是补钉。人又鹘落,常从讲坛跳上跳下,因此两膝盖的大补钉,也掩盖不住了。一句话说完:一团的黑。那补钉呢,就是黑夜的星星,特别熠耀人眼。小姐们哗笑了!“怪物,有似出丧时那乞丐的头儿。”也许有人这么想……钟声刚止,还来不及包围着请教,人不见了,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当时许广平正和男友李小辉恋爱,但对桀骜不驯、不安分、卓尔不群和具有叛逆精神的许广平来说,这个“乞丐的头儿”无疑对她有极大的吸引。旧历除夕夜,许广平得了猩红热,男友李小辉为了照顾她也传染上猩红热,不治而死,她却奇迹般地康复了。每星期一小时的《中国小说史》越来越成为她的“翘盼”,看许广平以下的另一段回忆:
做学生的时候,我曾正如一般顽童,边听课边把这位满身补钉,不,满天星斗,一团漆黑,长发直竖的先生速写起来。我更很快就研究他的为什么?后来比较熟悉了,我问他是不是特意做成这样的“保护色”,使人家不注意?他好象默认地笑了,这时我以为探寻到什么似的喜悦,给我猜中了罢。
听课时候给老师速写,是许广平潜意识爱慕的不自觉的流露。“他好象默认地笑了”也反映出这位调皮女学生给鲁迅带来的一丝快乐。1925年3月11日许广平在给鲁迅的第一封信中这样写到她对鲁迅的感受:
现在写信给你的,是一个受了你快要两年的教训,是每星期翘盼着希有的、每星期三十多点钟中一点钟小说史的听讲的,是当你授课时坐在头一排的坐位,每每忘形地直率地凭其相同的刚决的言语,好发言的一个小学生。他有许多怀疑而愤懑不平的久蓄于中的话,这时许是按抑不住罢,所以向先生陈诉。
《两地书》结集出版时,删去了“希有的、每星期三十多点钟中一点钟”和“坐在头一排的坐位”。大概鲁迅和许广平都觉得近两年的热情洋溢的翘盼,又总是坐在第一排,太多暴露了向对方的爱慕之情。
而那时鲁迅因这活泼、开朗的女生而触发的心底的涟漪,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周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
当他觉察到自己对那个总坐在第一排的女学生的朦胧的异样的感受时,“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因为现实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婚姻,虽然是母亲包办的有名无实婚姻,而鲁迅是决定“只好陪着做一世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帐”的。鲁迅明白,朱安成为他的妻子,“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他不能伤害本来也是无辜的朱安,更不~愿意伤害他爱着和孝敬着的母亲。鲁迅抱定了“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而他自己是打算过一辈子苦行僧的生活。但当无可控制的感情来袭时,鲁迅自己都不能确信且不敢接受,不然为何“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这一转折点也是鲁迅从潜意识的信马由缰到回到现实理智世界的契点。
回到屋内,小飞虫“在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灯罩“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看到猩红的栀子花,思绪再次被牵引到女性,于是“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这一思路的跳跃展示了诗人即使强迫自己回到理性、现实,但仍然无法阻挡感情的流动,不自觉地又沉浸在自己隐秘的感情世界里。爱恋会让人变得温柔,即使是硬汉。当枣树遭遇小粉红花时,便不再是“落尽叶子,单剩干子”、“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的枣树,而变得“青葱地弯成了弧形”。伤痕累累、孤军奋战的枣树这时也不再是一副冷面孔示人,而是充满了生命的青葱和活力。而这里的“枣树”与“瘦的诗人”显然是鲁迅自己的影象。
“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夜半的笑声”恰恰是自己抛弃了道德约束、社会压力时对异性的朦胧、些微的爱意给自己生命带来的激活和快乐。诗人再次惊惧于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于是将视线转向了现实世界“那老在白灯罩上的小青虫”。但对小青虫“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的感受再次流泄出诗人心底的秘密。因为,“苍翠”代表着青春和活力,而小青虫奋力扑向灯亮,恰有飞蛾扑火的意味,那是追逐爱情的奋不顾身。许广平在自述她对鲁迅的爱情的散文《同行者》,就是以“有似灯蛾赴火”的比喻。而鲁迅对小青虫的这一举动是赞许、羡慕的,他说:“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鲁迅对小青虫的寻火的猜想,恰恰是他自己对这份朦胧爱意的把捉。其实,现实世界的“小青虫”与心灵花园的“极细小的粉红花”是一脉相承的,不论诗人是处于清醒的理智自控还是不自觉的潜意识,苍翠的小青虫和瑟缩地做梦的粉红花都是这首诗中展示诗人心灵世界图貌的路标,她们引领我们走进鲁迅柔软的感情花园。而这一时期,鲁迅与许广平的接触也自然是理解本诗最重要的背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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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文学武.地火依旧在奔突运行——论新时期的《野草》研究,1981~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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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聂绀弩.略谈鲁迅先生的《野草》[J].《野草》月刊,1940,(10).
[6]胡尹强.鲁迅:为爱情作证——破解《野草》世纪之谜[M].东方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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