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电影审美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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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按照审美意向的类型，陈凯歌导演的电影有自然景物类意象、人造事物类意象、颜色类意象及声音类意象等。多种审美意象类型丰富了陈凯歌电影中的意象表达形式。其最为典型的审美意象包括鱼、花朵、镜子等物，典型审美意象的设置揭示了电影深刻的思想内涵。陈凯歌导演利用非情节化叙事及情节化叙事形态将意象及电影进行表达，突出了电影独特的特点与情感。

关键词：陈凯歌；意象；典型；情节

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之一，陈凯歌导演的电影风格独特，既可气势恢宏也可低吟浅唱，既可大气磅礴也可平凡朴素。细心观赏陈凯歌电影，便能发现其对于审美意象的用心设计与表现，镜头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停留或许是被赋予了意象阐释，将电影无形中提升到另一层思想境界。审美意象的特殊表达使得陈凯歌的电影充满着灵性与人文情怀，值得我们去悉心理解和领悟。

一、审美意象类型

陈凯歌电影中审美意象众多，归结起来，大体分为自然景物类意象、人造事物类意象、颜色类意象、声音类意象这四大类型。这几种意象在电影中或是单独出现，或是作为意象群整体呈现，将电影的思想意蕴表达上升到更高的层次。（一）自然景物类意象。自然景物作为电影中必不可少的表现对象，是人物生存与活动的环境空间，也作为审美意象被赋予一定的情感色彩和文化内涵。陈凯歌电影中较为常见的自然景物类意象包括土地、河水、山峦和树木，其中黄土地和黄河水辽远广阔，经常将主人公生存的地方与外界隔绝开来。它们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既养育了他们，也阻碍了他们。黄土地在影片《黄土地》和《边走边唱》中出现得最多，往往呈一片暗黄色。黄土地以其辽远广阔且呈暗沉色彩的视觉造型使影片蒙上一层灰暗色调，渲染了沉重压抑的气氛，暗示着女主人公翠巧的悲剧命运。黄河在这两部影片中长且宽，河水或是湍急或是平缓，将村落与外面世界分隔开来，与黄土地有着相似的艺术作用，暗示着主人公们走不出艰难的生存境遇。（二）人造事物类意象。人造事物是由人工制造出来的特定物品，涵盖的种类众多且为日常所见，既可以作为环境空间的组成部分，也可以用来辅助表达某种情感和某种观念。陈凯歌电影中的人造事物大多是简单的生活物件如镜子、门等。门在电影《和你在一起》中多次出现，不仅作为电影中必备的事物，也帮助电影阐释了更深层次的思想内涵。例如初到北京的刘小春第一次遇见莉莉，发现她与男友在玻璃门里拥抱，两人的身影紧紧卡在门框中，这种紧迫感为后来影片中莉莉与男友的纠缠埋下了伏笔。又如莉莉家的门由一个木门和一个铁门组成，这个重重落锁的门以特写镜头予以表现，暗示着这个外表开朗活泼的女孩也有不想被别人触碰的一面，加深了观众对莉莉形象的理解。（三）颜色类意象。电影作为一种视听艺术，能够通过画面和声音传递信息，表达情感与思想。导演常常通过构图、色彩、光线等来对事物进行刻画，将画面造型与剧情内容有机统一起来。亮色可以给人活泼快乐的感觉，暗色可以渲染低沉压抑的情绪氛围。由于色彩具有可明辨的特殊性，观众往往会将其与人物内心进行联系，从而产生心理共鸣。如电影《黄土地》中翠巧的红色衣服在村民的黑灰色衣服中格外显眼，大片的暗色调中一朵鲜艳的红跳动得固执却又无力，那黑色似乎在等着随时将它吞没。翠巧与村民的不同之处不仅在于服装色彩的差别，更在于内心世界与精神追求。村民们愚昧无知，翠巧向往美好的生活，但她的向往却被禁锢。她只能无力地挣扎，一次次在黄河边眺望远方，黑色吞噬了红色，也吞噬了期待，这也在无形中注定了翠巧悲惨的命运。（四）声音类意象。声音是指电影中出现的人声、音响以及音乐等，观众可以通过耳朵直接感受。陈凯歌电影中的声音类意象包括歌曲、戏曲以及自然音响等。电影《黄土地》中的民歌富有浓郁的地方风情，歌声音域悠远空旷，与黄土地的无边无际形成照应。民歌的歌词既蕴含着翠巧的女儿心事，也暗示着主人公的命运，讲述着他们的心酸无奈，对电影思想内涵的表现起到了补充作用。电影《和你在一起》的警铃声虽只出现两次，却不容忽视。刘小春第一次遇见莉莉时，车站远处响起警铃声，当刘成遇见莉莉时，那警铃声再次响起。警铃声因其尖锐刺耳的特点有着警示作用，在影片中遇见莉莉对于刘小春和刘成来说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既是对观众的预示也是对刘成和刘小春的警示，暗示他们即将迎来与莉莉交织在一起的不平凡的生活。

