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张少府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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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
一落风尘下,方知为吏难。
公事与日长,宦情随岁阑。
惆怅青袍袖,芸香无半残。
赖有李夫子,此怀聊自宽。
两心如止水,彼此无波澜。
往往簿书暇,相劝强为欢。
白马晓踏雪,渌觞春暖寒。
篇2
[关键词]佛性观;王维;《胡居士卧病遗米因赠》
[中图分类号]1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918(2016)13-0192-03
doi:10.3969/j.issn.1671-5918.2016.13.092 [本刊网址]http:∥
王维(701―761年),字摩诘,蒲州人,人称“诗佛”。王维的诗歌创作中有很多佛教诗,据王辉斌先生检核《全唐诗》中王维的佛教诗共计四十二首。《胡居士卧病遗米因赠》是其极具代表性的佛教诗之一。全诗共有二十四句,可分为两个部分。从开头到“无有一法垢”为止的前十六句诗皆是在宣讲现实世界的万事万象都是虚无的佛理。而剩下的四句则是在讲“遗米因赠”。笔者主要就第一部分进行论述,以期阐述清楚这首诗所包含的王维的佛性观。其所言佛性观,兹从三个方面简述。
体味王维诗歌中的佛性观,首先要了解王维的生长环境。王维的名、字合之为维摩诘。维摩诘梵文音译为维摩罗诘、毗摩罗诘,略称维摩或维摩诘。维摩诘,意译为净名、无垢尘,意思是以洁净、没有染污而著称的人。佛教中用来指在家的大乘佛教的居士、著名的在家菩萨。这是因为王维的母亲崔氏就是信佛之人,家庭中的浓厚佛教气氛必然会感染青年时的王维。其弟王缙亦信佛。王维生活的时代社会上崇佛、佞佛风气浓厚,文人士大夫多习佛、好佛。禅宗,尤其是南宗禅的兴起,契合了文人士大夫们的人生观和生活情趣,也与老庄自然无为、退隐适意的人生哲学趋于一致,因此受到文人士大夫的普遍推崇。“外服儒风,内修梵行”在当时文坛上相当流行。
其次,还需要了解王维的仕途经历。王维在开元九年(721),进士擢第为太乐丞。同年秋因太乐署中伶人舞黄狮子事件受到牵连,贬为济州司马参军。开元十四年(729),自济州离任到淇上做官,不久便弃官隐居。约为开元十七年(729),跟从荐福寺道光禅师学佛。后受张九龄引荐为右拾遗,因张九龄被排挤而被贬谪为荆州长史。后几经各地为官,起起落落,终于开元二十九年春辞官隐于终南。因此可以看出王维在遭遇挫折时总是退避回内心世界,佛教禅门便成为其精神寄托之地。也是这些仕途上的坎坷和精神打击使王维一步步走上一条奉佛人世的道路。
一、空无观――人空法空
人空法空的佛性观。空,是佛教中的一种基本思想。可以分为人空和法空。“人空”的反面,就是“人我”,即人类自身的偏执,认为能主宰一切。“法空”,就是万事万物皆是虚空,没有实体存在。但是人不能清楚地认识这一点,执著于“人我”、“法我”,认为众生不空,万法实有,过分偏执,从而造就种种障业,产生痛苦。
《胡居士卧病遗米因赠》首句提到的“四大”,是小乘佛教所说造成一切色法的基本元素。小乘佛教察视“四大因”是为了让人们看透色身正是由其假合而成,是为了让人们不要因为执著于色身而造就种种孽障,一旦将其看空,就会进入小乘的涅柴境界,不再受生死轮回之苦。这就是佛教常言的“四大皆空”。从王维在此诗中谈到要了观“四大因”,可以看出王维认为人们之所以生成妄计是由于外界某种原因,过于执著而不能得到解脱或者是人们处在一种暂时的偏执之中没有看明白而已。
《胡居士卧病遗米因赠》的前四句诗――“了观四大因,根性何所有。妄计苟不生,是身孰休咎”,可以看出王维思想中的“空无观”佛学思想。他认为只有当人们了悟了“四大皆空”的佛理,就不会产生善或是恶的执念。如果不过分妄想,不过分执著,就不会有吉利或是凶恶的事件降临在自身上了。只有了悟出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是虚空的、不存在的,没有妄想,没有偏执,人就不会生出种种执念,而没有这些妄念和偏执,就不会于自身或吉或凶的事件出现。
《胡居士卧病遗米因赠》中五六句――“色声何谓客,阴界复谁守”,其中,色声指色声等六尘。阴界,谓五阴十八界。《佛经知识宝典》中对于“一切法空”释日:一切法是指五蕴、十二处、十八界、有色、无色、有见、无见、有时、无时、有漏、无漏、有为、无为等。”此可以看出王维认为,由五阴十八界等所构成的万法其本身就是“空”的。王维的这种思想恰如六世祖慧能的偈,其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六祖慧能和王维的这种佛教思想简单来说就是佛性观中人空法空的空无观。
