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师建国60周年优秀征文

时间:2022-09-22 08: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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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师建国60周年优秀征文

我的小人书

小人书是一种读物,书名连环画,小人书是俗称,我们当地还习惯称之为“伢伢书”。这种书大致64开,厚薄不等,页面上方大约四分之三的面积是一个方框,方框里是绘画,方框脚底是几行字,绘画是对故事的图解,文字是对故事的简述。在我小的时候,这种书流行一时,深受儿童们喜爱,我更是迷醉得不行。

这种书的特点是:绘画生动形象,妙笔传神,文字简明扼要易懂,适于儿童阅读,又体积小巧,便于携带。定价一般在0.08元至0.3元之间。就当时的物价,也还不算贵,照今天图书的定价来看,就更不贵了。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母亲去赶集卖鸡蛋,回来后我问母亲卖了多少钱,母亲说:十个,六角八。也就是说,一个鸡蛋那时值人民币六分八,一个多鸡蛋就可以换到一本便宜的小人书,现在你拿一个多鸡蛋去换什么书呢?至少翻十倍。

我几乎是一接触书就喜欢上小人书的。那时候村叫大队,代销点叫合作社,一个大队就一个合作社。只要听说合作社新书来了,我就往合作社跑,不管身上有没钱。如果有钱,就挑喜欢的买下来津津有味地享受,如果没钱,就趴在摆放小人书的柜台玻璃上,看着精彩的封面,想象里面的故事内容。我买小人书的钱有两种来路,一是母亲要我跑腿买东西或给我钱买文具,我把母亲不要我交还的剩钱一分一分攒起来的,这是主要来路;二是母亲直接给我的,这种现象比较少,因为那时大家普遍困难,我们也不例外。有一回则很特殊。一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卖竹筛箩的老人,落脚在我家好几天,要走的先天晚上,他把这些天卖的钱都拿了出来,放在小方桌上,就着煤油灯,把各种面额的各自叠在一起,一一清点,最后,他把纸币收了起来,装好,把两柱亮晶晶的硬币递给我。母亲和父亲赶忙阻拦,他老人家成天挑着副担子四处转,实在卖得辛苦,还病了两天,母亲为此还专门为他烧了开水做了菜,怎能收他的钱?他却不依,硬要给我,说不答应让我收下就是看不起他。母亲和父亲看他很恳切,就让我收下了,要我说感谢,我不记得有没有说,因为那时我很内向,被人称为“叫不应”,与生人更难得有两句话,他们倒是再三代我向他说感谢。不过第二天早上,看着老人挑着担子与父母说着道别的话,终于转身越走越远了,我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这事,母亲和父亲也还记得清清楚楚,对于老人的那点慈爱,还偶尔提起。

我把那些硬币收得好好的。我忘了那些硬币一共是多少钱,却记得过些天我用这些钱一下子就买了好几本小人书。

也许我的身体里对绘画和文学天生有种潜在的感应吧,我对这些小人书爱不释手,看得很仔细。这种绘画以传统中国画的白描为主,等后来知道了“十八描”,回头一想,就对上号了。有时也有根据电影摄影图片编排的,看起来有点模糊,不是很合我意。一本小人书在手,我是连什么都要看的,包括作品的原著名和作者名,改编人的姓名,绘画人的姓名,哪个出版社出版的。当时我记住了好几位绘画人的姓名,日子久了就淡忘了,只记得一个贺友直,他是一位著名的连环画画家,上海人,画过《山乡巨变》、《十五贯》等大量连环画,再想想就又记起了刘继卣,王叔晖。

我那时买的小人书种类繁多,系列的有《西游记》、《水浒传》、《说唐》、《红楼梦》、《三国演义》、《聊斋》、《说岳》、《杨家将》、《桥隆飙》等,单册的很杂,有战争的、侦破的、武侠的、神话传说的、动物的,凡此等等,不一而足,丰富得很。故事以中国的为主,也有外国的,比如日本的《沙器》,讲一个男孩和他患麻风病的父亲到处流浪,后被人收养,经过努力成为一名天才音乐家,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世,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恩人。他痛苦地回忆了小时在沙滩上玩耍时用沙垒起来的器物,一阵水来,就溃了,仿佛人生。在最后一场音乐会上,他演奏的是一曲《宿命》——用他话说“非常非常强大的”“宿命”,警察在不远处等着他……这给我很大的震动。还有一本《警察局长的自白》,故事是意大利的,讲的是一帮无恶不作的黑社会团伙屡受庇护,一名有正义感的警察局长屡遭打击,最后献出生命,看得我气愤和感动。内页基本是黑白的,全彩色的只记得两本,都比64开大,纸张也豪华,一本是《猎八戒除妖》,一本是《八角楼上》。对好汉们是情有独钟,佩服得五体投地,而猪八戒那厮,贪吃,是妖怪就当好人,是好人就当妖怪。却也可爱,憨态可掬。现在想来,我自小就形成的爱憎,和英雄情结,都是与小人书分不开的。