二、典型审美意象及特点

典型审美意象是指电影中特点鲜明且反复出现，承载着一定思想内涵和意蕴的意象。典型意象的反复出现使陈凯歌的电影多了另一丝意义和韵味，它们难以让人忽略，或多或少诉说着主人公的处境和情怀。“陈凯歌对自己的意象造型风格做过表白：‘我在现实世界里决不加入任何抽象的造型因素，而是设置一些可以引起联想的具象造型材料，从这些生活化的场景中，引出抽象的具有哲理意味的结果。’”①于是，陈凯歌电影中出现了众多惯用的典型意象。这些典型意象包括鱼、花和镜子等，它们在陈凯歌的大部分电影中反复出现，或是表达人物的情感和心理，或是揭示思想内涵。鱼是陈凯歌电影中的典型意象。自古以来，鱼都是承载文化内涵的重要意象。鱼可以自由游动，因此鱼多代表自由和无拘无束；鱼又与“裕”谐音，因此有时鱼也有“富裕”的象征意义。鱼是灵动的，然而陈凯歌电影中的鱼却大多在鱼缸中，鱼缸将自由的鱼束缚起来，暗喻着主角的意求突破却被禁锢。电影《霸王别姬》中，程蝶衣吸毒片段里鱼缸第一次出现，鱼被拍得朦胧模糊，在床上吸食鸦片的程蝶衣同样意识模糊，与鱼相呼应，展现了他意识的迷离与彻底沦陷。程蝶衣戒毒时镜头给了鱼缸大量特写，不论是程蝶衣痛苦时将脸靠在鱼缸上还是思念母亲时将鱼缸与他放在一个画面中，都象征着他渴望突破束缚的挣扎。《黄土地》中的鱼是以木头鱼的形象出现的，这与当地的文化习俗和生存现实有着密切关系。在当地人民眼中，鱼同“裕”谐音，因此鱼是富裕的象征，所以操办喜事时将鱼摆在桌上，突出的是人们的迷信和对贫穷的无奈。“每盘上桌的木鱼都是两条，与‘一对对（那个）鲤鱼（呦）水上漂，一对对山羊岸上跑……’的‘酸曲’相对应。这是结婚喜宴，理应成双成对，以象征新人和合之美，这就是说，一对对鲤鱼（木鱼）与一对对男女新人有了象征性的关联，这也是一种性的关联。然而，妙就妙在此‘鲤鱼’非活鱼，而是木鱼，是纯粹的‘礼鱼’———让人看的。如此，这一象征就让人产生复杂的滋味，尤其是看过那一对老少不般配的‘新人’之后，再来看鱼，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②花朵鲜艳且美丽，芬芳娇艳的花朵多被女人喜爱和利用，是浪漫和美好的象征。电影中的花朵意象多蕴含着主人公对美好的向往，对美丽的痴迷，以及形成与内心世界的对比。陈凯歌电影中的花朵经常色彩艳丽且数量众多，多与女人在一起，衬托着女主人公的美丽。电影《道士下山》中玉珍以一身花裙出场，花朵绽放在她的裙子上，将她映衬得楚楚动人。然而越美丽越危险，随着剧情的发展，她的心狠手辣渐渐显露，与她的美丽形成对比，待观众理解了她的阴谋，她如花般的美丽变成了一种反讽。衣服上的花饰代表着她对花的喜爱，于是通往二叔家的小路上的花朵满布便成了她与二叔不同寻常的关系的暗喻。范伟扮演的师父最终被杀害，尸体却放在一块绣满花朵的布上，那花朵繁多且刺眼，暗示着他对美丽的过度迷恋，也交代了他死在他爱的如花似玉的女人手里。镜子作为日常用品，在电影中是必不可少的道具。镜子具有特殊的反射作用，在电影中常被用来整理仪容、调度空间，在此基础上也可延伸到人物内心的表达。陈凯歌善于运用镜子来间接呈现人物形象，而非用镜头直视听解读面人物脸庞，镜子在此时就承担了格外重要的作用。镜子作为意象在电影《搜索》中出现最为频繁，叶蓝秋的出场便是在镜子中刻画完成，得体的职业装、完美的妆容、挺拔的姿态，她的美丽大方被定格在镜子中。此后她多次在镜子中出现，镜子记录了她一步步从健康到病态的过程，记录了她形象的改变。镜子因为其成“虚像”的特点，在刻画叶蓝秋和若兮时也有着重要作用。如叶蓝秋的形象刻画大多在镜子中完成，镜像使得观众对她产生了既看不见也走不近真实的她的感觉，与她被误解的处境有着极大的相似性，而镜子小小的视域也暗喻着她想走出那片境遇却始终走不出的迷茫。若兮在做重大决定时多在镜子中出现，例如决定报道叶蓝秋事件那一刻，镜子中反射出的若兮表情复杂，使得观众有了摸不透她的想法的感觉，就像镜子里面的人像一样，若兮的内心对于观众来说开始遥远地存在着。电影《百花深处》中镜子以汽车后视镜形象出现，镜子中的高楼大厦快速掠过，像时代的变迁一样飞速不停，后视镜的移动也代表着主人公想要逃离这高楼大厦的欲望，表现主人公想要逃离现代社会的心理。《霸王别姬》中程蝶衣与段小楼在镜前化妆和对话那一幕，镜子在映出程蝶衣的脸庞时也映出对面镜子中段小楼的面容，角度随着对话不断进行转换，使得两人的神态都呈现在画面之中，不会成为只一人言的独角戏。这样的空间调度也使得演员的双表演区，程蝶衣和段小楼的情绪同时都在镜子中显现出来，这样的表演使得画面更有层次感。《大阅兵》中镜子作为士兵手中的物件从前期的圆形变为后来的方形，镜子棱角的变换体现出了军队生活对士兵的规训。