在王维五言绝句组诗《辋川集》二十首中的第四首《鹿砦》的“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酬张少府》的“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山居秋暝》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积雨辋川庄作》的“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响东茁”以及《桃源行》的“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等诗作中也体现了他“空”的佛教思想。
二、佛性观――清净自性
清净自性的佛性观。清净自性,也就是佛教中常说的“一心”。也可叫佛性、法性、法身、实相、真如、自性、如来藏、本来面目、本地风光、大圆镜智、圆成实性等。清净自性的真谛是不可思议。简单地说,就是不思不议,即不要动心思,不要开口议论。六祖大师悟道后云:“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由此可知,所谓清净自性者,就是不生不灭、不动不摇、不来不去,又能随缘现相,万法而生。
《胡居士卧病遗米因赠》中七八句――“徒言莲花目,岂恶杨枝肘”中的莲花目,就是佛眼,也就是指佛。而杨枝肘,则是典出《庄子・至乐》:“支离叔与滑介叔观于冥伯之丘、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其意蹶蹶然恶之。支离叔日:‘子恶之乎?’滑介叔日:‘亡,子何恶!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恶焉!”’郭庆藩《集释》引郭嵩焘日:“柳,瘤字,一声之转。”从“色声何谓客,阴界复谁守。徒言莲花目,岂恶杨枝肘”这四句诗中,可以看出王维认为说声色等六尘带给人们的感知觉是假的,因为五阴十八界本身就不曾存在。虽然人们都崇敬佛的清净自性,却还是忍不住自身的六尘,不由自己的贪取万法。
这也是当时王维所处社会当时的一种状态,虽然社会上崇佛、佞佛风气浓厚,文人士大夫多习佛、好佛,普遍推崇佛教的思想,但是真正能做到把一切看空,做到自身清净的人却如凤毛麟角。
王维认为人之所以难以做到自身清净,是因为人的“妄计”。正因为有了“妄计”,才会于自身产生“休咎”,才会感受到痛苦。而人所执著的并且导致了人的烦恼痛苦的五阴十八界等一切法,都是没有实体的,是虚无的。他认为崇信佛理的人,如胡居士一流,虽然崇尚佛教所宣扬的“一心”,但是却很难真正做到清净自性,依然会不由自主地用六识发动六根接触六尘,从而产生种种苦痛。在王维五言绝句组诗《辋川集》二十首中的第十七首《竹里馆》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终南别业》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酬张少府》的“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过香积寺》的“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归崇山作》的“迢递嵩山下,归来且闭关”、《积雨辋川庄作》的“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等作品中正是体现了王维清净自性的佛性观。
三、劝慰友人――了悟解脱
根据这首诗,我们可以知道王维作此诗也是希望胡居士能克胜自己的妄念,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清净自性的境界,才能摆脱疾病带来的痛苦。“居士”一词就是“佛家语”之属。《礼记・玉藻》载曰:“居士锦带。”郑玄注:“居士,道艺处士也。”《韩非子・外储说右上》:“齐东海上有居士曰狂、华士昆弟二人者立议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魏书・儒林传・卢景裕》载曰:“其叔父同职居显要,而景裕止於园舍,情均郊野,谦恭守道,贞素自得。由是世号居士。”《北史・韦复传》:“属周文王经纶王业,侧席求贤,闻复养高不仕,虚心敬悦,遣使辟之,备加礼命。虽情谕甚至,而竟不能屈。弥以重之,亦弗之夺也。所居之宅,枕带林泉。复对D琴书,萧然自逸,时人号为居士焉。”由此可知,佛教传人之前居士是指隐逸不仕德才兼备的人。佛教中的居士是梵语的中文意译,音译迦罗越、伽罗越。意译为长者、家主、家长。西汉时期佛教传入我国,居士一词则是佛教中出家人对在家奉佛的人的泛称。因此,王维是借这首诗宽慰胡居士,希望他能真正的感悟众生是空万法亦是空的佛理,扔掉烦恼,振作起来。