有一次,家里请了一个贵州的矮个子滕姓木匠——“刘滕是一家”,所以我们称他为“家门”——做家具,母亲特地要木匠给我和哥各做了一个木箱装书,箱子还上了土红。我就把没地方好放的小人书整整齐齐全都放到了木箱里,还买了把挂锁锁上,并用毛笔写了张纸条贴在上面,具体写的哪几个字,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是未经本人同意严禁开启之类,在几本小人书扉叶上写的字却还没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借了不还,再借莫来。那是几句流行的话。

我收藏的小人书最多时有三百来本,这个数字不算大,但在方圆数十里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要知道,这是在全县最偏僻的山村里一本一本累积起来的。是我清贫童年的一笔财产。其间多有流失,因为不可能每个人都守信用,借走了保证能物归原主,这也使我后来在借书上很吝啬,哪怕你骂我小气,我就是不借。哥也与我一样喜欢小人书,所以,我的木箱里有一部分小人书是他买的。但他买的很少,因为懂事些,更舍不得花钱。

大些时我去镇上赶集,看到街上有人拿小人书摆摊,摆了一地,让人看,一二分钱看一本。我心想他也有那么多啊,与我的好像不相上下呢。没想到小人书还能赚钱。我也学着做了一回,不是拿去镇上,是在村里。村里建有一个大礼堂,供开群众大会用,可容纳上千人。过年时,村里的戏班子唱戏就在礼堂,附近村寨的人都要来看。我就把我的那个木箱子扛到了礼堂大门口的空地上。一路上,我就像扛着一箱稀世珍宝,雄赳赳气昂昂地,骄傲得很,帮忙拿了些书的堂弟和妹妹则跟在后面跑。在那块空地上,我掏出钥匙把锁打开,掀起箱盖,在地上摊上几张报纸,就把小人书一叠一叠拿出来,摆放整齐。我的举动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他们围了过来,很惊奇也很羡慕地看着。开始有人掏钱,挑了一本最喜欢的就把钱递给我。接着又有人看。但看的人并不多,也就四五个吧,只记住了一个女孩,不是我偏心,实是因为她第一个掏钱看。倒是妹妹不小心摔倒了,竟然一个跟头滚到旁边小土坎下面的路上去了,在下面哇哇哭。我赶忙跑下去把她扶起来,哭是哄住了,却不知是不是摔伤了哪里,只好收起书摊,扛着箱子和堂弟带上妹妹回家了。那两天晚上妹妹睡着睡着就跳起来,还说胡话,母亲说是受了惊吓,她摔下去的那个地方原先有个土地坛呢,就请人用一个方法收了吓。这就意味着我那次摆摊是赔本。

大姑家的表弟田会也喜欢小人书,也收藏了一些。有一次,我随家里人去一个亲戚家吃酒,顺便去了他家里玩,被我看到了。当时表弟不在家,他跟上来后,就一直随着我,怕我拿了他的小人书,后来终于忍不住来搜我的身,却没搜到。我那次还真的“拿”了他一本,不过我早料到了他那一手,所以虽然就藏在身上,却不易发现,藏在哪里,就不说了。

我到镇上读初中了还是喜欢小人书。恰好班里也有一个“书味相投”的,叫田仁燕,家就住在镇上。一旦店里来了新书,他马上给我通报。中午的下课铃一响,我们就往镇上飞跑。慢慢地,我才开始接触其它兴趣书刊。

其实那时候喜欢小人书的不仅是小孩,大人也喜欢,这种书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大众读物。父亲有一次带母亲去看病就买了几本回来,有一本《宝玉受笞》——我为那个“笞”字还颇费脑筋,手上又没有字典;有一本《东周列国志》——晋灵公弹弓射路人和嫌厨子熊掌做得不够酥而杀了厨子并装在畚箕里过朝示众及“赵盾弑君”的故事我就是从这里知道的。还有的忘了。父亲还时常拿我们的小人书看,如果母亲叫他去帮忙做什么事,他还坐着不动,母亲就会大声说:看吧,老先生,少先生,咱们家可是一屋的先生!叔叔、堂哥他们都爱看,常来我这里转悠。我有点怕他们看我的小人书,因为他们常常是手翻着书,眼看着书,脚却在移动,就这样翻看着走了,退回来的希望很小。我怀疑他们存心是想拿走,一边翻看一边慢慢移脚只是个掩饰。

读高中以后,店里的小人书逐渐少见,以至于消失。告别校园生涯,回到家里后,我将一间堆放杂物的旧屋整理出来,自题一匾:百漏斋。算是自己的书斋。我把那个木箱也搬到了这里。来这里的人很多,一些人就是冲着小人书的。后来我锁上门去了远方漂泊,等我归来,小人书竟然已所剩无几。堂弟告诉我,是几个小孩爬进去偷走了的。我只有心痛不已。

伴我多年的小人书就这样与我离散了。当我偶尔画着画,当我写着一些性情文字,当我看到与我当年一般大的孩子把玩顶着个刺猬头满天飞的卡通,我会怀念;当我知道一套当年的《三国演义》已卖至上千元,我明白,小人书已成了文物。昔日情景犹历历在目,却又梦一般飘缈了。我永远失散的不仅是那些小人书,而是一段岁月,一段往事,一段生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