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选择的困境与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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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选择。没有选择的日子，人们压抑、不满；选择太多了，又觉得怎一个“烦”字了得！

选择有大有小，大到事业、职业上的选择，比如，高考分数出来了，考生该选报哪所大学、哪个专业？小到生活用品的选择，该买哪个品牌的洗发水？买哪个摊头的小青菜？———一般说来，人们面临的选

择多数是个人性质的，但也有些选择，却关乎众人，因而非做集体选择不可，也因而，它们要复杂、困难得多。

集体选择到底有多难？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某居民小区因连续发生了几起入室盗窃案件，从安全上考虑，许多居民要求物业公司在大楼门口装上电子应答式防盗门，费用可由楼内各户均摊。物业公司经过研究，决定统一安装。但安装到其中一幢楼时，一楼的两户人家却跳出来反对，态度十分坚决。楼内其余10户起先以为他们不愿意出钱，遂决定由他们10户来均摊费用好了。但一楼的仍不同意，原来，他们是担心一天几十次的开门、关门声，将使他们不堪其扰……2、3年过去了，这幢楼的电子门始终装不上去。

再有一个例子。单位组织春游，组织者为了能让尽可能多的人参加，提出了几个方案让大家讨论。那么，到底是去杭州看西湖？还是去扬州品尝富春包子？或者，干脆远一点，是去安徽看徽州建筑？还是去温州玩雁荡山？———可以想见的是，即使讨论上几个小时，也总不能形成统一的意见。所谓众口难调，选择越多，集体的规模越大，集体决策便越是困难。不论采纳哪种方案，总有人不满意、不参加。无怪乎现今越来越多的单位采取了发放年度“旅游经费”的形式———变集体选择为个人或家庭的选择了。

生活中，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相比个人选择，集体选择为什么总是这么困难？这其中的原因很多，很复杂，这里只讨论一点，即：作为选择之依据的偏好问题。个人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偏好，因而个人选择相对容易且有效率。但是，作为集体选择之依据的“集体偏好”却并不是显在的，它的形成需要通过一定的机制，来对个人的偏好进行揭示和加总。

要形成集体决策，必要先了解集体中的每个人的真实偏好。这首先就是个困难。举例来说：某小区物业公司想建几个网球场，在做民意调查之前，如果物业公司事先声明：网球场建成后，所有小区居民都可以免费使用（公共品），但建网球场的费用要由表达建造意愿的小区居民均摊。———可以想象，居民会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真实偏好。反过来，如果事先声明：建造网球场的费用由物业承担，建成后居民可免费使用，那又会怎样呢？无疑，居民将不由自主地夸大自己对网球场的偏好。———由此可见，偏好的揭示是多么困难啊！即使现代通行的投票方式，由于交换选票、收买选票、利益集团以及策略性投票等问题的存在，事实上也不能完全显示投票人的真实偏好。肯尼斯·阿罗的“投票悖论”和“不可能定理”直接表达了对这种“投票民主”制度的怀疑。

其次，偏好的加总也是困难的。典型的两种加总办法是“多数票决策机制”（majorityrule）和“一致同意规则”（unanimityrule）。前者是最通行的偏好加总办法，即：视多数人的偏好为集体偏好，集体选择便依此而定。例如，在上述“电子门”的例子中，用这种办法，10：2！那就必须“少数服从多数”，即便是一楼的夜夜失眠，电子门也非装不可！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从公平的角度，少数人的权利是否就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被践踏？“一致同意规则”则是指一项决策或议案，须经全体投票人一致赞同才能通过。换言之，每个人都有一票否决权。———如果说“多数票决策机制”可能成为一种“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那么后者则可能成为一种“个人对集体的暴政”，用上面“春游”的例子：任何旅游方案，只要有一个人反对，大家就都别想去了！

经济学家维克赛尔最先指出：一致同意规则能实现资源配置的帕累托最优，因为每个人都是同意的，因而每个人的偏好都能得到满足。公共选择学派的布坎南和塔洛克在《一致同意的计算》中对此加以了发挥。他们认为集体选择应考虑两项成本：效率成本和决策成本。一致同意规则的效率成本为零（帕累托最优），但决策成本太大，因此，理想的集体选择机制应是能使这两项成本之和达到最小的那种，即：“最优多数规则”（optimalmajority）———只要成本最低，有多少人同意都行！———这里用的，是典型的经济学方法，它唯一的长处可能是：让人们清楚地看到了用经济学来解决“一切问题”到底能够走多远。

由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集体选择之所以复杂困难，是因为集体选择反映的不仅是一个效率问题，还是一个伦理问题，甚至是一个与某些“终极价值”相关的问题。是如罗尔斯所言：“所有社会中有价值的东西———自由与机会、收入与财富，以及自尊的基础———都是平均分配，除非，对它们中的任何一种东西或所有东西作不平均的分配是对大家都有利的”？还是如哈耶克及诺齐克所认为的：为了保证无限制积累财富的自由，平等只能放在次要的位置上，即，只要保证法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这种“形式的平等”就可以了？因此，上述所谓集体选择的种种烦恼，不可不认真对待。