此诗中从“既饱香积饭”句到“无有一法垢”句都是王维参悟到的再理解人空法空的空无观后,做到自性清净的方法,想要将这个道理告诉友人胡居士。“饱香积饭”是喻居士已舍小法,“得弘大道”。声闻,是遵照佛的说教修行能达到自身的解脱的出家者。佛教认为“五见”是根本烦恼的一种,而断常二见属于五见中的边见,即片面极端的见解。
从这八句诗句,可以看出王维认为得弘大道、真正了悟佛理中的空无观之后,烦恼就不存在了,人生中的生或是灭等所带来的感受或情感也都如同梦幻般,是虚假的。王维用这四句诗劝诫胡居士,让他认真领悟佛家的哲理,“得弘大道”,清醒地认识世界万法皆空、众生皆空的佛理,以清净自性的佛性观,从心理上克服生理上的病痛,从而达到自身的解脱。他认为人不要生出执念,因为万法是虚空的。所以执念就没有必要存在。人应该摆脱虚相,即世俗对万象的认识,才能看到真实相状,即实相。而佛教认为世间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是虚空的,真实相状亦是空无的。也就是说实相是空无的。
篇3
关键词:王维 山水诗 空灵 生命
义务教育阶段的语文课程中,王维作品入选不算太多,但其诗文尤其是山水田园诗以其精致的描绘笔法,丰富的文化内涵,高雅的审美情趣,对提升学生的文化品位,促进学生的精神成长不容小觑。王维钟爱文学,精通音乐,擅长绘画,精研佛理。他在前人的基础上,踵事增华,学陶之自然浑成,取谢之细丽精工,在描写自然山水的诗歌里,以旷逸恬淡、清新脱俗的风格,创造出一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禅”的空灵明秀的独特诗境。
王维仕途沉浮坎坷,饱经磨难,他能从世俗生活中体会宗教情感,在“空”与“静”的审美境界中获得启悟,从而使个体生命能摆脱世俗的羁绊与困厄,完成了超越现实的大建构,走向了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我。
一.空明境界中的生命萌动
佛教强调有中悟空,幻中解空。所谓现实世界所有表象皆是幻象,本质终归为空。空幻观留给王维的艺术观是丰富的,深刻的。在众多的诗篇中,他甚至以“空”字直接入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山居秋暝》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鹿柴》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过香积寺》
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 ――《出塞作》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 ――《积雨辋川庄作》
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 ――《秋夜独坐》
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 ――《孟城坳》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山中》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酬张少府》
实象非象,透过纷繁复杂的表象,探索到事物空幻的本质,并从中形成生命之流,是王维诗歌的一种基调。