三、审美意象的表现方式

电影审美意象需要借助电影艺术语言和表现手段加以呈现，使人们进行感知和接受。在不同叙事形态的影片中，创作者往往通过运用不同的方式与手段表现审美意象。非情节化叙事的影片多采用散文结构，戏剧性和矛盾冲突较弱，如散文诗般舒缓地将电影讲述和表现出来。审美意象在这种形态的影片中呈现的时间相对较长，而且往往具有生动鲜明的视觉造型效果。而情节化叙事形态的影片则与其不同，它们大多情节性丰富，矛盾冲突明显。意象在其中出现时间较短，往往以物件细节形式出现。陈凯歌创作的电影从总体上说包括这两种叙事形态，意象的表达方式也因此产生差别。陈凯歌善于运用沉稳舒缓的节奏展开非情节化叙事，且以鲜明的影像造型突出表现重要的审美意象。这类影片没有大起大落的剧情转折和人物冲突，看似简单却不平凡，因为构图、色彩、光影等造型元素使得画面呈现出特殊的韵味和格调。例如电影《黄土地》中，故事情节被平铺直叙地展现出来，导演运用不均衡的构图和对比的色彩，故事情节的意蕴表达得以深化。大面积的黄土地充斥屏幕，占据了画面的四分之三，将天空挤压到屏幕上方，这种构图使人感到压抑，同时大块大块的土黄色也似乎将要把为数不多的天蓝色吞没。黄河水的刻画保留了黄河长且宽的特点，混合着泥土的黄河河流平稳，翠巧站在河边远望，她的身影与这黄河相比显得渺小细微，无声地表达出翠巧处境的绝望。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导演都把颜色控制在昏暗的色调中，就连仅存的艳色红色和蓝色都像是蒙上一层灰雾，虽在整片环境中较为突出，却与原来的本色有着差距，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整个电影的愁绪。“在静止的长镜头中，舒缓的节奏赋予一种历史的凝滞感。黄土地是在晨曦或黄昏光线较柔和时拍摄的，因而比自然形态的色彩凝重，呈现为暖色。”③“意象造型语言，将这种人的生存状态，人与环境的联系，以直观的视像和声音展现，从而使现实的描写获得了诗意的升华。”④当事物作为意象反复出现在电影中时，它们便发挥着比作为背景或道具更大的作用，看似镜头不经意的扫过与停留其实是导演想要表达的暗喻，这类细节在时刻提醒观众，与此同时，这类审美意象也在提醒观众注意感受和体悟角色的内心情感。“影片《霸王别姬》之所以拥有诗意要素和美学价值，在于其意象整体系统‘正反’表里的层层面面，全然凭借‘刀坯子’和‘佩剑’这样两个既有实体性、实用性，又有情节性、象征性的意象体，钩上连下，使其悲剧远及两千年、近涉半世纪的生活内容得以精巧而缜密地缝合并贯穿起来，从而血脉贯通，浑然一体。”⑤《和你在一起》中，门框反复出现在观众视野中，无论是刘成还是刘小春，当遇到困境时他们的焦急与迷茫总是在门框中得以展现，门框似乎将他们禁锢起来，或是背影，或是全身，这一角度的刻画更加加深了观众对他们处于大城市的内心迷茫的感同身受，他们走出了家乡，走进了大城市，却好像从未走出过那个框。《妖猫传》中黑猫作为贯穿影片的主要角色，以能说人语的特点带领主人公去层层寻找和捕捉，直至最后谜底揭开，引领电影剧情步步向下发展，让观众也随它去发现，更有代入感。陈凯歌将这些意象设置得巧妙自然，没有刻意去刻画，却难以被观众忽略，这也是他对于意象的阐释的独到之处。

四、结语

陈凯歌导演善于运用自然景物、人造事物、颜色、声音等意象，并使意象叠加与变化，使得电影有了更深的文化内涵与哲理性。鱼类意象象征着被禁锢与无法逃脱的现状，花朵类意象蕴含着人物美好的愿望与对人物的反讽，镜子类意象起到了刻画人物与空间调度的作用。非情节化叙事与情节化的叙事形态将意象更好地融入电影之中，将电影进行了更高层次的升华。审美意象的运用体现了陈凯歌导演独特的电影观念与风格，是他的电影的经典之处。

作者:张雨 单位: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