以《终南山》为例:“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这是一首出色的山水诗,诗人以浓重的笔墨描绘了朝晕夕阴、气象万千的终南诸峰。首联先从地理形势说起,夸张地写出了钟南山的形长势壮。“近天都”“到海隅”极言终南山的磅礴气势,勾勒出了一个极为广阔的空间。在这寥廓的空间里山势跌宕拓展,从象内延伸到象外,犹如一股无形的生命之流,绵延千里。紧接着,作者描绘如此广廓的空间里那似是而非、瞬间幻变的风云。回首是云,前瞻是雾;乍看似有,驻足却无。通过白云、青霭的飘渺轻盈表现出生命气韵的生动,并以云雾之高远洁净来寄托诗人对理想境界的向往与追求。即使日出之后云雾消散,终南山恢复其本来面目,那本来面目依然是变换万端,捉摸不定。这就使得这山多了一份空灵,添了一份含蓄。由此推之,在这广袤的时空里,来去匆匆的过程永远没有终极的意义。如此来看,生命就是一个不断扩展的过程。尾联以问宿作结,仍与山的高大关联。既写出了山的雄浑,亦写出了山的变化,更有人物的活动。在这里,诗人完成了无形的生命气韵向有形的生命实体的回归。诗歌就此戛然而止,生命重又遁入无形之中。至此,诗人有限的生命向无限的生命延伸,达到了有限与无限的统一,并使得诗人的主体性在追求永恒的本体价值存在的同时,在空明、飘动、清静、恬淡的境界中,获得了充分的阐释与萌发。
二.静谧意象中的生命永恒
王维早年究心佛理,受到北禅宗影响,晚年又接近南禅宗,这使他个人内心进入一种自我冥合的无我之境。他喜欢独坐时感悟,将禅的静空与山水审美体验合而为一,在对山水的描写中反映出一种清幽的禅趣。他更善于以动写静,喧中求寂,超于物外,达到心境的静谧。“静”构成了王维诗歌意境的另一个重要意念,它也是佛家的一个特定范畴。佛教以“寂”作为真理的本体,在瞬间领悟永恒的虚空,用静寂之心去观照万物静寂的本质。由是观之,王维最后的精神归宿是透过自然界的生生不息,万象常新,领悟到其本质的最终的静寂。
王维《鸟鸣涧》云:“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本诗描述了月夜鸟鸣春涧的幽美境界,取得了以动衬静的艺术效果。能体验到桂花的飘落,这是怎样的一种静!无言的月出惊醒沉睡的山鸟,一个“惊”字,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喧!然而,禅的本质终究是指向静谧的,诗人无论怎样渲染动态声响,却始终追寻空寂的境界。正如释慧皎在《高僧传》中所说:“禅世者,妙万物而为言,故能无法不缘,无境不察。然缘法察境,唯寂乃明。其犹渊池息浪,则彻见鱼石;心水既澄,则凝照无隐。”这一思维方式,以“妙万物”为内核,以“寂”为基本途径。其基本特征在于缘法察境,唯寂乃明,犹如渊池鱼石,心澄而悟,则可凝照一切,妙观万物。
无论是桂花飘落,鸟鸣声声,都只在瞬间。瞬间过后,便归于永恒的静灭。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不二,直探生命的本源。静谧的观照和飞跃的生命构成艺术的两元,也是禅的心灵状态。
王维的作品常常选择大自然中最能表现宁静清旷的景物作为素材,诸如明月、白云、幽谷、苍松、大漠孤烟、远山野水、荒村古寺等等。看起来一切都是动的,但他所传达出来的意味,却是永恒的静,本体的静。在动中体验极静,在实景中获得虚境,在纷繁的表象中获得本体,在本体中合而为一,从而在瞬间的直感领域中获得生命的永恒。自然界之花开花落,鸟鸣深涧,雨绿月明,然而就是在这对自然的片刻顿悟中,让人感受到的却是那不朽的生命存在,从人事转向自然,再从自然转向空寂,从而获得一种彻底的精神解脱。
三.冲淡情趣中的生命勃发
禅悟是非理智的直觉体验,没有情绪的冲动,追求的是一种绝不激动、平静淡泊的心境。在这种非理智的直觉体验中,将人生的各种悲欢离合、七情六欲引向空无的永恒,化为心灵深处的对物欲情感的淡泊。因此,“空”和“静”的静默观照,必然带来真正的审美趣味的平淡,从而形成特别冲淡的韵味,并在这种冲淡的纯审美的情趣中凸显人的主体性。记得一位哲人说过:“在某种高峰体验中,人与世界相同一而无特定的情感。”王维诗歌所追求的正是这种无特定情感的最高体验,在这体验中却又暗含了诗人积极的主体价值诉求。
以《终南别业》为例:“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返期。”这是一首描绘诗境的诗,也是描绘人生的诗,更是充满禅机妙悟的诗。写景,叙情,皆似信手拈来,好不著力,可谓平淡自然之至。它所展现的正是冲和淡雅,清新自然的诗风。在无心无念之中,似乎接近了佛性的神秘本质,若要真正去把握领会它时,却反面不见其踪迹。这就是王维诗歌的冲淡美:极淡雅的情感,极平和的心静,极自然的思虑。
然而这种“淡”,并非淡而无味,而是淡而浓,淡而远。既是艺术纯熟的表现,又是千锤百炼的结果。诗的形象近在眼前,真实可感,而诗境全在言外,余味无穷,不至于意尽句中。
篇4
中国古代文人与生俱来就对自然山水情有独钟,与山林和禅宗更有不解之缘。王维早在18岁之前,就归心于佛法,精研佛理,逍遥于南山、东洛(南山俱隐逸,东洛类神仙);19岁即以一首《桃源行》表达出对尘寰之外另一个纯净世界的向往。
佛教思想对王维山水田园诗创作的影响反映在其作品的思想内容和作品的艺术上。“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极为形象地说明了自然界物象都是佛性真如的体现,感觉中的物质世界都是精神本体虚幻的表现形式。佛禅思想对王维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但主要是“无生”观念。他早年的《哭殷遥》诗云:“忆昔君在日,问我学无生。”直至晚年,他在《秋夜独坐》中还说:“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无生”之说,出于佛典里的大乘般若空观,是“寂灭”和“涅”的另一种表达形式,具体方法就是坐禅,即静坐澄心,最大限度地使思想和情绪平静下来,让身心处于寂灭的虚空状态,使个人内心的纯粹意识转化为直觉状态,进入物我冥合的“无我”之境。当诗人从坐禅的静室中走出来,即习惯于把宁静的自然作为凝神观照而息心静虑的对象,从而使山水诗的创作,由六朝晋宋以来用玄学意味体会自然的山水审美意识,演进为以禅趣为主乃至进入禅境,禅境常常通过诗境来表现。如《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水穷处,自然也就是深山宁静无人处,人无意而至此,云无心而出岫,可谓思与境偕,神与物会。诗人着重写无心、写偶然,写无思无虑的直觉印象;那天心淡泊、自然闲适的“云”是诗人心态的形象写照。诗人充分享受着那摆脱束缚、冲出樊笼、独自遨游于天地之间、交往着自己喜爱的人物,以至忘却归返的自由之乐。每到妙处,心神领会,不求人知,自得其乐,正是禅家旨趣风味;流水有归依,从容不迫,行云了无迹,舒卷自如,正是淡泊闲适、安详自足禅意的象征。对境观心而道契玄微、静极生动、动极生静、动静不二的禅意,渗入到了山水情态之中,化作天光云影,空灵而自然。
禅宗特别是色空观对王维的影响是很大的,从大乘空宗的禅宗看来,即是所谓的“色不离空,空不离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王维深受色空观的影响,往往把这种抽象的理念寓托在自然美的感悟形式中,塑造那种虚空不实、变幻无常的境界。诗人山水诗中所描写的自然音响,泉声瀑声,不绝于耳;莺啼花落,此起彼伏,所展现的应是一个万籁齐鸣、动静相形的交响乐世界,然则这些诗所指向的意境却都是静穆空寂乃至虚无缥缈。表现在自然音响上,他则最喜欢刻画那清寂空灵的天籁之音。《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如果说是动,不把心与境一同沉入深深的静,如何能体验到桂花无声的飘落?如果说是喧,那么鸟鸣空谷就应该不会产生如此“夜静春山空”的感觉。有道是“此时有声胜无声”。正因为有这几声鸟鸣,才表达了比无声更沉静缥缈的意境。然而王维无论怎样善写动态声响,却始终追求的是空寂的境界,诸如“落落寂寂啼山鸟,杨柳青青渡水人”、“夜坐空林寂,松风直似秋”、“寂寞柴门人不到,空林独与白云期”,诗中虽写了猿啼、鸟鸣、瀑声、风声、雨声,却少有人声,虽写有声响,却是被诗人在午夜宁静至极的背景衬托下,捕捉到的鸟语虫鸣、泉响露滴、风拂竹响。
王维一直在追求一种澄虚静寂的心境,他晚年的归隐,确已达到了他在《裴右丞写真赞》里说的“气和容众,心静如空”的无我境界。他曾自道衷曲说:“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酬张少府》无心于世事而归隐山林,与松风山月为伴,不仅没有丝毫孤独的感觉,反而流露出自得其乐的闲适。人若能享受孤独,寂寞也是一种美了。
《辋川集二十首》是王维晚年隐居辋川别业写的一组小诗,将诗人自甘寂寞的山水情怀表露得极为透彻。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坞》
一则是“不见人”,再则云“人不知”,复又说“寂无人”,在常人看来,是何等的寂寞孤独啊!而王维则不然,他所欣赏的正是人在寂寞时方能细察到的隐含自然生机的空静之美,那空山青苔上的一缕夕阳、静夜深林里的月光、自开自落的芙蓉花,所展示的无一不是自然造物生生不息的原生状态,不受人为因素干扰,没有孤独,也没有惆怅,只是一片空灵的寂静,有的只是不作言说的空白与“似花还似非花”的韵致。而美的意境就产生于这自然永恒的空、静之美的感悟中。
基于此,诗人才特别喜欢表现自然界的那种静穆空灵之美,而且大自然在无人干涉的静中之音、静寂之音,本身也充分体现了大自然的内在生命韵律,也指作者追求“自性清静”,即中无有垢中无有尘的静虚心境。王维诗中有诸多天籁无不一一入诗“夜静群动息,蟪蛄声悠悠”;也有“日出江湖白,潮来天地青”,或是“渔歌入浦深”,“深山何处钟”,诗人实现了虚静而明的审美观照主体,使其自然音响呈现出“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的静谧空灵之境。
王维寄情于山水间,于“泛泛登彼,折彼荷花。净观素鲔,俯仰白沙。山鸟群飞,日隐轻霞”中很容易将宗教体验引向一种审美体验,而且这种契合自然的灵心最能激发诗人的创作灵感。王维以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白云、溪涧、红莲、水鸟、青松、明月为载体,表面上是在赞美自然,实际上是在讴歌一种完美的人生理想。他徜徉在大自然的幽静中,或漫步于明月青松之下,或长啸于青山竹林之间,尽情享受那“无缚无解”、“任缘放旷”的乐趣。
超自然的幻想性潜藏在王维的山水田园诗中,他所迷恋的那大自然的幽深和他所选择的静态自然物,是这种“幻想性”的外壳和载体。他所渴望和追求的那种超脱人事动荡、纷争的自由而和谐的人生,则是这种“幻想性”的内蕴。至于“极乐世界”到哪里才能找到,诗人的回答是:“欲得净土,当静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即只要内心觉悟,所居之地即为“净土”。所谓“佛国”,所谓“极乐圣境”,既不在众生之外,又不在众生之上,就在众生日常聚居生活之地。他在用真实存在的自然物讴歌一个理想的世界,这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浪漫主义。
空明境界和宁静之美,是王维山水田园诗艺术的结晶。在描写自然山水的诗里,王维创造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明秀诗境。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山居秋暝》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过香积寺》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中》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终南山》
在清新宁静而生机盎然的自然山水中,诗人通过如画的景物描写,传神地写出了天水一色的空明意境。日色本为暖色调,可在泉水声中,诗人却认为它“冷”在青松之上,山中秋色在白石红叶映衬下的空翠清润,欲湿人衣;白云雾霭的时有时无,如水墨点染出山峦的浓淡静穆,诗人深入到自然界的万千变化中,感受到了万物生生不息的生之乐趣,写出具有诗的情调和意境氛围的物态天趣,精神升华到了空明无滞碍的境界,自然的美与心境的美完全融为一体,创造出如水月镜花般不加雕饰的醇美境界。
禅宗以心法相传,证悟也以心的寂静为宗旨,其所谓“坐禅”、“禅定”都是为了达到这一境界。王维与禅宗中主“顿悟”的南宗与求“坐禅”的北宗都颇有渊源。但王维诗更多表现的是北宗“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的境界。他的诗与禅相互交融,在山水风景的刻画或现实生活的描述中,不自觉地进入禅境,透露出禅意和禅味,臻于无意为禅而禅意、禅味自至的境界,可感而不可解,或可解而不可尽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们在欣赏一幅幅空灵迷蒙的山水风景画时,仿佛谛听到自然界诸多奇妙的声响。有涧户落花的私语,有幽谷鸟儿的啼啭,有寒灯草虫的悠鸣,有松雨轻飓的低吟,有阵阵松涛的秋思,有深山古寺的清磬疏钟,大自然的各种天籁,空灵静穆,于悠然忘机之际,显现出一派“如羚羊挂角,无迹无求”的拈花微笑的空灵境界,也就是禅的最高境界。
虽然盛唐山水田园诗人的作品多带有禅意和禅趣,但像王维那样直接融入空灵境界的并不多。王维诗中独具特色的宁静之美和空灵境界,奠定了他在中国山水田园诗发展史上他人难以企及的地位。
参考文献:
1.傅璇宗:《中国禅宗与诗歌》。
2.《旧唐书・王维传》,中华书局,1975年。
3.王维:《大唐大安国寺故大德净觉禅师碑》。
4.宋广礼:《阅读和欣赏》,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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